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春遠

當大魚拉著魚竿鉆過船底、魚竿浮出水面的一瞬間,漁民立刻抓住竿把,連續挺了幾次竿都沒挺起來,船還被拉走了。八爺喊道:百斤以上。船被拉走20多米后,漁民再次挺竿,只聽“呼”的一聲,大魚從河中躍出水面,像立在河中一樣,那金色的魚鰓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大家驚呼——水老虎!
蘇北地區江河縱橫、湖泊密布,還有不少著名的水庫。水中魚類繁多,特別是“水中老虎”鳡魚——一百多斤的稀松平常,讓垂釣者們趨之若鶩。漁友陳大龍多次盛情邀請,我實在禁不住誘惑,在驕陽似火的六月,乘飛機來到了蘇北鹽城,不釣到“水中老虎”誓不罷休。
晚上九點,我抵達鹽城,大龍把我接到距釣點較近的射陽縣,吃完晚飯,我就開始為明天的出釣做準備。
清晨的海風帶著一絲咸味,吹在臉上稍有涼意,我透過車窗欣賞著這片陌生的土地。射陽是神話中后羿射日的地方,也是丹頂鶴之鄉,河網密布,水路通暢,鳥類、魚類、貝類資源極其豐富,盛產藥材白菊花和射陽大米。
車行駛了十幾公里,來到了新洋港河,周圍的大河小汊匯入其中,最后流向大海。這里河面寬闊、水深流緩,非常適合各種魚類的生長棲息,也是天然的釣場。大龍的好友——釣手八爺和張隊長,已備船等候。奇怪的是,船是用水泥做的,我疑惑地問:“這么重的水泥怎么能漂在水上?”大龍說:“這里是古鹽場,水中鹽成分高,腐蝕性強,船體的外殼都得用水泥制作。”我恍然大悟。
我們四人分兩條船,船頭船尾各一個人,把船劃入河中,插上木桿固定,開始揚竿垂綸,靜候那開心的時刻。
我在船尾,距岸邊三十多米,前方有一片蘆葦蕩,通常是大魚藏匿的地方。我在距蘆葦蕩兩米的位置拋下6.3米竿,沒打窩子,只掛萬能餌蚯蚓,打算試一下魚口和品種。大龍在正前方打窩,主釣鯉魚、鳊魚、鯪魚。八爺和張隊長和了一盆鰱鳙餌,主釣大胖頭。我最感興趣的還是“水老虎”,大龍提醒我,在這周圍經常能釣到百十斤的大鳡魚,一定要把失手繩拴好。
起風了,四五級的西南風,河面蕩起層層波浪,船也不停地擺動,我那支兩元錢的浮標,搖頭擺尾,就是不下沉,看來魚兒還在沉睡。

日上三竿,一點兒魚訊都沒有。大龍打趣道:“你一來把魚都嚇跑了!我回道:有可能,我在家里釣魚,去哪哪下雨,到哪哪漲水,漁友都說我是龍王。”
我倆正在胡侃,撲通一聲,大龍的手海兩用竿被拽到了河里,四人同時驚呼起來。大龍趕忙拉住失手繩,拖起魚竿,握住竿把,挺起竿梢,小心翼翼地遛了幾個回合,一條黑色的鳊魚浮出水面。他慢慢搖輪,把魚拉向船邊,4斤左右的鳊魚入護,首戰告捷!
