肖瑤
作為中國特產,彩禮在全國范圍內的接受情況卻呈現出明顯的兩極劃分。一部分人認可并自動適應其規則,適應不了的,抱怨幾句了事,但打心底里仍然不覺有他。另一部分城市里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精英階層、知識分子,不論男女,都可能對“娶老婆要花錢”這種等式嗤之以鼻—這不就是物化的變相說法?
改革開放至今,城市化與市場化高速發展45年過后,當下正處適婚年齡的一代人,被人口流動劃分為多塊群體。不同區塊的人的成長環境,所接受的教育理念,以及社會經驗,可能都大相徑庭。因此,對于彩禮、嫁妝這種以金錢締結婚約的傳統形式,自然不乏抵觸和反感者。
在經濟發展趨緩與城鄉差距的背景下,對彩禮的抱怨更多來自需要娶妻的男方。彩禮偏高的地區,往往都是男女比例失調較為嚴重的鄉村地區,農村的“光棍難題”也常常被提出來討論。
造成失調局面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村鎮本身的落后與貧乏,不具備家族遺產繼承資格的女性成年后更多選擇出走務工,加上外來人口稀少,留在當地的男性自然找不到媳婦。
民間有自己的解決方法,比如一個家庭在出嫁女兒時提高對彩禮的要求,再用收回來的禮金作為兒子迎娶別家女兒的彩禮。如是一來,彩禮的流通結構更是越來越固化,形成一種內部穩定的交易機制。
這便很好理解婚姻作為家庭結合的基本性質。中國式婚姻,家族結合的存在感遠遠大于感情本身。從古時的媒妁之言,到如今大量擺在臺面上來商榷的金錢與資源置換,在鄉土基層,婚姻的本質并沒有發生多大改變。今天,哪怕是同在大城市的兩個年輕人談婚論嫁,如果提到彩禮,用的說法也常常是“我們家那邊”,而不是“我家”,更不是“我”,背后站著一整個地域文化單位。
對彩禮的批評和討論,近年來開始甚囂塵上。先是官方出手打擊高價彩禮,到最近甚至開始提出離婚后能否退還彩禮。
但對于不論哪一種人群,批評彩禮或是接納彩禮的個體,對彩禮的令行禁止,恐怕都難以起到理想效果。只要婚姻仍然被當做兩個家庭的結合,只要仍有人將它視為繁衍和抵御風險的必要手段,而非那些形而上的情愛,彩禮就仍然有其生存滋長的土壤。
與此同時,經濟學家與社會學家也一次次曉之以理,指出彩禮在當下中國的存在仍有合理性與必要性。它讓一些婚姻原本自帶的交易締結關系,有了一份外化的實體形式,維持了某種契約的穩定性。
雖然,城市里的知識分子、精英階層仍然感到不可理喻。他們不輕易結婚,甚至不輕易戀愛,因為在他們心中,婚姻和愛情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算要結婚,婚前協議也越來越流行了,堅決不要錢財綁定,感情方面情投意合,經濟方面各過各的。
且不說明晃晃的金錢交易,“嫁娶”之類帶有明顯給予索取含義的詞語也遭到討伐。比如“白給”“給”等說法,聽上去多么野蠻和低俗:一個女子鐘情于一個男子,難道不能主動表達和示好?為什么一定要認為是女性將自己所有的什么東西“給”了對方?“占便宜”的說法,是對自主感情的抹殺。
但要知道的是,“文明”的感情和婚姻,哪怕在如今社會也屬于奢侈品。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家庭環境至少在底層以上的,人格與社會關系健全的那部分人所享有的精神福利。
“主義”和經濟學理論之外,仍有太多個體和家庭,需要靠婚姻繼續滿足馬斯洛需求金字塔最低端。不是愛與尊嚴,而是活著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