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靜寶臺山

安建雄

雨水正盛的時節，永平縣境內的寶臺山國家森林公園，在幽靜和神秘中，醞釀著一個古老而誘人的生態之夢，濕漉漉的叢林間，古樹蔥蘢，蒼苔舒展，鳥鳴溪唱，山菌飄香。

寶臺山位于永平縣西南部、瀾滄江東岸，屬橫斷山系云嶺山脈博南山的一部分。崇山峻嶺間，舉世聞名的南方絲綢之路——博南古道從寶臺山間悠悠而過，在歷史和未來之間，散發著迷人的神秘氣息。據介紹，寶臺山國家森林公園植被覆蓋率達92.5%，有各類植物1000多種，野生哺乳動物122種，其中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有黑麂、云豹、林麝3種，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有黑熊、矮巖羊、水鹿、蘇門羚等15種。山間，還有“滇西名勝”金光寺。擁有茂密森林植被、豐富物種資源、眾多文物古跡和秀麗自然景觀的寶臺山，被譽為“南方絲綢之路上的綠色明珠”。

我慕名前往寶臺山，是去年7月的最后一天。從永平縣城博南鎮出發，到寶臺山近60公里的路程。此時，博南大地一片蔥蘢，車行山間，鋪天蓋地的綠，讓人覺得仿佛乘舟置身于碧浪翻涌的綠海之間起起伏伏。路途不算太遙遠，但山高箐深，彎彎繞繞，到達寶臺山國家森林公園山門牌坊時，竟有饑腸轆轆之感，在牌坊附近的小攤吃一碗熱氣騰騰的小吃后，頓感滿身舒暢。

入了山門牌坊，不算寬敞的柏油路依舊在山中松林間迂回穿行。正是云南野生菌飄香的時節，偶爾可見撿菌子的人在路邊山林間仔細搜尋大自然的饋贈。一路上，所遇車輛甚少。因寶臺山地處偏遠，加之正值雨季，前來攬勝觀光的人很少。我和女兒開玩笑說，我們的旅游避開了人山人海，主打一個幽靜安寧。

車入寶臺山森林公園大門后，一地清幽。幾個紅色的錐柱桶擋住了去路。我下車走到管理房窗前，一個看上去50多歲的管理員正在看電視。也許是他專注于電視，也許是這段時間游人太少，他對我們的到來竟然毫不知曉。我喊他時，仿佛他還被嚇了一跳。做了登記后，他問：“是去金光寺嗎？”我順口回答：“是。”他說：“平時金光寺是不允許車輛進去的，里面停車的場地太窄，這段時間人少，你們就開車進去吧。”他開了柵欄門，我們道過謝后，車便在長著斑駁苔蘚的石板路上，緩緩駛入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

寶臺山中的金光寺，是滇西名剎。據史料記載，金光寺是山西晉王之子朱鑄成所建。朱鑄成在少林寺出家，得了“立禪”的法號之后，在福廣一帶傳經說法，過程中遇到寶臺山破塵法師，破塵法師跟他說，這里“蓮花上樹，猿啼佛，百鳥談經”，因此朱鑄成一路尋來，到了寶臺山開山建寺。但寶臺山周圍的老百姓把這個寺稱為大寺，民間傳說又認為，是明朝建文皇帝朱允炆創建的金光寺。

金光寺，在寶臺山中是一個神秘而又響亮的存在。我在網上查閱資料時，看到了一些關于它的航拍視頻和圖片。連綿起伏、綠浪翻涌的原始森林中，金碧輝煌的寺院，藏得那么幽深，卻又金光耀眼。

車在石板路上緩緩前行，一切都是那么安靜清幽，連車輪聲都舒緩得像一支似有似無的薩克斯小曲。經過一個溪箐時，女兒被車窗外的一個花園式的小池塘所吸引。一家人下車，在深山間的小花園稍作游覽。小兒被小池塘中的游魚所吸引，女兒和妻子則在靜美的花園中取景拍照。

我被介紹此地的一塊牌子吸引。原來，這里有著一個神奇的傳說——相傳有一云游僧人，對寶臺山的清幽空靈心向神往，不遠千里到金光寺掛單修行。因前往寺中禮佛的信眾、訪客眾多，影響到自己的清修，遂歸隱于此結茅為廬，獨自禪修。某日午飯時間，有當地牧人誤入溪源，驚見云游僧人于茅廬前架一鐵鍋，鍋中燉煮著大小不等的鵝卵石塊，僧人正從鍋中撈起一塊塊石頭，吃得津津有味。牧人知道遇上了得道高僧，于是連忙俯身參拜。拜畢抬頭，驚見僧人已化作一朵祥云飛升而去。鐵鍋中的石塊，則瞬間變成一朵朵圣潔的蓮花。此后，人們便將僧人結廬禪修的小溪源頭稱為石花園，把茅廬前的小溪稱為石花溝。

再前行，不久便到了金光寺旁的停車場。場子很小，且除我們外空無一車。寺門前，青苔和小草長得歡快而又靜默。可以看出，最近一段時間，來此地的訪客真的很少。入得寺來，一地清幽寧靜。一位老者在小園子里鋤地，不急不緩。小兒年幼，難免喧嘩，但老者始終也沒抬頭看我們一眼，在他那里，世界似乎已經寂靜無聲。

在院中，我見到了珍貴的須彌紅豆杉，還有樹齡數百年的參天古柏，以及銀杏古樹和傳說中的木蓮花樹。因來的時節不對，銀杏未黃，木蓮未開，但一樹一樹的蒼翠蔥蘢，目之所及，令人心生歡悅。

