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偉華 楊雅麗
摘 要:網絡文學平臺正成為有聲書平臺有聲書版權的主要來源,兩類平臺出現了普遍性的跨界合作。兩類平臺在發展中各自面臨著版權、流量、價值延伸、資源要素轉型等一系列問題,跨界合作某種程度上可以解決上述問題,所以才出現了雙向奔赴。在微觀層面,跨界合作對有聲產品已產生了顯著影響,表現在產品形態的有聲劇化,產品內容的類型化,缺少“精品”有聲書;在宏觀層面,以網絡文學平臺為代表的各類互聯網資本也在加大對有聲書平臺的投資,對未來的有聲書市場格局可能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
關鍵詞:網絡文學 有聲書 版權 有聲書平臺
近年來,有聲書成為數字出版的新興增長點。根據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2022年度中國數字閱讀報告》,數字閱讀整體營收規模為415.7億元,其中有聲書閱讀為95.68億元。艾瑞咨詢、艾媒咨詢、易觀分析等多家商業機構的數據,也顯示有聲書產業正高速發展。目前,我國有聲書市場形成了以各類有聲書平臺為核心,連接各生產要素的產業模式,有聲書平臺不僅是有聲書的分銷方,還是產品的組織生產方,把版權、主播等生產要素有效聚集。但因為有聲書高度依賴于版權,以網絡文學平臺為代表的版權方的強勢介入,對有聲書市場產生了顯著的影響。
一、網絡文學平臺與有聲書平臺跨界合作發展情況
除依托于光盤等有形介質,我國有聲書大體經歷了兩個時期,網站聽書時期和移動App為主的聽書時期。網站聽書時期的有聲版權(無論是否侵權)來源基本為傳統出版單位,以鴻達以太等有聲書生產機構為代表,以各類聽書網站為分銷平臺,生產和分銷有重疊,如國內第一家專業的聽書網站“聽書網”即為鴻達以太創建,有聲書的產品類型基本按出版物內容類型來劃分;但隨著音頻市場的移動化、平臺化發展,綜合性有聲書平臺崛起,有聲書又成為有聲書平臺一個重要的產品類型,尤其是近兩年以有聲書和廣播劇為代表的長音頻市場的快速發展,有聲書平臺廣泛尋找版權合作方。在版權供給方面,除了傳統出版單位,網絡文學平臺正成為有聲書平臺的重要供應方。
目前主要的有聲書平臺與網絡文學平臺形成了廣泛的合作,版權合作方式也從零星的版權購買到批量購買再到共同開發。2014年,懶人聽書FM與盛大文學形成戰略版權合作,[1]還與掌閱文學、縱橫中文網等網絡文學平臺進行版權合作;2015年,喜馬拉雅FM與全球最大的網絡文學平臺閱文集團達成協議,進行版權合作,同時還與近200家網絡文學機構達成了合作關系;[2]2017年貓耳FM與晉江文學城達成合作,與其長期合作的網絡文學平臺還有起點中文網、長佩文學、白熊閱讀等;酷我暢聽的網絡文學合作平臺有閱文集團、中文在線、縱橫中文網等。目前,網絡文學平臺不僅提供版權,還同時作為重要的戰略投資者進入有聲書平臺,共同推動“海量”有聲書內容的生產與分發。
國內學界早已關注到了有聲書行業的高速發展。2016年之后高質量的文獻研究突增,有聲書研究成為熱點學術議題,[3]但是網絡文學成為有聲書越來越重要的版權來源,學界對此的關注并不多。蔣娟等關注到網絡文學版權機構對有聲書內容供給的比重在逐年上升,[4]吳申倫也提及有聲書平臺圖書類作品主要是由網絡文學改編的有聲書,[5]全球有聲內容產業發展研究課題組也得出中國有聲內容企業很多都與頭部的網絡文學企業合作,獲得優質的內容。[6]但已有研究多是簡單提及合作現象,缺少對跨平臺合作動因及其影響的研究。
