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理的一周（組詩）

李坤林

之? 一

在有青石板的池塘邊

與風和蓮獨處

想起了小時候

那時沒有夜晚

大人趕著我們回家

大大小小三五成群

之? 二

向晚的火車站旁

一位阿姨對著手機唱著：

“大高，大高，老紐木慌，阿妹忍嘚您烙心。”

（哥哥，哥哥，你不必慌，妹妹知道你心意）

回鄉的白族兒女，通過“繞三靈”

認出有位路人，是老鄉

日落前，有一個白族小輩

低著頭走在路上

蹩腳地哼著路人的調子

好似在為入鄉隨俗做準備

之? 三

暴雨漸漸過去

皴裂的墻體

聽完天空帶來的消息后，收回

流露出的泥色的惋惜

四周趨于平靜

一只禿毛斑鳩立于電線

在閉嘴、在蜷縮

在學著成為一只雀兒

它的羽毛留在了一只母斑鳩的巢穴內

它的羽毛也用以投名，給了雀兒

一堵瞻仰天空的城墻

因為歲月漸漸矮去

一只斑鳩獻出自己的羽毛

混在老城區的雀兒之間

一個短暫回家的游子，在路上

咬著牙，不作聲

之? 四

守著土地的朋友在村里遇著了

早早離鄉的發小

一碗酒下肚

忠于土地的人兒

將一位游子當成了貴人

他說貧困是因為被本主遺忘

他說世事無常，要為自己多找一條生路

好心的神明，請原諒他的瘋言瘋語

好心的神明，請讓他快快醉倒

好心的神明，請告訴他

另一方世界也只是一方世界

離鄉的人們回來后，仍只是

一個個曾遠離家鄉的人兒

之? 五

牛在與蟋蟀交談

太陽褪下光亮的外衣，成了

又一夜的月亮

砍柴歸來的農夫

拍打著身上的木屑

星星從四周升起

犬兒向著星星緊張地啼吠

鍋爐張開了愈發墨黑的嘴

更多的木柴倒下

之? 六

和外地的朋友談起

洋人街曾有很多的外國人

“壞猴子酒吧”內的外國青年們

更是能講起順溜的中國話

如今來到故地

莫名問起我的朋友

街上外國友人的去處

朋友將我的疑問當成設問

好奇地盯著我

我走進一家飯店

用美食轉移朋友的注意力

至于遠方來客現在的歸處

直到睡去我也沒能答復

之? 七

隨著包括我在內的更多人來到

城樓下低沉的吉他聲逐漸輕快

音樂、夜晚、古老的城墻、年輕的人兒

彈奏者臉頰泛紅

布滿枷鎖的青年

扭動起僵硬的軀體

一只只裂翅的火鳥

拼命沖向月光的腹部，一顆顆星星

換了光亮

古城的東邊撐出魚肚白

城門內

濕漉漉的石板路

絳紅又絳紅

之? 八

南歸的燕子你何時才來到

蕭瑟的寒冬已不在

我即將啟程

脫下臃腫的棉襖

向東

待你來時

我的住所或已空無一人

請不要驚慌，亦不要悲傷

屋檐下的蛛網我已掃去

院內的雜草我也已拔除

請你安心住下

給我的家鄉帶來些許的活力

之? 九

云貴高原的云朵托起藍天

圣潔一覽無余

我的母親曾說

我要像風，永遠陪伴著它們

可是，阿媽

你是土地，我是那河流

我總想著往外跑，而你

為護我周全，你的軀體

早已傷痕累累

終于有一次

我沖垮了你，我再也沒有機會

在你的懷里周旋

我帶著你奔向了大海

之? 十

對于世界來說

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夜晚

路燈已顯昏暗

車燈連接成一條火龍

站臺一次次點亮公交車

站臺和著光

慢慢被夜色掩去

車內

穿白族服飾的阿姨討論著舞蹈編排

車內

背著書包的學生戴上耳機睡去

車內

一位大爺咬著未燃的煙頭不停地張望

這是一個遲鈍的夜晚

離開古城的路上

我在4路公交車里，描述著

這世界的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