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地方叫大理

王芳

一

大理的地理位置在云南省中部偏西，我們把大理歸于滇西地界，和麗江、保山、迪慶等一起筑就云南的“西部王國”。說實在的，作為滇南地界的我們很羨慕這幾個地方，云南不只是彩云之南，還有大山、大河、大森林、大草場組成的大氣磅礴的疆域。越往西行，越能感覺到佇立于蒼茫大地的雄渾之氣對于內心的精神洗禮，仿佛不是一座雪山、一籠森林、一片湖泊、一座古城所能簡單描繪的。有幸同屬云南大地，省去舟車勞頓的奔波之苦，豈能不熱愛？

抵達大理，是癸卯兔年最無意也是最愜意的一次出發。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回首前半生，努力工作之后，大概只有每次出發才能遇見最好的自己。

《去有風的地方》是我近幾年難得看完的一部電視劇，看完的第一感受就是：我要去大理！作為云南人，說起來也很慚愧，我只是在20多年前匆匆去過大理。沒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當我扳著指頭回想上次去大理的節點，竟已追述到2000年。多么漫長的季節！那次緣分未到，抵達大理之后是陰雨綿綿，撐著雨傘在洱海邊轉一圈便匆匆返程。那時，沒有過多的風花雪月挽留我不要走。心里有個聲音在說，畢竟是一個省的，以后有的是機會。

只是這個機會的間隔期實在漫長。漫長的20多年，斗轉星移天翻地覆換了人間，甚至連看世界的心境都發生巨大變化。唯一不變的，依然是青山綠水的大自然。

癸卯兔年是中國人辭舊迎新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這年，我們告別過去三年的艱難挑戰，就像從泥濘中走出來一樣，需要抖落滿身灰塵，用新的儀式感迎接煥然一新的自己。

兔年春節過得很忙很累。大年初二我便告別家人，趕回工作地值班。期間，生活又跟我開了一個小玩笑，長期伏案工作帶來的職業病，導致我身體出現不適。2月底，我請了病假回家住院治療。所幸就是一個小手術，沒有對我造成過多影響。雖然喝了瀉藥加上灌腸之類的清理腸胃手段把我弄得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走路輕飄飄的，就像練武之人行走在水上一樣輕盈，仿佛一下子瘦了十斤的感覺。還好術后效果不錯，基本沒有出現并發癥。作為愛美女士，這樣的效果讓我樂開花，我甚至對著鏡子露出甜蜜的微笑。

一個大膽的決定醞釀而生，我要坐著高鐵去大理！

是的。今年，彌蒙高鐵如期通車，蒙自去大理開通直達列車，4個小時的時長只需聽著喜歡的歌曲、吃著可口的零食，再睡上一覺，睜開眼睛就到大理啦。

以前，從紅河去大理，要去昆明轉車，基本要耗上一天時間在路上。雖然年輕體力好，也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如今，年紀大了坐不得長時間的車，剛好趕上好時代，豈能浪費？

天剛蒙蒙亮，我從開遠南站出發。晨曦中的開遠高鐵站，清朗得就像一座豐碑。啟程出發，大概因為心情好，4個小時的車程沒有表現出坐立不安，12點的午飯時間就到了大理。

闊別20多年的大理，風和日麗的儀式感迎接著我。風輕柔地吹在臉上甚是舒服。以后的旅行都要按照喜歡的方式進行。在洱海邊預定了一間價格不低的民宿，當作對自己辛苦一年的犒賞。憑海臨風，離龍龕碼頭不遠，一抬腳就可以去走走洱海生態廊道，讓洱海的風撫慰我急需綻放的心情。

二

很多人向往海，是因為海能制造一望無垠的氛圍感。比起天空的高不可攀，我們更容易觸摸到水對心靈的修復。它寬闊、博大的胸襟，它帶來的清涼感、潔白無瑕的浪花對于長時間奔波在生存道路上疲憊的人們，是一劑無法形容的神奇良藥。

大理洱海，狀似人耳，“如月抱珥”。實際上，我們云南沒有真正意義的海，洱海是云南第二大湖，在中國淡水湖中排名第7。云南十八怪中就有一怪為“湖泊稱作海”，我感覺很有云南特色的浪漫。

下午時分，沿著洱海生態廊道行走在大理的土地上。好幾年不得出門的束縛感似乎在那時豁然開朗，感覺滿腔熱血開始復活。

第一次來洱海是陰雨天。我記得在游船上冷得瑟瑟發抖，四月天，居然冷得無處躲藏。感覺洱海的風是真的涼，涼得鉆進骨子里刺激神經末梢。記不得游船時長，那年代旅游形式沒有現在的花哨，簡單、樸素、直接。在我看來，洱海是真的大，大得已經超過有限的認知。在此之前，我尚未離開云南，也沒去過海南。

