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增忠 樊勇亮
調查研究是我們黨的優良傳統,是實事求是與群眾路線的集中體現,也是改進工作作風,提高領導水平的重要途徑。1930年10月,毛澤東在新喻縣(今江西省新余市)羅坊鎮彭家洲,找了從興國送來當紅軍的八個農民,開了一個星期的調查會,這就是著名的“興國調查會”,為全黨理論聯系實際,大興調查研究之風,樹立了光輝典范。
大家也許會問,興國不是在贛南嗎?毛澤東的興國調查會怎么會在地處贛西的新余羅坊召開?這就是興國調查的特殊性。它是毛澤東一生唯一的異地調查會。
一、興國調查在新余
翻開《興國調查》這本書,在序言中,可以看到這么一段話:“一九三〇年九月,紅軍第一方面軍從打長沙回到江西,十月初打開吉安,進到袁水流域,興國送來了許多農民來當紅軍,我趁此機會作了一個興國第十區即永豐區的調查。找了傅濟庭、李昌英、溫奉章、陳偵山、鐘得五、黃大春、陳北平、雷漢香八個人開調查會。調查的時間是一九三〇年十月底,開會的地點是新喻縣之羅坊,開了一個星期的調查會。”
這段話,詳細記錄了興國調查會的時間、地點、對象、內容、經過。也就是1930年10月,毛澤東正在新余羅坊主持召開中共紅一方面軍總前委和江西省行委聯席會議之時,恰逢興國七百多位農民作為紅軍預備隊,跟隨紅軍來到羅坊鎮彭家洲。10月29日,也就是在羅坊會議即將結束的時候,時任紅一方面軍總政治委員兼總前委書記的毛澤東,從這些人中,找了興國縣永豐區的傅濟庭、李昌英、溫奉章、陳偵山、鐘得五、黃大春、陳北平、雷漢香等八人,在會議不遠處的彭家洲召開了一個星期的調查會。
二、興國調查對象的選擇
參加毛澤東興國調查會的對象,是紅一方面軍總前委秘書長古柏根據毛澤東的要求,從前來當紅軍的七百多人中選擇的。毛澤東在新余羅坊開調查會,為什么沒有選擇新余當地的農民作為調查對象?而是選擇了興國縣,更具體要求來自興國縣永豐區(十區)的八位農民?一是地域要有代表性。因為“這一區(興國縣永豐區)界在興(國)、贛(縣)、萬(安)之交,明白了這一區,贛、萬二縣也就相差不遠,整個贛南土地斗爭的情況也都相差不遠”。二是人員要有代表性。這八個人分別來自興國縣永豐區不同的鄉。其中來自一鄉、三鄉各有三人,二鄉、四鄉各有一人。并且這八人中,除李昌英外,其余七人是紅軍預備隊干部。而當時的新余,無論是革命形勢,還是土地分配,還不具備典型性。
那這八個人在新余參加調查會,是事先通知,毛澤東要在新余召開調查會,由興國特意選送來的嗎?我們可以先從他們的另一個身份——紅軍預備隊員說起,其實他們的目的地最早是吉安。紅一方面軍于1930年10月4日勝利攻占吉安后,興國開始擴紅,組織了七百多位農民作為紅軍預備隊,于10月14日從興國縣永豐區出發,先在縣城陳家祠集中,經興國縣高興-老營盤-吉安陂頭-值夏,到達吉安;而此時,紅一方面軍已撤離吉安,沿贛江北上到達峽江,這七百人又義無反顧再出發,經吉水、三曲灘,到達峽江;又發現紅軍已撤至新余羅坊。于是他們繼續追趕紅軍的腳步,經過11天的長途跋涉,于10月25日下午才在新余羅坊與紅軍會合。
所以興國調查會在新余,是一個歷史的機緣,而不是事先的安排。如果這七百多位興國農民意志不堅定,半途而廢,打道回府;如果羅坊會議不是因爭論時間長達一個星期,毛澤東的興國調查會就不可能在新余召開。
調查會召開的地點是離羅坊會議召開地二公里遠的彭家洲一家木器行。調查會從1930年10月29日開始,11月4日結束,一共進行了一星期。本來毛澤東一共準備了十一個內容,但只完成了七個,還有四個沒完成,分別是:沒有調查兒童和婦女狀況,沒有調查交易狀況和物價比較,沒有調查土地分配后農業生產的狀況,也沒有調查文化狀況。
毛澤東說:這些本來是要調查的,因為敵人對羅坊進攻了,紅軍決定誘敵深入的方針,我們的調查會只得結束。
1931年1月,毛澤東利用第一次反“圍剿”勝利的間隙,在寧都小布將在新余訪談的記錄,整理成書,最初的名字是《典型調查:八個家庭》,1941年收錄匯編《農村調查》文集時,根據調查內容改為《興國調查》。如果以開會的地點來命名的話,可以稱為“新喻調查”或“羅坊調查”。
三、毛澤東為什么要作興國調查
在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上,毛澤東是第一位進行系統中國農村調查的領導人,他為中國共產黨人堅持實事求是,大興調查研究之風作出了重大貢獻。興國調查前,毛澤東曾經進行了長沙等五縣調查,永新、寧岡調查,尋烏調查。每個調查,毛澤東都有明確的目的,通過調查,也解決了許多問題。那他為什么接著要作興國調查呢?