看熱鬧可真耽誤事兒,我都沒注意到我的標沒了,多虧我習慣性踩竿把兒的腳感覺到了竿梢的抖動,我立刻抓住竿把卻差點兒被拖入河中。當我挺起魚竿,魚已向左側躥出四五米遠,掙扎著向蘆葦蕩沖去。我毫不擔心硬調大物竿和線組,和魚僵持了兩分鐘,那魚“報熊”了,回過頭向船游來,我便順勢往回遛。它在河中兜了三四圈,終于露出了真面目,是一條半米多長的青魚,大龍及時趕來抄到船上。
就在我倆慶賀勝利之時,八爺的八米長竿揚起,瞬間被拉成彎弓。主線在風中嗡嗡作響,一看就是大魚,張隊長又插了一根木桿,減緩船的晃動,給八爺創造遛魚的條件。那大魚瘋狂地左沖右突,拼命往深水里扎,八爺高擎魚竿,馬步換成前后弓步,張隊一手拿抄網,一手抓住他的衣襟。雙方僵持了五分鐘,八爺已經汗流滿面、氣喘吁吁。大魚的將軍刺也露出了水面,在水中劃出波紋,是一條十多斤的胖頭,在八爺的牽拉之下,它慢慢地力不從心,幾次想鉆入船底,都被野釣經驗豐富的八爺拖住而沒能得逞。最后只能乖乖地漂在水面,被張隊抄到船上。八爺累得一屁股坐在船上,一口氣喝下一瓶礦泉水,以勝利者的姿態看著那條大胖頭。大龍贊美道:“八爺就是厲害,野釣幾十年,八米長竿橫拋準確無誤,難怪人稱‘八爺。”
在收獲的喜悅中,大家重新拋竿入水。我特別注意了一下八爺是如何釣鰱鳙的,我在黑龍江幾乎沒釣到過鰱鳙,實戰是最好的學習機會。
八爺使8米長竿,18號鉤搭配8號大力馬主線、4號大力馬子線,兩鉤相距20厘米,上鉤捏一團鰱鳙餌,餌要有一定的黏度,入水后還能迅速霧化,下鉤不掛餌,距河底一尺左右,調8目,屬于半水釣。當餌料霧化、鰱鳙在河底吸食時,極易把下鉤吸入口中,但標相反應輕微,風天拋竿難度極大,沒有扎實的野釣基本功只能當“空軍司令”,好在今天順風,天助八爺。
“來了!”隨著張隊的喊聲,一條四五斤的花鰱被拉出水面,翻騰了一陣,被張隊抄入網中。大龍連釣了兩條紅尾后,我的標也躺平了,是一條二斤左右的紅尾。


魚情好轉,斗志昂揚。我又釣了兩條鳊魚、一條鯪魚,大龍釣了一條草魚、兩條鯪魚。
火熱的太陽曬得我們無處可躲,薄薄的防曬服已經貼在身上,我和大龍只好撐起遮陽傘乘涼,魚兒好像也躲到水草下,突然停口了。雖說神仙難釣午時魚,可是八爺和張隊那里接二連三地上鰱鳙,據說天越熱鰱鳙越活躍,看來有時經驗也是真理。
風小了,天上一片云彩也沒有,南方的酷熱讓北方人難以忍受,我把帽子放到河里浸濕戴在頭上,頓時感覺涼快了許多。在我的建議下,我和大龍更換線組,開始釣鰱鳙。我連續抽了十幾竿,形成了一片霧化的水域,但標相微弱。何況我還不善于釣鰱鳙,有好幾次下頓1目多,我沒及時提竿,錯過了咬口。大龍提示我:“手竿釣鰱鳙,找好水層最關鍵,天越熱魚越往上層走,標相很輕微,要眼疾手快。”
大龍剛說完,標下頓了2目,我迅速提竿,中了一條五斤左右的小胖頭。我興致正濃,打算多釣幾條練練手,不料身后傳來了呼喊聲。
只見河下游劃來一艘船,船頭上站著一個漁民,手指河中,大聲喊:“魚竿跑了,魚竿跑了!”我們這才發現,有一支魚竿漂在河面,正飛速向我們奔來,漁船緊隨其后。不用說,肯定是大魚把竿拖下水,這樣的畫面會讓所有釣魚人熱血沸騰。
根據魚竿的速度,大家一致斷定是條大鱤魚。大龍和八爺都拿起抄網,準備協助攔截,我和張隊拿起木棒敲擊船幫和水面,進行嚇阻。
魚竿果然放慢了速度,轉頭向河對岸漂去,被追上來的漁船攔住。船頭的漁民哈腰抓起魚竿,還沒有挺起,大魚“唰”的一聲鉆入船底,漁民怕魚竿折斷迅速扔掉魚竿。當大魚拉著魚竿鉆過船底、魚竿浮出水面的一瞬間,漁民立刻抓住竿把,連續挺了幾次竿都沒挺起來,船還被拉走了。八爺喊道:“百斤以上!”船被拉走20多米后,漁民再次挺竿,只聽“呼”的一聲,大魚從河中躍出水面,像立在河中一樣,那金色的魚鰓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大家驚呼——水老虎!