經洱海的海風一吹，很多郁結在心里的郁悶一掃而光。大理是塊神奇的土地，你說不出哪里好，就是感覺很舒服。以前聽聞“大理段氏”，總是肅然起敬，就像一位絕世武林高手，立于水邊持劍傲立。那種氣質身段，教人難以忘懷。

現在的洱海，早已名揚天下。有水的地方就有靈性，就充滿勃勃生機。午后時光，此時的陽光收起灼熱的翅膀，開始有了一絲輕松的意味。沿著生態廊道，看見天青色的海天一景。

告別漫長的冬天，有種重新上路的振奮。即將進入春天，感覺行走在洱海的生態廊道，已經感受到如沐春風的心曠神怡。

大概是看了《去有風的地方》，據說春節期間人滿為患。來到著名的龍龕碼頭，沒有飛走的海鷗依然在等著我。水里還有海鴨子，一群群地浮在水面上，搖頭晃腦的就像一個個小精靈。我擠在人群中，看著海鷗們飛在天空中的身影，聽著它們歡快的叫聲，就像劃過心頭的一道道閃電，不由得揮手向海鷗們致意，感謝這些充滿生機的小可愛帶給人類的一道道震撼，不知道它們是否聽懂我的心聲？

很多騎著自行車從我身邊經過的游人，個個臉上帶著青春氣息。對，就是那種小時候剛學會騎自行車的神采飛揚。我似乎看到年少的自己，笨拙地騎在父親的自行車上，驚慌失措的片段，忽然有種想飛的沖動。

本來沒有騎自行車環湖的打算，所以連休閑裝都沒帶。可是走著走著，突然不甘心起來，下次來大理不知又要拖到何年何月？畢竟作為一個上班族，很多時間都不能自由支配。與其找借口等到下次，不如今天就行動！于是，沒等我左顧右盼，車主馬上沖出來，把我拉到自行車旁邊。他從我的表情就知道我想干什么！我跨上自行車，穿著長裙的行頭顯得沉重又笨拙，車頭扭了半天才勉強騎上正道。幸好不是在公路上，幸好是暮色時分，白天騎行的大部分人都已坐在洱海畔的餐桌旁享受著美食，我算是撿了個空閑時光享受了一把騎行洱海的快樂。

久違的快樂就這樣產生了。我“呼哧呼哧”追著風騎行了半個小時，好像拼盡現有體力騎到極限了。看著腳下的柏油路，再看看兩側的洱海輪廓，真想大聲喊著，我回來了！

夕陽西下，讓我久久沉醉于騎行之樂的洱海，更像一位溫暖的、浪漫的、有安全感的護花使者讓我難忘。我在紅河州的異龍湖也沒享受過這樣的騎行之樂，竟然無意中在大理實現了。

三

大理是滇西大地的版塊之一，也是中國老牌網紅旅游打卡地之一的地方，是很多人向往的“有風的地方”。

風是大自然的贈予。一年四季都能感受到風的陪伴。其實蒙自的風也很大，被稱為“蒙自三大特色”。但洱海的風，沒有這么猛烈，甚至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大理的風能稱為“四絕”之一，肯定有過人之處。就像一位絕世高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一鳴驚人。

從走出車站開始，大理的風就一直伴隨著我。無論你走到哪個角落，甚至在房間里休息，也能感受到風吹到身上的清涼感，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撫慰，更像是這塊土地上的歷史沉淀。夜晚，來到人頭攢動的古城，看夜風吹拂下的夜景，走上古城墻，倒是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古城墻保留著春節燈會沒有結束的文化氛圍，穿越過古色古香的紙糊燈籠，我看到大紅燈籠上印著“大理”兩個字，不由肅然起敬。我是一個酷愛古典文化的人，以武俠小說、武俠電視劇為主的國風文化伴隨著我的文學夢成長至今。此時此刻，燈光忽明忽暗，城墻上游人寥寥無幾，因為天空飄起雨絲，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冷，晚上的風真的比白天要涼，顯得既凄清又惆悵。仿佛我是一位孤獨的女俠，本來與人相約于此，沒想到天有不測風云，或者是對方遲遲未現身的情境下，內心空留無限感慨，“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只能無奈低吟一首詩詞，依依不舍揮別此地。