本文基于以上發展和研究背景,根據筆者對多家有聲書平臺的長期觀察,結合相關數據,從平臺競合角度分析兩類平臺跨界合作的動因及產生的影響。
二、網絡文學平臺與有聲書平臺跨界合作的動因
表面上,有聲書平臺缺版權而網絡文學平臺擁有大量版權,似乎是兩類平臺順理成章的合作理由。但版權一直存在,平臺合作卻是近幾年才廣泛出現,所以版權不是兩類平臺合作的唯一原因。對兩類平臺而言,在發展中都出現了各類問題,而跨界合作某種程度上解決了這些問題,同時各類合作因素也趨于成熟,最終才出現了廣泛的合作結果。
(一)網絡文學平臺:內容的價值延伸與用戶擴增壓力下的選擇
1.有聲讀物是海量中小網絡文學IP價值延伸的最佳途徑
經過二十余年的發展,網絡文學平臺積累了“天量”的作品,到2021年底,上架的網絡文學作品有3446.86萬部,[7]但網絡文學穩定發展的付費閱讀制度卻遭遇挑戰。以番茄小說為代表的免費閱讀(依靠廣告收入)倡導者使網絡文學生態發生變動,免費閱讀壓力增大,網絡文學平臺需要解決既有存量的價值變現和未來增量的生存基礎問題。
網絡文學平臺的主營業務收入為在線付費閱讀和IP運營,當付費閱讀遭遇挑戰,網絡文學平臺必然加大IP運營的力度。實際也是如此,近兩年,網絡文學平臺的IP運營收入增速明顯。以閱文集團為例,根據其2017年上市以來公布的財務數據,IP運營收入高速增長,2022年上半年的IP運營收入已占到總收入的43.56%。閱文集團還提出IP升維戰略,以強化IP運營。中文在線、晉江文學城等平臺也都在強調IP運營,希望打造立體化的IP產品矩陣。影視、游戲和動漫已是較成熟的IP變現模式,網絡文學平臺也從單純售賣版權變為參與投資和制作,以獲取網絡文學IP更多的經濟價值,如2018年閱文集團全資收購新麗傳媒,新麗傳媒主營業務是電視和網絡劇、電影和網絡電影制作。但影視、游戲和動漫改編投入成本高,制作周期長,收益風險大,所以“天量”的網絡文學作品中能夠獲得IP開發的只是少數,中小IP獲得改編的機會更是渺茫。
有聲書雖然一直是網絡文學IP的延伸路徑,但是非主流的路徑。在付費閱讀較為穩定,音頻市場沒有爆發增長時,有聲版權只是網絡文學平臺的小“副業”。網絡文學IP開發一直強調可視化而非可聽化,以往只有個別大IP才進行有聲開發。多數網絡文學作家依靠的是在線閱讀付費收入,海量中小IP的價值延伸也并非很急迫。但在免費閱讀壓力下,海量中小網絡文學IP能夠實現有效的價值延伸,成為影響網絡文學平臺能否持續吸引網絡文學作者進行創作的重要因素。
有聲書提供了現實問題的解決方法。開發海量IP的前提是成本小、制作難度低、制作周期短、市場風險小,有聲書恰能滿足這些條件。比起影視、游戲和動漫作品,有聲書單個產品收益沒有前者高,但后者數量多,長尾效應明顯,尤其是與有聲書平臺合作開發后,可實現較長時期的收益。同時有聲書平臺經過多年發展,平臺規模、制作團隊、制作水平、付費制度等合作因素趨于成熟,自然就出現跨平臺的合作,有聲書成為海量中小網絡文學IP開發的最佳呈現形式。
2.有聲平臺是網絡文學平臺擴增用戶與流量的新途徑