隨即它重重地砸向水面,“撲通”一聲,夾雜著“咔嚓”的焦脆聲,竿梢齊根兒斷掉,水老虎帶著鉤線和竿梢逃之夭夭。足有150斤的水老虎,頃刻點燃了我釣大魚的激情,這才是真正的釣魚啊!
午休過后,天空烏云密布,八爺和張隊繼續釣鰱鳙,我和大龍決定去下游跑魚的釣點碰碰運氣,希望能實現我此行的夙愿。
我選擇距大龍十幾米的開闊河岸作為釣點,一支較輕的竿掛蚯蚓釣雜魚;一支大物竿,粗線大鉤,掛田螺、河蚌肉,劍指水老虎。拴好失手繩后,我用酒米和田螺打窩,緊盯大物竿,期待它能瞬間扎入河中,那將是多么激動和快樂的時刻。
但世間的事往往不遂人愿,那支釣雜魚的竿卻頻頻黑標,巴掌大的鯽魚接二連三來報到,偶爾也有斤八兩的鳊魚和鯪魚。可惡的是,不知哪來了一群嘎牙子,連釣了六七條。摘鉤費勁,還不小心把我的手給扎破了,我用藿香正氣水清洗消炎,纏上創可貼,繼續拋竿。
我突然發現,雜魚竿怎么跑河里去了,還把二十米的失手繩拉得緊緊的,這是大魚來了啊!我抓起失手繩慢慢往回拽,魚掙扎的力量告訴我至少五十斤。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能解決的戰斗,我一邊往回拉魚竿一邊興奮地高喊大龍來幫忙。大龍拎著抄網跑過來,清理了一下現場,為抄魚做好準備。

我輕輕地拉著失手繩,不敢用力,怕大魚突然發力,斷鉤斷線。雖說我釣手竿用6號主線、4號子線、11號鉤,經常被釣友取笑,可此時他們肯定無話可說,這是我半個世紀野釣烏蘇里江積累下來的經驗——粗線大鉤不跑魚。可此刻的大魚,線組翻倍也不一定能拿住它。
經過七八分鐘的較量,魚竿終于靠岸了,可是我反復抓了幾次,都被拽跑了。當魚竿第9次靠岸時,我終于抓住了竿把,挺起不到一米,又被扔回河里,那家伙的力量太大了。魚竿像一個巨大的浮標,在河中漂來蕩去,指示著大魚逃跑的方向。大龍問我下的什么餌,我告訴他是蚯蚓。他很有經驗地斷定:肯定是小魚吃了蚯蚓,大魚吞了小魚。我贊同他的判斷,后悔沒注意到小魚鬧鉤。
當我第4次抓住魚竿,已經過了20分鐘。我奮力挺起魚竿,竿在嗚鳴,線在呼嘯,魚脊出水,勝利似乎在向我招手。突然,“嘩”的一聲,大魚躥出水面。哇!我和大龍同時驚呼,是條一米多長的“金頭將軍”,足有五十斤,金色的鰓,銀色的鱗片,漂亮極了。還沒等我們繼續欣賞,它腦袋一甩,砸入水中。隨即是一陣清脆的響聲,我那可憐的手竿斷成上中下三節,我也差點栽進河里。我全身癱軟地坐在草地上,眼瞅著竿梢隨大魚漸漸消失,這豈不是上午跑魚悲劇的重演?