在《興國調查》的序言中,毛澤東寫道:“實際政策的決定,一定要根據具體情況,坐在房子里想象的東西,和看到的粗枝大葉的書面報告上寫著的東西,決不是具體情況。倘若根據‘想當然’或不合實際的報告來決定政策,那是危險的。過去紅色區域弄出了許多錯誤,都是黨的指導與實際情況不符合的原故,所以詳細的科學的實際調查,乃非常之必需。”
具體來分析,最重要的當然是革命道路探索的需要,但最緊迫的有以下方面的原因:
(一)繼續尋烏調查未完成的內容。尋烏調查對象選擇的是尋烏縣城,調查的重點是商業貿易,對農村舊有的土地關系、土地分配、斗爭中各階級的表現雖然作了調查,但毛澤東認為不徹底不深入。同時還有許多未了解清楚的問題,需要加深。
(二)土地政策調整完善的需要。1929年4月,在《井岡山土地法》基礎上,頒布實施的《興國土地法》,將“沒收一切土地”改為“沒收一切公共土地和地主階級的土地”。這是一個原則性改變,新的土地政策執行一年半后需要如何調整?有什么經驗教訓?需要進一步了解。
(三)反“圍剿”戰略方針的制定和執行的需要。毛澤東于1930年6月率部從福建汀州出發,轉戰江西、湖南,再回到袁水流域,時間已是10月底。運動戰中的毛澤東,迫切想了解他離開四個多月后的根據地的情況。此時的紅軍,面對國民黨十萬大軍的重兵“圍剿”,如何反“圍剿”?紅軍內部爭論十分激烈。要反對“夾江而陣”“御敵于根據地之外”等錯誤觀點,確立“誘敵深入”的戰略方針,需要有力的說服理由和依據。
四、興國調查解決了什么問題
毛澤東在《興國調查》中寫道:“這次調查,一般說來仍不是很深入的,但較之我歷次調查要深入些。第一,做了八個家庭的調查,這是我從來沒有做過的,其實沒有這種調查,就沒有農村的基本概念。第二,調查了各階級在土地斗爭中的表現。這是我在尋烏調查中做了而沒有做得完全的。”具體來說有以下幾點:
(一)總結與糾正了過去的一些認識與做法。使毛澤東對中國農村的政治、經濟、軍事、思想的了解和中國國情的認識進一步加深,毛澤東在《關于農村調查》中寫道:“貧農與雇農的問題,是在興國調查之后才弄清楚的,那時才使我知道貧農團在分配土地過程中的重要性”“地主人口不過百分之一,富農人口不過百分之五,而貧農、中農人口則占百分之八十。一方面以百分之六的人口占有土地百分之八十,另方面以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則僅占有土地百分之二十。因此得出的結論,只有兩個字:革命。因而也益增革命的信心,相信這個革命是能獲得百分之八十以上人民的擁護和贊助的”。
(二)加深了對根據地情況的了解和發現。進一步印證了“誘敵深入”戰略,甚至“農村包圍城市”道路的正確性。毛澤東指出:調查對根據地內的情況的深入了解和發掘,對于誘敵深入,打破敵人的進攻起了重大的作用。興國調查“為爾后的反‘圍剿’戰略行動作了準備”。
(三)明確了農村各階級思想政治工作路線,為土地革命總路線的完善提供了科學依據。為了分析農村中的各階級,毛澤東首先將其分為地主、富農、中農、貧農、雇農、手工工人、小商人、游民八個階級,然后又對其中的每個階級再次分類,進行調查研究。通過了解和分析,毛澤東得出如下結論:
1.興國永豐區的地主全都是反革命的,富農中三分之二是反革命,因而地主富農是土地革命中最主要打擊對象。