伴隨著5G時代的到來,誕生于2G時代的網絡文學的影響力出現下降跡象。截至2022年12月,網絡文學的用戶規模為49233萬,比2021年12月的用戶數量出現1.8%的降幅。除了短視頻和網絡直播用戶增長,網絡游戲和網絡音樂的用戶數量也出現下降。[8]娛樂類應用的用戶消長預示網絡平臺的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網民被各大平臺基本“分割”完畢,平臺間的用戶競爭更為激烈。
網絡文學平臺用戶出現下降,跨平臺的合作引流與拓展市場就是急迫選擇。在各類平臺中,有聲書平臺既需大量版權,又可實現優勢互補,便成了優選。雖然近兩年網絡文學平臺也通過短視頻來引流,成效明顯,但如日中天的短視頻平臺對網絡文學平臺的需求卻沒有那么急迫。近幾年,音頻市場是持續高速增長的價值洼地,也是現實可以合作并實現引流的重要途徑。有聲書對網絡文學而言既可實現IP變現,也可為影視開發引流。網絡文學作品《溫暖的弦》于2007年在晉江文學城首發,此后一直未能實現其他方式的版權轉化。2016年3月,其同名有聲雙播劇在喜馬拉雅FM上線后好評如潮,引起影視版權受讓方的關注,得以在2018年改編為電視連續劇,并取得了開播數日收視率雙網破一、網播量突破70億人次大關的驕人成績。[9]此外,主要有聲書平臺的有聲書界面多有直接閱讀原文的設置,當有文本閱讀需求時,可以直接實現跨界引流。
(二)有聲書平臺:內容數量擴容、引流與資源要素轉型下的選擇
1.大量正版長音頻內容成為有聲書平臺的競爭優勢
作為連接人與信息的互聯網平臺,內容是核心,所以有聲書平臺一直在鼓勵各類內容生產。而有聲書平臺需要大量的長音頻內容有兩個現實原因。
第一,以有聲書和廣播劇為代表的長音頻市場崛起,有聲書平臺都在爭奪優質版權。與傳統出版商相比,網絡文學平臺作為版權供應方的優勢更明顯:一是單家網絡文學平臺就可持續提供大量的版權內容;二是經過多年版權購買,傳統版權中適合有聲開發的優質版權內容減少,且近兩年出版社不再愿意單純賣版權,而是希望合作開發甚至單獨開發,通過有聲書平臺分發來獲取更多有聲收益,提升了有聲書平臺搜尋和購買版權的成本;三是網絡小說篇幅長,適合制作長音頻,其題材內容的娛樂性、消遣性、故事性等特點也容易吸引流量,天然適合開發成有聲書。
第二,有聲書平臺經過流量擴張期后,需要大量正版內容夯實基礎。有聲書平臺在擴張期為了解決內容和流量問題,鼓勵UGC的生產模式,但隨之版權“官司”增多。有聲版權侵權案的被告主要為有聲讀物平臺和音頻網站,如喜馬拉雅、荔枝、懶人聽書、聽書神器等。[10]2022年,荔枝FM因平臺主播侵犯《三體》有聲版權,賠償版權方500萬人民幣及相關訴訟費用。[11]有聲書平臺UGC生產模式的成本及負面影響越發明顯。與網絡文學平臺跨界合作解決版權合法性,再組織內容生產,便成為有聲書平臺建立長音頻市場競爭優勢的可行路徑。隨著版權管理越發嚴格,對一些大的有聲書平臺而言,再去觸碰法律底線,既會遭遇索賠、行政處罰,還有損平臺聲譽,顯然是不理智的行為。
2.網絡文學改編有聲書成為有聲書平臺吸引流量的重要內容類型
哪類有聲書內容更能吸引聲音流量呢?各類調查數據得出類似結論:用戶普遍喜歡奇幻、偵探、歷險、言情、搞笑等類型的有聲書。[12]雖然各平臺有聲書的分類不一致,甚至有些混亂,但是分類標準趨向于按照網絡文學題材類別分類;各類有聲書平臺有聲小說榜單中上榜的作品基本為網絡文學改編的小說。網絡文學改編有聲小說的播放量要遠遠高于傳統出版物改編的有聲書。根據有聲書平臺有聲書內容與流量的關系來看,在整個有聲書產品中,網絡文學改編的有聲書已成為吸引聲音流量的具有絕對優勢的內容。這種內容與流量的關系在具體產品上體現得更明顯,有聲書《大奉打更人》改編自同名網絡小說,在喜馬拉雅平臺中,為有聲小說熱門榜第一名,收聽量有41.6億次,[13]喜馬拉雅FM上四大名著最大的單本有聲書的播放量不及《大奉打更人》的零頭,其他平臺如懶人聽書的情況也基本一致。比起傳統出版物,網絡文學內容的強故事性和趣味性等特征更適合開發成有聲書,也更容易吸引用戶。
