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生驅動抑或外部激勵？

楊丹 丁恒 劉自敏

[摘要]研究生產源頭的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是破解食品安全問題的關鍵。文章利用長江中下游地區湖南省、江西省2017—2018年的水稻種植農戶調研數據，基于納入農業產業組織的擴展計劃行為理論，使用結構方程模型（SEM）研究了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因素。研究發現：①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具有顯著正向直接影響的三個因素分別是知覺行為控制、主觀規范、行為態度。②農業產業組織主要通過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從而間接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支付水平。在影響強度上，農民專業合作社、農機合作社和家庭農場影響路徑系數分別為0.711、0.768和0.568。③在農戶的知覺行為控制、主觀規范、行為態度以及農業產業組織對其參與意愿的影響中，農戶的年齡、學歷和耕地面積發揮著顯著的調節效應。因此，有必要從引導農戶加入農業產業組織以及強化農戶心理變量兩個角度，激發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促進農產品質量安全的提升。

[關鍵詞]計劃行為理論；安全農產品；參與意愿；農業產業組織；結構方程模型

[中圖分類號]F326.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0694（2023）06—0046—19

[作者]楊丹教授博士生導師西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重慶 400716

丁恒博士研究生西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重慶 400716

劉自敏教授博士生導師西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重慶 400716

民以食為天，食以安為先。農業農村的高質量發展以及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都離不開農產品質量安全的提升。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快速的工業化和城市化對土壤安全和農業生產都帶來了巨大的環境壓力，環境污染物的種類呈指數級增長，導致各種新出現的糧食安全問題已被人們普遍關注，特別是因為糧食安全與人們的健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在各種污染物中，重金屬被認為是我國食品安全的最大風險。據估算，目前我國農田土壤重金屬污染面積約為2x10公頃，由此造成的經濟損失達到2x1010元。土壤重金屬通常表現為高濃度（甚至更高）的污染物，主要來自現代工業、交通運輸和城市地區的垃圾。在農業地區，土壤重金屬的來源主要是由于施用農用化學品、化肥、生物固體等。鎘和鉛等重金屬可以通過種植在受污染的田地里的大米、水果和蔬菜進入家庭和餐館的餐桌，大米中的重金屬含量與地區的食品安全和人體健康風險密切相關。當前，我國水稻的重金屬污染以南方秈稻為主，特別是湖南和江西地區受鎘、砷的污染最為嚴重，占了40％以上。農產品質量關系到廣大人民的健康和可持續發展，農民作為農業生產的主要參與者，其決策很大程度上會受到利益的驅使。為了推動農民的安全生產，必須采取一些措施，比如對有關部門進行財政補助、使安全農產品的生產能夠實現獎懲制度的法律化等。相關政策的制定，則是建立在農戶對安全農產品生產的認知和參與意愿基礎之上。因此，研究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對于推進土壤污染防治工作、促進農田生態系統的改善，以及提升農產品質量安全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文獻綜述

農產品的安全問題是從傳統農業到現代農業轉變的重要環節，大多數研究從不同視角探討了這一問題，但是從現有研究來看，大多研究集中于過程管控，卻往往忽視了農產品安全最重要的前端監管，也就是農產品的生態環境和土壤的健康狀況。如果農產品生產的土壤不健康，就會影響糧食的產量和農產品的品質。因此，本文研究的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是指水稻種植戶積極參加生產安全水稻的意愿，即稻米種植戶種植低鎘品種、撒石灰、淹水灌溉等方式降低稻米鎘含量，保證稻米質量安全和稻米生產環境安全的意愿。通過梳理文獻發現，相關研究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展開：

一是農產品質量安全的研究。隨著我國各種農產品質量安全事件的頻繁發生，學者針對如何提高農產品品質和安全性進行了大量研究6—7。周小梅等（2017）發現，利用地區信譽溢價效應，可以拓展農民的利潤空間，進而激發農民為市場供應優質、安全的農產品（8。通常情況下，農產品質量安全不僅涉及外部制度環境，也與其生產主體有著較為密切的聯系。因此，部分研究從農戶視角出發探討了農產品質量安全提升的因素，郝利等（2008）認為，阻礙農產品質量安全提升的主要因素是農戶缺乏對相關法律知識和標志圖案的了解9）。同樣，童霞等（2014）也發現，農戶對于農藥殘留的認知對農戶的施藥行為有顯著的影響（10。此外，也有一些學者就如何提升農產品質量安全進行了拓展性的研究，從區塊鏈技術的網絡制度層面來解決農產品安全問題，并結合當下社交平臺嵌入農業生產經營領域的特點，尋求提升農產品質量安全的突破路徑[2]。