大龍遞來一瓶水,笑道:“怎么樣?過癮吧?喝口水歇會兒繼續釣。”
我拿起兩節斷竿,看了一下斷茬,太薄了。釣友們都喜歡用輕竿釣魚,往往糾結二三百克的重量,豈不知竿輕用料少,堅韌程度自然差,平時釣魚還可以,釣大魚就是白扔。我野釣半生從不計較魚竿重量,結實耐用是首選。這支輕量竿是我平時釣鯽魚用的,戰功赫赫,曾釣過3斤2兩的野生大鯽魚,沒想到在此“犧牲”了。
大龍繼續回去蹲守,我重整裝備再戰,換上6.3米竿,搭配10號大力馬主線、8號子線、25號鉤,兩竿全掛螺絲、蚌肉,專候水老虎。
我打了一遍窩子,已是夕陽西下,仔細回憶剛剛遛魚的過程,發現兩次跑魚都是在魚躥出水面之時發生的,如果此時松線扔竿,讓魚無法發力,也許不會斷竿跑魚。
正琢磨著,大龍的喊聲傳來:“收竿嘍!”
我起身把魚倒出,剛想洗魚護晾曬,誰料大物竿突然落入河中,拍起刺眼的浪花——魚來了。我頓時緊張起來,一把抓住失手繩,魚向河中猛躥,把失手繩拽出去二十多米。我輕輕地往回拉了五六米,大魚又向右側躥去,我怕它鉆到大龍那邊混線,大聲呼喊,大龍立刻清竿上岸,趕來助戰。
大龍幫我收了另外那支竿,撤走椅子和魚護,拿著抄網站在河邊不停地提示我大魚的狀況。我反復收放失手繩,大魚發力我就放,大魚歇息我就收。有七八次魚竿被我拉到河邊,基于前一次的經驗,我不急著抓竿,讓魚在水中反復折騰,把它累癱為止。
當竿子第10次靠岸時,我立馬抓住竿把,挺起竿子,但只挺了十幾秒,大魚又發力,上躥下跳,我繼續用失手繩牽制它。
20分鐘過去了,八爺和張隊收完釣具跑來觀戰。此時我汗如雨下、手腳發軟,三人都要和我換手,我決意堅持。當我第五次挺起大物竿,魚終于露了面——“米級”的水老虎!這家伙可不是紙老虎,在它沒上岸之前,絕不能大意,否則會功虧一簣的。
大魚離岸五六米時,突然躥出水面,身體幾乎與水面垂直,又想故技重施,“小心!”三人同時大喊。豈不知我早有應對之策,我迅速向前跑兩步,松線放竿,重新拉起失手繩。大魚砸入河中,沒有借上力,拉著竿線游出十幾米,又漂在河面,徹底投降了。
我慢慢拉回魚竿,輕輕地把魚拉到岸邊,大龍和八爺合力將魚抄上岸。大家一邊欣賞著米級水老虎,一邊贊美我的遛魚技巧,我毫不隱瞞:“我也是從前兩次跑魚中臨時想出來的辦法。”這時,大龍的北方客戶來拉貨,我們收拾好家什,在歡快和疲勞中結束戰斗。
第二天清晨我們踏上新征程,張隊上班,劉總加入。廢黃河三角洲有射陽河、六子河、利民河,雖然荒蕪,但魚類資源豐富。我們繞過巨大的后羿射日雕像,奔馳在高速公路上,路過古射陽曬鹽場,駛過利民河大橋,到達了灌木叢生、雜草遍野的河段。今年各地洪水泛濫,低洼的河邊靠不上岸,我們順著河堤大壩走了一段,我選擇了壩下樹叢中一段三米寬的空當作為釣點。河邊有兩米寬的蒲草,遛魚上岸有些難度,只能掄大鞭拋入河面,中魚后“飛磕”上岸。
我折下兩根樹杈作竿架,拋下兩把6.3米硬調竿,一支釣鯉魚,一支釣鯽魚,把失手繩拴在兩側的樹根上,真正的野釣開始了。在這荒無人煙、雜草叢生的環境中,我最擔心的就是中了大魚卻遛不上來,所以眼睛一直盯著鯉魚竿。但一個小時過去了,標在風中蕩來蕩去,沒有任何讓人提竿的信號。反而是釣鯽魚的竿黑標了,順手一提就是巴掌大的鯽魚,還時常雙尾,我連續釣了20多條。