3.有聲書是有聲書平臺主播資源的有效轉型路徑
有聲書平臺主播有兩類:創作型和有聲向型。前者以直播、播客、原創等內容創作為主,對主播的綜合能力素質要求較高,后者以錄制有聲讀物為主,更多的是對聲音條件的要求。經過多年發展,有聲書平臺積累了大量的主播資源,但大量以UGC模式起家的主播需要轉型,尤其是一些主播已經組建工作室,有聲書平臺如果不能為這些主播群體提供適合的轉型路徑,將面臨資源流失。
目前,主播與有聲書平臺合作模式有三種:一是有聲書平臺邀請主播或工作室參與有聲書制作,并支付一定的制作費用;二是主播或工作室自己買版權,制作發行,與平臺分成;三是與平臺以“保底+分成”的方式合作。第一和第三種正漸成主流,即由有聲書平臺解決版權問題(合作或是購買)并提供分銷平臺,主播或主播團隊以第三方身份介入有聲書制作,最大化地發揮專業優勢。主播直接購買版權或與網絡文學平臺合作的情況較少,只有少數頭部主播才有實力購買版權,與其合作的多為小型網絡文學平臺和網絡文學作者,大的網絡文學平臺基本選擇與有聲書平臺直接合作。主播多是有聲書的一個生產要素,由主播組織整個有聲書生產的情況較少,所以平臺需要持續提供版權內容,才能留住主播資源。
當主播或工作室作為第三方介入有聲書制作后,也會出現贏者通吃的情況:強者越強,頭部主播獲得更多更好的資源。但與網絡文學影視IP開發不同,有聲書制作的成本相對較小,大量網絡文學會被開發成有聲書,所以會形成少數頭部主播壟斷優質網絡文學資源而大量小主播分享更多中小網絡文學資源。有聲書平臺正是依仗大量的主播資源才能高效組織批量有聲書的生產,專業化主播團隊的崛起也為有聲書產業的持續發展提供了保障。
三、跨界合作對有聲書形態、類型與內容質量的影響[14]
伴隨著大量網絡文學的進入,在微觀的產品層面,有聲書的形態、內容和質量都受到了顯著影響。
(一)產品形態的有聲劇化
由網絡文學改編的有聲書數量大增,競爭也日益激烈,為獲得更多用戶,有聲書更加關注產品的形態和讀者的收聽體驗。有聲書從單播向雙播和多人播講轉變,超多人有聲的高階形態也很常見,制作水準和演播形式不斷升級。有聲書正在朝著戲劇化和情境化的方向邁進,通過融入解說旁白、背景音效、角色設定等要素而日漸精良,混合式音效可以更好地刻畫人物形象、推動情節發展、烘托環境氣氛,讓故事的時空結構更顯復雜與深邃,[15]而這些正是廣播劇的特征。
傳統的有聲書多為單人或雙人播講,甚至是直接朗讀,少音效或無音效,結構簡單,基本忠于原著,當下這種形態越來越少,多見于非虛構類有聲書;而廣播劇是聲音表演的藝術,綜合聲音、音樂和音效等要素于一身,以往在廣播電臺播放,被稱為沒有畫面的電視劇。傳統廣播劇由電臺或譯制廠這類國有的聲音制作單位創作,走精品化路線,不求快,但求好;不求長,但求精;數量少,多以中外文學名著為主。以上海電影譯制廠的精品廣播劇為例,從看原著、劇本制作、自行排練、演員錄音,到后期制作都是精益求精,其中錄音演員可能花很長時間醞釀聲音情緒,以達到最佳的表演節奏,加上后期的背景音、動效、音樂、混響等手段來呈現一部完美的作品。[16]