但是，“大理”字樣的紅燈籠倒是印在腦海。這個場景比著名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要雄渾一些，完全沒有女人爭斗的陰柔氛圍。那種凌厲、肅穆和獨樹一幟，伴隨著風起云涌，完全吻合了大理古往今來的卓越氣質。

我愿在這種氣質中穿行，“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在這個不經意的夜晚，遠離擁擠不堪的路線，靜靜享受這一片刻的清冷，與歷史時空中的大理古城來一場對話。我不是智者，也不想故弄玄虛。我只想在這片浸潤古城風韻的地界，細細梳理我的內心。撫摸著城墻石壁間的千古痕跡，看著燈火輝煌處的古城盛景，那些樓臺亭榭間的古風詩意，現身或未現身的人，開始或未開始的故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之后在南詔風情島，因為時間充足，享受了一把“憑海臨風”的時光音樂會。

憑海臨風的地方，拂去炎熱炙烤的焦躁，一派似水柔情。這里是洱海的東北岸，從海西來到海東，站在水邊，凝視著水的清澈，看著海天一色的景致，那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鋼琴曲涌出心頭，這個春天似乎有一種魔力，把什么都喚醒了。漫長得希望停留在洱海邊的時光能夠緩慢一些，就像緩緩流過的水的節奏，滿載整個世界的期待目光，滿載新生活的明媚召喚，滿載大理人民的深情表達。

我從小就是個怕水的人。當伙伴們紛紛躍入水中的時候，我感覺我像岸上一尾干涸的魚，想要下水又沒有能力。我無數次拒絕水對我的誘惑，我知道水里的清涼感是無與倫比的夏的洗禮。直到某年某月某日，大著膽子像他們一樣跳入水里，直接就跳入生死邊緣，感覺一股非常恐怖的力量在拽著我的身體，拼命把我往水深處拉扯。我絕望地大喊大叫，幸得一位小姐妹拯救，她輕盈地游向我，嫻熟把我托上岸，并且溫柔地安慰我不用怕，家鄉的水溝不會對我造成傷害。經過這次考驗，再翻騰幾次，我必然學會游泳。可惜我實在過于膽小，回家之后又被父母一頓大呼小叫的埋怨，說我不是上山下河的料，直接斷了游泳的念頭。

如今，我站在洱海邊，有一種很想投入它懷抱的沖動。雖然不是我的家鄉河，卻無比親切。它的博大、柔和、潔凈，就像一面溫柔的網，輕輕地覆蓋著我。

四

在雙廊，最意外的還是邂逅了山茶花。

隔著水看南詔風情島，本來不想上島，覺得怕是沒什么驚艷之處。但是收費人員告訴我，來自紅河州的游客可以持身份證享受半價的時候，我簡直像撿到寶一樣打消了不去的念頭。

上島后來到一處庭院，好奇地跟進去。沒想到院子里擺著一盆盆甚是鮮艷的盆栽花，紅得就像火焰一樣。湊近一看，花朵飽滿、朵朵艷麗，宛如花中之魁一樣雍容華貴，又神似牡丹的國色天香，令人贊不絕口。穿了一身紅色長裙的我站在一旁欣賞之時，幾位操著標準普通話、一聽就是外省游客的叔叔阿姨紛紛跟過來，順著我的視線嘖嘖贊嘆。

“這是什么花？開得太好了！”

我答：“應是山茶花。”沒想到還能看見花期正旺的山茶花，真是一件幸事。

“你的紅裙子和山茶花太配了，看起來很喜慶！”叔叔阿姨們的話讓我不好意思起來，出門在外的善意總是讓人無比溫暖。

我站在院子里與山茶花一同綻放。有幾處景致看得出來，是用心布置的。四合院大概是夏天的避暑地之一，在人居環境幾乎都是高樓電梯房的情況下，小院時光總是讓人向往。小院里如果栽著各種各樣的花，簡直就是一座小花園。迎著陽光走近花朵，低頭嗅一嗅花朵上的露珠，讓花香彌漫整個心田，開啟一天的好心情。玩耍過后，踩著夕陽的腳步，在風中招展的花姿以及凝聚各種精華的院落氣息，就像一劑安撫劑。待夜幕降臨，四周一片寧靜。抬頭看看夜空，雖然看不到滿天星空或是一輪明月，但花花草草的迷人身影總是會帶來一種淡淡的詩意。