忽然,鯉魚標不見了,竿梢扎進水里,我急忙提竿,力挺三次才立起來,線嗡嗡地怪叫——是大魚。
我兩側都是樹,沒有寬敞的遛魚環境,只能硬挺著與大魚周旋。大龍在我百米之外,遠水不解近渴啊!終于大魚露出了水面,是條六七斤的黃河大鯉魚,這魚脾氣暴躁,野性十足。

我艱難地控制它不讓它鉆入草叢,好在竿子硬挺、腰力強勁,大魚反復掙扎了多次,終于靠在岸邊的蒲草上不動了。我一手高擎魚竿,蹚著過膝的河水,一手迅速把魚摟上岸。隨即扔掉魚竿,兩手掐住大鯉魚生怕它跑了,拽出裝魚的網兜,可是里邊的20多條鯽魚只剩下兩條,原來是網兜用的年頭太久破了個大洞。我只好在岸邊的草叢里,用雜草圍出個窩,把鯽魚放在那里,鯉魚用繩穿鰓拴在樹上。
當我再次拋下鯉魚竿時,鯽魚竿早已黑標,又是巴掌大小的鯽魚。它們不停地狂咬,我連續釣了40多條,手腕有點發軟。
剛想歇一下,鯉魚竿突然下沉,失手繩也出去了三四米。我趕緊慢慢往回拉,一股很強的拉力傳來,我估摸著魚在20斤以上。興奮、緊張之感涌上心頭,我多次拉放失手繩,終于把魚竿拉到岸邊,但幾次抓竿試圖將其豎起都以失敗告終。僵持了大約兩分鐘,那大魚從河中伸出腦袋,是條20多斤的大鯉魚。它瞪著大眼睛,似乎想認識一下是誰在釣它,隨后猛地擺頭,“啪”的一聲斷線了,魚帶著鉤向河口邊逃走了。
我坐在草地上,渾身癱軟,滿頭大汗,許久才緩過神來。
時近中午,環境所困,不能集體聚餐,只能自行解決。午餐過后我稍作歇息,重新拴鉤拋向河中,鯽魚竿即刻黑標。這就是我野釣從不調標的原因,畢竟不是競技釣,不需要調幾目釣幾目。標只起到簡單的提示作用,標沒了,還能不提竿?我一直堅信,資源才是第一位的。
正午時分,烈日當頭,我又釣了十幾條鯽魚,魚口慢了下來,我開始回憶跑大魚的過程,思考遛魚時是否有失誤之處。
誰料大龍的呼喊聲傳來,他正與一只珍珠鱉搏斗,他掛活蝦,本是想釣鱸魚,卻引來了珍珠鱉,經過一番牽拉遛拽,總算把它拖上岸來。可那家伙太大了,一個人根本摘不了鉤,八爺正在向他跑去,我也打算前往助力。
我剛站起身來,鯉魚竿又被拖入河中,我急拉失手繩,把魚竿拉回岸邊,抓起竿子立起來。遛了七八分鐘,大魚露出了真面目,是一條十斤左右的大鯉魚。
我松了一口氣,環顧四周選擇上岸的地點,猛然發現左側頭頂的樹杈上有一條松花蛇吐著芯子盯著我。我的媽呀!只有一米遠,我渾身起雞皮疙瘩,頭發梢都立起來了。我大叫一聲,扔下魚竿,跑上大壩,找了個長木棍,一頓猛打,把蛇打入河中。眼看它游向對岸才放心,當我再次抓起鯉魚竿時,掛底了,多次拉拽無效,只能拉斷。大鯉魚又沒拿住,我痛恨那條松花蛇……
看來一個人在荒野釣魚,確實太難了。為了節省時間,我決定換鉤掛蚯蚓釣鲇魚和嘎牙子。可是剛拋下去就開始了瘋咬,全是泥鰍、老頭魚,還有一拃長的小鲇魚,我只好換餌釣鯽魚。
風越刮越大,拋竿的難度也越來越大,稍不留神就掛在樹上,我只能在風小時拋竿。好在魚口不錯,兩支竿輪番上魚。誰知樂極生悲,當我再次奮力掄大鞭時,一股七八級強風迎面而來,“咔嚓”一聲,我那新竿子攔腰折斷,心疼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
我懷著復雜的心情,拿著斷竿,和大龍一起抬著裝魚的箱子,蹚開齊腰深的荒草,向停車場走去。
此時,距我們百米遠的八爺和劉總正上演一場激烈的搏魚場面。