有聲書正拓展單一播講形式,形態趨向于廣播劇化,但還未完全超越廣播劇,有聲書平臺多以“有聲劇”來稱謂。有聲劇是在時間、成本、內容、劇集長度、競爭壓力、碎片化收聽等多方因素制約下,市場維度內的最優選擇。有聲劇以明確的市場效益為目標,題材上選擇流行度廣的作品(尤其是網絡小說);形式上為雙播或多播,音效、音樂已是標配,甚至還會加入花絮、片花和主題曲來提升收聽體驗。但以上做法往往不是出于對聲音藝術的追求,而是迫于市場競爭的壓力,有聲劇需要快速制作,快速分發,并迅速轉入新的產品開發。
有聲劇與廣播劇的核心差別不是在形式上而是在內涵上。喜馬拉雅打造的廣播劇《三體》,投資近千萬元,制作時間一年多,在塑造人物、劇情演繹、音響、音效等方面都達到了頂級水平,所以喜馬拉雅用“廣播劇”而不是“有聲劇”來界定。在喜馬拉雅和懶人聽書等平臺的各類有聲書榜單作品中,雙播及多人有聲劇已是主流產品形態。前述作品《大奉打更人》在喜馬拉雅FM的制作團隊人數達60人,懶人聽書FM《大奉打更人》的制作團隊也有30余人。根據對主要有聲書平臺的觀察,2018年后上架的有聲劇開始增多,而且由網絡文學改編的有聲劇數量更多。有聲劇雖是競爭的結果,但客觀上也促使有聲書從粗糙向精細化轉變。
(二)產品內容的類型化與同質化
有聲書內容正出現與網絡文學一樣的類型化導向,能獲得聲音流量的有聲內容出現扎堆制作的情況,甚至同一網絡小說會授權給不同有聲書平臺。據筆者觀察,主要有聲書平臺的有聲書或有聲劇欄目,與網絡文學平臺中玄幻、科幻、言情等題材分類具有高度對應性。有聲書過度集中在網絡文學題材上,進一步強化了網絡文學的類型化在有聲書市場的主導效應。
實際上,網絡小說內容類型固化并非網絡文學發展初衷。網絡文學平臺早期也是百花齊放的局面,散文、詩歌、小說等各類題材均衡發展,即使是小說,短篇、中篇、長篇兼而有之,題材內容多樣,實驗性、先鋒性文學屬性顯著。但是隨著網絡文學平臺的商業化發展,網絡文學開始與網絡長篇小說畫等號,題材類型逐漸集中在仙俠、穿越、玄幻、科幻等類型上,而后又出現混合多種流行元素的題材類型。
有聲書市場似乎正復制網絡文學市場的發展路徑。有聲書平臺早期也類似于“公共廣場”,不考慮版權問題,各種聲音產品競相發展。有聲書內容偏向虛構類小說作品,以傳統文學為主,其他作品也是兼容發展。當下情況是,各有聲書平臺雖然定位不同,卻都在長音頻領域發力,有聲書和廣播劇內容從傳統出版物逐漸聚集到網絡小說上,又慢慢向玄幻、穿越等類型化題材聚焦,這種現象已較為明顯,傳統出版物的內容和數量進一步被擠壓。
兩類平臺均掌握海量的用戶數據,隨著合作的深化,在有聲書的內容題材選擇、產品形態呈現和用戶分析等方面,還可能會利用數據、算法等方式強化網絡小說的優勢地位,有聲書內容的類型化和同質化現象會更加突出。
(三)缺少高質量的“精品”網絡文學有聲書
2018-2022年,國家新聞出版署連續五年開展“全國有聲讀物精品出版工程項目”(以下稱精品工程),但是沒有一本網絡文學改編的有聲書,全部為出版物改編的有聲讀物,即使是中文在線網絡文學平臺的獲獎作品也由傳統出版物改編,而非網絡文學改編。網絡文學改編的有聲書存在與網絡小說一樣的問題:有數量缺質量,有高原缺高峰。精品工程的目的是為“引導有聲讀物高質量發展,推出更多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有聲精品”,網絡文學有聲書可能制作精良,但遠達不到前兩項要求。申報項目也需突出“培根鑄魂”“文化自信”“啟智增慧”等內容,這些關鍵詞也難以與網絡文學改編的有聲書相對應,有聲書領域也如網絡文學領域一樣出現了官方話語和市場話語的嚴重分化。在有聲書全面復制網絡文學模式下,這種分化現象值得注意。