2.中農階級在土地革命中是得利的。因而,這個階級在革命和斗爭中的表現也是非常積極的。調查中,毛澤東了解到,通過革命,中農經濟上是受益的,一是分了地,因為中農占20%人口,而土地僅占15%,總體上可以多分到地;二是買牛便宜了;三是娶老婆不要錢了,過去彩禮太高,結個婚可能就變成貧農了,現在婚姻自由,不要錢了;四是打倒了地主富農,逢年過節不需要去送禮了。同時,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政治上受益了,過去沒有話語權,現在可以參與管理(只是參與,不是主持,這是與貧農不同)。
3.貧農是土地革命的主要依靠力量,是革命的堅定贊成者、支持者和參與者。因為貧農是農村土地革命中獲益最多的階層。經濟上有11項好處:最根本的就是分了田,其他的是分了山、分了糧、不要還舊債、吃便宜米、娶老婆不要錢、可以多吃肉、牛價便宜、應酬廢棄、沒有煙賭。政治上,這是最主要的,就是取得了政權。貧農是農村政權的主干,成了農村中的指導階級。
4.手工工人是有充分的革命要求的。因為從經濟狀況上,百分之八十是欠債的,并且手工工人組織比較健全,組織這個階級進行革命是有著特殊的優勢的。
5.商人階層對于革命的態度是和他們的財產層級密切相關聯的。對此,應該采取不同的方針和策略,但是切忌出現過激的“左”的政策。
6.游民階級在革命中也是得了很多利益的。因此,游民對于革命一般也是持很歡迎、很支持的態度的。
概括來說,通過斗爭中各階級表現的調查,毛澤東進一步加深了對中國農村基本概念的了解,得出正確的階級估量,明確了中國革命依靠、團結、孤立、打擊的對象,明確了農村各階級的思想政治工作路線,為黨制定正確的土地革命路線提供了科學依據,印證了“農村包圍城市”的正確主張和科學論斷。這個總路線就是:“依靠貧農雇農,聯合中農,限制富農,保護中小工商業者,消滅地主階級,變封建的土地所有制為農民的土地所有制”。
(四)提出并回答了作風建設的重要性、必要性和緊迫性問題。有意思的是,毛澤東在調查蘇維埃政權建設時,還提出了當時政府人員存在的“四風”問題:
第一、是官僚主義,擺架子,不喜歡接近群眾。群眾有人走到政府里去問他們的事情時,政府辦事人歡喜呢,答他們一兩句,不歡喜呢,理也不理,還要說他們“吵亂子”。
第二、是沒收了反動派的東西,不發予貧民,拿了賣錢。向政府里頭講不起話的買不到手,有情面講得起幾句話的才買得到。并且既然出賣,就要比較有錢的人才能買到,雇農及極窮貧農當然無分。
第三、是調女子到政府辦事。鄉政府總有一個二個女子,區政府總有三個四個女子。(通過革命,婦女解放)女子辦事是好的,但政府的取舍不對。生得不好看,會說話會辦事的也不要,生得好看,不會說話不會辦事也要她。鄉政府的人下村開會時,也是一樣,漂亮的女子他就和她講話,不漂亮的,話也不和她講。
第四、這是最大的一項,就是不顧民意。政府委員由少數人定了就是,代表大會選舉只是形式。有一次主席說贊成某人的舉手,有些人不舉手,主席就指不舉手的說他是AB團。有一次主席對不舉手的怒目詰問為什么不舉手。再有,就是一定要共產黨員才能在政府辦事,不是共產黨員,即使是群眾領袖,也不能到政府辦事。
對于這些問題,毛澤東向到會人說,這些壞事是土地革命初期的狀況,原因之一是區政府成份不大好,將來都要改變的,這些壞事是不對的。
(作者單位均系新余市博物館)
責任編輯/曾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