我最初知道“寶臺山”一名，始于一位名為“木蓮花開”的永平網友。她對自己家鄉山中清凈高潔的木蓮花甚是喜愛。在她的博文中，我認識了寶臺山中的野生木蓮花——樹形優美，枝杈茂盛，儀態莊重，花色多樣，或純潔如玉，或燦若紫霞。

“深山藏古寺，勝境出奇花”。在寶臺山繁茂幽靜的茫茫林海中，被譽為“活化石”的木蓮花，是一道神奇的景觀，它分布面積達幾千畝，是我國境內目前所發現的最為珍奇的第四冰期古老花卉之一。明崇禎十二年二月，徐霞客慕名游歷、考察寶臺山，恰逢木蓮花盛開，他在《滇游日記》中詳細記載了所見：“南山如屏，高穹如面墻。其上多木蓮，樹極高大，花開如蓮。有黃白藍紫諸色，瓣凡二十片，每二月則未葉先花，三月則花落而葉生矣。” 寶臺山上多木蓮花，又因山形似盛放的木蓮花，也被稱為木蓮花山。

從金光寺出來，又置身于郁郁蒼蒼的古樹林間。高大粗壯的云南樟、元江栲，樹干上附著蒼翠的苔蘚，數枝上垂懸著飄逸的苔蘚，絲絲縷縷，寂靜而安然。濕潤的空氣中，寄生在樹丫間或樹干上的蘭類和蕨類植物，不慌不忙地吮吸著歷經數百年風雨洗禮的老樹皮中的養分，長得繁茂而厚重。偶有微風入林，高樹上的蘭花和綠蕨輕輕搖曳，那不染塵俗的曼妙舞姿，清幽地散發出天地的精華。偶有幾聲鳥鳴從樹林間滑落下來，那清脆的音符觸及耳膜，人便一下子感覺超凡脫俗起來。

離開金光寺，我們又去了藏在寶臺山腹地林間的洗身池。

洗身池，一聽這名字，就覺得背后肯定有一個動人心弦的傳說故事。在我的家鄉賓川雞足山腳下，有一個景點叫洗心橋，它背后的傳說故事，講的是八個兇惡的強盜受到感化，用泉水洗心后，從善做人。

沿著遮天蔽日的林間道路，轉了幾個彎，眼前突然出現叢林環抱間的一小片開闊地，其間有綠色毯氈一般的草地，一條小河在這里放慢了腳步，形成了一個小水塘，塘水清澈安靜，不動聲色。小河名叫洗身河，在叢林覆蓋的山間巖壁上發源，一路歡暢奔流而下。山間植被太茂密，以至于小河就像綠海翻涌之下特立獨行的地下河。洗身河的河水在洗身池中稍作休憩之后，便又溢出圍埂一路奔流而去，最后匯入浪濤滾滾的瀾滄江之中。

再美的景點，如果缺少歷史人文內涵，總是容易顯出淺薄來。那就說說洗身池的傳說吧。據傳，寶臺山金光寺開山老祖曾經身世顯赫（有民間傳說是明朝的建文帝朱允炆），但后來在權位爭奪中罹難，喬裝成僧人后秘密出逃。在奔波流離中，歷盡千難萬險，輾轉南下進入滇西南。一日，行至寶臺山間的一條小河邊，一只老虎擋住去路，他跪倒在地對老虎說：“我曾經權力無邊，卻沒有佛法宏大，愿效佛祖，以身飼虎。”老虎沒有讓道，他便順手扔出隨身帶的夜明珠、金印等貴重的物件，然后對老虎說：“我為至尊時橫傲天下，必定傷害無辜黎民。今奔波逃離，歷盡艱辛，塵世之心已去，一心向佛，萬念皆空。”老虎的尾巴在地上掃了幾下，坐立一旁。他正想通過時，密林中又躥出一只老虎擋住道路。這時，天空飄來端坐蓮云之上的觀音菩薩，用甘露瓶淋出一個水池。他突然像明白了什么，對兩只老虎說：“我身體不凈，等我洗凈后又入佛門，如仍不讓道，就把我給吃了吧！”他跳入小池洗凈身體，兩只老虎抖抖身子走進密林深處消失了。之后，他竭心盡力建起寺院，為開山老祖。傳說其常于拂曉前到池中沐浴。

來寶臺山的人，據說都喜歡在池里洗洗手，也意在洗去仆仆風塵、一身疲憊和俗世雜念，清凈思想和靈魂。我把手伸入洗身池中，一股清幽涼爽很快躥遍全身，在這幽靜的山間，瞬間好像完全忘記了塵世間的煩憂。

小兒看見草地上的一只蝴蝶，便嬉笑著邀約姐姐去追逐。他天真無邪的言語和笑聲，在山林綠海間像光暈一樣蕩漾開去。看著快樂的孩子，我就在想，我終將無法避開塵俗，無法避開煩憂，但我們依然幸福。

山間過于幽靜，久處未免感到冷清。于是一家人便踏上返程。

車子返回到森林公園的大門前，我輕按了一下喇叭，之前那個管理員便快步過來幫我們打開柵欄門。他微笑著說，山間雨水多，道路又彎彎繞繞，開車慢一點。女兒抓了一把糖給他，他客氣了兩句便愉快地接下了。

我們相互道謝，然后離別。此時，山間的清風，似乎也變成了不染塵埃的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