網絡文學有聲書屬于二次改編作品,受制于原文本。不僅內容直接受網絡文學內容影響,劇集也受制于網絡文學的篇幅,一些大制作的網絡文學有聲書動輒一兩千集,即使單集時長多在10分鐘左右,也是超大體量。而由文學名著改編的有聲書最多不過幾百集。正如傳統文學和網絡文學的差異一樣,雖然“體量”和“長度”不是“精品”導向的主要維度,但超長體量還需在較短的時間內完成,能夠成為“精品”的概率大大降低。
網絡文學大量進入有聲書市場,使其商業化、通俗化、娛樂化的標簽越發明顯,甚至一些有聲書平臺不惜以打“擦邊球”的方式獲取流量,[17]這也加劇了傳統有聲讀物和網絡文學改編有聲書的分化。從商業角度來看,只要能夠獲得市場認可,不觸及國家監管邊界的行為都可嘗試,但是有聲書屬于文化產品,多數國家對文化產品的政策大致相同,即通過補貼、降稅、獎勵等辦法引導優秀作品的生產,同時打擊劣質違法產品。作為迅速崛起的市場,隨著用戶規模增加、市場影響力增大,有聲書不可避免會受到國家治理與導向的影響,就如網絡文學所受到的治理和引導一般。有聲書市場如果重走網絡文學市場的發展路徑,那么一定會出現為了流量和利潤在管制的邊界附近不斷試探和徘徊的情形,主流產品是“市場的合格品,利潤的優秀品”,但精品問題很難解決。
有聲書平臺塑造精品的動力是立品牌、樹口碑,或是在政策導向下開發獲獎書。如網絡文學市場在開展現實主義題材評選后,一些網絡文學平臺和某些大神級作家為了獲獎而創作的現象。這種情況下,傳統出版社作為有聲書市場重要參與方,不管是提供優質版權,還是創作精品有聲書,堅守責任重大。
四、網絡文學資本進入對有聲書產業的可能影響
跨界合作縱深化,還表現在網絡文學平臺以戰略投資者及股東的身份出現(見表1)。這就不僅涉及微觀產品的開發及收入分成問題,還涉及對有聲書平臺的利潤分成和發展方向問題。作為投資者,網絡文學平臺對有聲書平臺的市場運營也將擁有一定的話語權。其中,2021年3月閱文集團將持有的懶人聽書39.8821%的股份全部轉讓給騰訊音樂,騰訊音樂完成對懶人聽書100%的股權收購,而閱文集團和騰訊音樂又同為騰訊控股有限公司的實際控股公司,兩者也有戰略合作關系。這種戰略投資顯示出復雜的股權關系,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且不僅是網絡文學資本顯示出對音頻市場的興趣,其他網絡資本也競相進入音頻市場,喜馬拉雅的招股書顯示,其投資者除了閱文集團,還有小米、華為、騰訊、百度等投資方。尤其是2020年以來,各類網絡資本加速布局長音頻市場(見表2)。
騰訊和字節跳動在我國屬于萬億級別的互聯網平臺,考慮到互聯網平臺超強的規模經濟及范圍經濟特性,無論是網絡文學資本還是更大的互聯網平臺資本進入有聲書市場,都將對音頻市場結構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雖然有些結果還未明晰,但是可預見的是有大資本支持的平臺將進一步獲得市場優勢,將在版權獲取、資金來源和技術開發等方面獲得全方位的競爭優勢,音頻市場可能也面臨壟斷與反壟斷的困擾。
(作者單位系內蒙古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