忽然想起來，早些時候去喜洲古鎮，在嚴家大院里也看過山茶花。在抬頭就可仰望天空的四合院里，山茶花在院子角落里熠熠生輝。花的顏色，以紅為主又不是傳統意義的紅，大部分是玫紅色，類似三角梅的顏色，看起來低調又內斂，能聽懂花朵內心的話，《去有風的地方》，最吸引人的場景，不都是在一個個小院里誕生的嗎？那種坐在院子里感受人間煙火氣的一幕幕，讓屏幕外的我們看得十分向往。

第一次到雙廊。也許是小鎮時光比較適合奔波的心，或許是雙廊的風本就吹得過于文藝。我還是喜歡這個地方的，初相遇總是讓人心潮澎湃。雙廊，這個名字充滿大理風情。其得名是因為北有蘿蒔曲，南有蓮花曲，前有金梭、玉幾二島環抱于雙曲間。小鎮三面環山，一面臨海。故有西眺蒼山十九峰，門臨洱海萬頃碧波的美稱。

“我在雙廊很想你”。類似這樣的打卡招牌，據說已經讓人審美疲勞。我留下的打卡瞬間，還算比較滿意的。滿意是因為沒有過于擁擠，我的笑臉屬于自然定格。享受了一把夕陽小鎮的慢慢時光，能自由呼吸。遠眺著湖光山色，不用著急不用加快腳步，整個人是松弛的。遙想當年，多少小鎮青年彈著吉他，騎著自行車呼嘯而過；多少文藝女青年撐著油紙傘，三五成群指著遠方的山巒向往外面的世界。

在玉幾島上，被巨石林立的構造驚嘆。仿佛一塊塊凝聚天地精華的巨石，就是一部部舞曲的前世今生。我這身行頭不適合爬山，我感覺我又離探究這座島嶼遠了一步。看著我笨手笨腳的樣子，路人都發出嘆息：美女，你還是去海邊坐著吧。而且去著名的“月亮宮”要經過一段看起來很難跨越的路段，我一看便泄氣打退堂鼓了。可能就是命運的安排，我一向不適合戶外探險的運動，從體質到氣質；只適合小鎮青石板路的行走，可以一步一搖顧盼生輝。

五

最后的結尾。自然落在尋找“有風小院”的軌跡上。看了電視劇，似乎不圓這個夢，就不算真正來到大理。很難阻斷不跟風這個想法，明明知道肯定是游人如織，還是鐵了心要去湊熱鬧。

過去的虎年，我們沒機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么，就在可愛的兔年，來一把這樣的“網紅打卡，我已來過”。

去鳳陽邑之前，原本要去蒼山。

蒼山對于大理的重要意義不言而喻。山高人為峰，尤其需要借助勇攀高峰來提振士氣的我們。路過崇圣寺三塔的時候，我還特意下車在門口看了看。第一次來大理，就去過崇圣寺。里面占地很大，轉了半天才基本轉完。我站在三塔下面，凝望世間風光，有匆匆而過的人，有低頭不語的人，有像我一樣打量世界的人。胸中盡是豪邁之氣，雖然我不是什么英雄。那時就留下印象，大理歷史悠久文化燦爛，很像一部閱知不盡的寶藏之書。

還是因為時間有限，只能放棄去蒼山的念頭。“時間有限”成了鐵錚錚的魔咒，重復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贅述。我本來就怕爬山，聽說這兩天霧大風大。當地人又說，夏天來蒼山才是最佳時節。那時有瀑布、有陰涼的樹叢，有各種各樣的“小精靈”，自有一番“登高望遠”的意趣。

擠進鳳陽邑的瞬間，電視劇里的小院風景就生動呈現在眼前，只是當時游人特別多，照相還得排隊。在著名的“有風小院”門口，為了拍張“網紅打卡照”，大家都要經過一番等待，好在著實實現了看完電視劇的圓夢之旅。拍完照后，在某家咖啡館點餐休息，兩杯遲來的卡布奇諾咖啡和藍山咖啡下肚之后，還有些后怕咖啡會過度提神醒腦。還好，晚上我睡得甚是香甜。可能是運動帶來的疲累太缺乏了，也可能是遠離工作地的放松，實在是太愜意了，我居然一覺睡到天亮。

由于時間關系，本來還有想去沙溪的念頭只能戛然而止，沙溪是朋友勸我一定要去的地方。對于一個渴望深度創作的文字工作者，我們想去的地方，一定是可以抵達靈魂深處的，撫慰奔波之苦的場所。

風，繼續吹。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世界那么多的地方，只有一個地方叫大理。新的一年，初探大理，溫潤如玉，兼具情懷。回來之后氣色不錯，像是重溫一本久遠的書籍一樣充滿力量。在春暖花開的日子離開大理，已經在心里種下一個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