劉總熟悉魚情,他知道此地爆竿斷線屢見不鮮。為保穩妥,他釣大魚多是海竿掛河蚌,使用的線組都能經得起50斤以上大魚的折騰。當時劉總正在收竿,可當他搖起那支3.6米的硬調海竿時,就像掛底一樣,紋絲不動。疑惑之時,一股巨大的拉力差點把他拖入河中,多虧泄力打開了,瞬間出去二十多米的線。
劉總立刻精神了,振奮高呼:“八爺,大家伙來也。”
等八爺趕到時,線快清杯了。劉總怕“拔河”,緊了緊泄力,奮力搖了幾圈,感覺有些松動,又迅速搖了幾圈。那魚像是要報復劉總似的,氣勢洶洶回頭向岸邊沖來。劉總迅速收線,大魚停下了,向左躥去。隨后,在劉總的牽拉下,又停下了,等我和大龍聞訊趕到時,大魚又向右躥去。
右前方50米的河中有幾棵倒樹,大魚把那里選作逃生之門。我們仨同時提醒劉總,其實劉總早已心中有數,他緊扣線輪,竿梢向左挑。我擔心他的線組,大龍告訴我他用的是15號大力馬線、35號大鉤。我略微放心,便猜測起魚的品種和重量,估摸著是條大鳡魚。
大魚在距倒樹十幾米處,力不從心地停下了,浮出水面,沒等大家看清它的真面目,又沉入水中。劉總氣喘吁吁,汗水模糊了雙眼,八爺和大龍都要和他換手,可這種搏大魚的機會難得,誰也不愿意錯過。
大龍開始給劉總擦汗灌水,我清理現場,八爺準備抄魚。
半個小時的人魚對抗,劉總的雙腿開始發抖,大魚終于在正前方二十米處露了臉。可它卻顛覆了我們的認知,四人同時驚呼:不是鳡魚!
這大家伙有一米多長,通體呈青黑色,沒有鳡魚那亮眼的銀色,也沒有閃光的金色魚鰓。大龍說是黑魚,八爺說是青魚,我提醒他倆準備抄魚,又拿木棍試了一下河邊水的深淺,準備下水捉魚。
劉總慢慢搖輪往岸邊拉,沒拉幾米,大魚又沉入水中,毫無目標地東鉆西躥,目的只有一個——逃生。大魚勁頭不足了,劉總也精疲力竭,又較量了十幾分鐘后,大魚再次在前方七八米處浮出河面。劉總認出了大魚——是鱸魚。
我的天哪,我簡直不敢相信,大龍和八爺也發出了驚嘆!
我們經常觀看路亞比賽,美國大湖區比賽釣出來最大的鱸魚也就20多斤。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大的鱸魚?我們興奮得立刻開始采取行動,我和八爺一人一個抄網,一個抄頭、一個抄尾,大龍下到河里準備抄后路。
又折騰了四五個回合,大鱸魚終于被拖到了岸邊。八爺抄頭我抄尾,大龍迅速堵住中間,三人合力把大鱸魚拉上岸。大龍怕它跑了,把大魚抱出七八米才扔在草地上,足有五十多斤。劉總已經渾身癱軟,躺在草地上,全身冒著熱氣,像是開鍋了。等到劉總歇過勁兒了,我們才開始裝車,回城向朋友們炫耀去了。
晚上電閃雷鳴,誰也出不了門。第二天吃完早餐,收拾停當已經9點鐘,大龍把我送到車站,應師妹顯波的邀請,我坐高鐵前往揚州垂釣侖山湖。

到達揚州后,我在吳王夫差廣場等顯波,顯波把車停在廣場門口。我迎上前簡直不敢相認,60多歲的老太婆,風采不減當年,摘下墨鏡我才認出那光彩照人的熟悉面容。
顯波是七八屆的高才生,畢業后分配到了南京。在醫藥行業拼搏一生,成就顯赫。我們已有30年沒見面,她得知我此行游釣蘇北,特邀我去垂釣她家門口的侖山湖。
顯波丈夫是退休將軍,他們住在軍人住宅小區。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半小時,進入枝葉茂密的林區,在盤山路上轉了幾圈后,她家的三層別墅出現在眼前,魁梧的將軍已在門口相迎。
我們坐在別墅的涼棚下,一邊感受將軍的廚藝,一邊欣賞秀美的侖山湖,暢談這幾十年各自的生活。顯波詳細介紹了侖山湖的魚類資源,下午三點我迫不及待地開始了垂釣。
別墅前的臺階走到底,就到了侖山湖邊。距湖岸兩米處,一把巨大的遮陽傘下放置了一把釣椅,周圍被打掃得干干凈凈,這是顯波的老釣位。
顯波選用5.4米臺釣竿,拋竿入水。我在她左側20米處用小米諾開始打路亞,打了十幾竿子,毫無動靜,顯波已經釣上了一條鯽魚。
我換上旋轉亮片,拋向左側十米草灘的邊緣處,剛搖幾圈就出現猛烈的咬口,提竿刺魚——中了。我連拉帶拽地把它拖上來,是條二斤多的鱸魚。
顯波顧不上自己的竿子,拎個水桶跑來裝魚:“晚上可以清蒸鱸魚了。”
我一邊路亞,一邊聽她給我講故事。晚清時期,松江知府經常以鮮美的鱸魚宴請高貴的客人。某次宴會上,突然進來一位衣著樸素的人,此人既沒受邀請,又沒有帶禮品,只向知府點了一下頭,就坐在了上座。知府很惱火,礙于高朋滿座,不便發作,便指著盤中的清蒸鱸魚,出了上聯:鱸魚四鰓,獨居松江一府。意思是說松江是我的天下,你有什么資格坐上席?不料那人夾起一只螃蟹,說出下聯:螃蟹八足,橫行天下九州。知府大驚,趕忙請教高姓大名,原來是兩江總督張之洞“微服私訪”。
我又中了一條三斤多的鱸魚,顯波顧不上講故事,趕忙幫我摘魚。我再次向水中倒樹邊拋投,一條翹嘴沖上水面搶食激起巨大的水花。我飛快地提竿搖輪,把翹嘴拖到草地上,顯波拿木棍壓住它,用手量了一下,大約60厘米長。
侖山湖魚情好,七八竿就上一條魚,我先后路了五條鱸魚、一條鱖魚、兩條翹嘴,看得顯波興致大發,也要試試。
我簡略告訴她拋竿要領、如何防止炸線,她試了幾下便收放自如了,在湖中的一塊巨石后邊釣上一條二斤多的鳊魚。
突然,前方凈水中跳起一條小魚,我判斷后面肯定有大魚追趕,便讓顯波往那里拋竿。她奮力一甩,拋過了,輕輕往回搖,一個搶口把路亞竿拉彎,力度之大讓她握不住竿子。我立刻上前幫忙,把牢竿子,任憑大魚走線。在我倆的默契配合下,大魚浮出水面,是條十斤左右的小水老虎。她一口氣把魚拖上岸,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擦汗、喝水,欣賞勝利的果實。

我倆沿著湖邊,一邊路亞一邊聊天,回憶大學時代的美好。時間過得真快,不覺已是晚霞漫天。
當顯波再次拋竿時,已經看不清落點的水花。我突然發現在百米開外的湖面上,有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在游動。我趕忙指給顯波看,湖面有霧,天色亦晚,我倆都看不清。也許是對面森林下來的野豬、狗熊?她馬上收竿,我拎著半桶魚,急匆匆往家跑。
我倆氣喘吁吁地跑回院子,站在高處仔細觀察湖面,確實有一個圓形物體正在向湖的右側移動。將軍猜測可能是游泳的人,顯波卻表示懷疑。將軍去清蒸鱸魚,我倆繼續觀察湖面。
半小時后,華燈初上,那個物體到了右側的湖岸,爬上岸站在路燈下,果真是一位游泳健將。真是虛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