二是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影響因素研究。現有研究從不同的角度研究了影響農產品安全生產行為的因素，其中與心理相關的因素在規范農民的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中起著關鍵的作用（13）。Gao等（2017）在探討家庭農場采用綠色控制技術的影響因素時發現，農戶的風險偏好對采用強度有顯著負向影響但對信息收集與采用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4）。Savari等（2020）在尋找化肥安全使用的決定因素研究中，同樣加入了風險感知（RP）作為研究的理論框架15。此外，農戶的內部心理因素也是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重要方面。石志恒等（2020）認為，對農戶綠色生產意愿產生影響的主要因素有主觀規范、情感態度、知覺行為控制以及環境價值觀（16）。郭清卉等（2020）基于拓展的計劃行為理論，分析并驗證了社會規范和個人規范對農戶土壤污染防治行為的影響（17）。此外，經濟問題在農戶參與安全農產品生產的過程中也發揮著重要作用018，一般來說，隨著農戶收入的增加，農戶的安全農產品生產意愿也會隨之增強，反之則會變弱（10）。

三是農業產業組織對于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研究。農業產業組織能夠把小農戶組織起來，共擔風險、共獲利益。因此，組織化農戶的技術效率一般來說要明顯高于未組織化的農戶，同時農業產業組織標準化、規模化的規范生產，也對農產品質量安全控制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多種組織模式中，對農產品質量安全提升作用最為明顯的當數合作社型的組織模式（20）。具體來說，合作社成員往往會比非成員表現出更高的環境意識12，這一方面得益于合作社內部的信任機制（223，另一方面也與合作社的關系強度緊密相關。袁雪霈等（2018）發現，農戶與合作社的關系取決于農戶參與合作社的程度，傾向于安全生產的農戶，往往是那些能夠享受合作社提供的農資服務以及從合作社得到補貼和分紅等經濟激勵的農戶（23）。同時，合作社還能為農戶提供產品質量認證和統一的農資供給，培訓和指導養殖農戶，對農戶的生產進行監控，這些都對農戶的安全行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24）。此外，家庭農場作為農業產業組織的一種獨特形式，也對農戶的農產品安全生產行為具有積極影響。趙昶等（2021）估算了農場經營規模對化肥使用強度的影響，結果表明家庭農場經營規模的擴大確實有助于減少化肥施用25]。

以上成果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影響因素的研究具有重要啟發意義，同時也為將計劃行為理論運用到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分析提供了可行性，為本文提供了理論基礎，但現有文獻仍存在不足：一是大多數文獻在研究農業產業組織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影響時，對于農業產業組織形式并沒有進行分類分析。事實上，不同形式的農業產業組織因為其組織、交易模式的不同，對農戶安全生產行為的影響也存在相應的差異（26）。二是由于其研究角度和目標的不同，不同的學者在選擇影響因素方面也不盡相同，并未形成一個完整的分析框架，使用的研究方法局限于兩部模型（TPM）和雙欄模型（DHM）以及Heckman選擇模型，忽略了農戶參與行為的內在機理以及各因素之間的因果關系。三是現有研究還沒有出現將擴展計劃行為理論運用到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研究，而依據原始的計劃行為理論模型對農戶行為進行解釋與預測存有不足，在此基礎上加入其他變量對計劃行為理論進行拓展，進而對農戶行為進行分析可能更為完善。

本文的貢獻可能在于：一是利用我國湖南和江西兩個水稻主產省的農戶調查數據，探討了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主要因素。二是將農戶的人口和家庭稟賦設定為調節變量，通過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進行分析，從而評估在不同樣本分組中理論模型參數是否具有不變性或是否適用。三是基于計劃行為理論（theory ofplanned behavior，TPB）框架，構建改進型的TPB模型，在此基礎上運用結構方程模型（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ing， SEM）的方法，分析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運行機制，相關結論與政策建議可以為政府及相關部門合理引導農戶參與安全農產品生產工作提供參考。

二、分析框架

農戶的內部心理因素與外部環境因素究竟如何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本文研究結合計劃行為理論（TPB）分析這一作用機理。第一，各種因素（尤其是內部心理因素與外部環境因素）如何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第二，不同的心理變量以及不同的農業產業組織形式在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方面有何差異？本文將農業產業組織添加到計劃行為理論中，形成擴展計劃行為理論，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進行充分解釋。這些變量的引入增強了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解釋和預測能力。

1. 理論分析

由于污染治理的重要性，近年來國內外的學者們發展了不同的與農產品安全生產行為相關的理論，深入分析人們在環境面前不恰當行為產生的根源并加以解決（27）。個體的行為是一個由各種道德、情感、社會和規范因素所構成的復雜集合體，而要真正去改變個體的行為，就需要把相關內部因素（態度、價值、習慣和個人規范）以及外部因素（經濟與規則激勵、制度限制和社會生活方式）的影響都考慮在內[28]。在內部因素方面，計劃行為理論認為[29]，個體的實際行為取決于行為意愿（behavioral intention，BI），而行為意愿則受行為態度（attitude toward the behavior， AB）、主觀行為規范（subjective norms， SN）和知覺行為控制（perceived behavioral control，PBC）因素的影響，可以通過這三個內在心理因素來預測個體的意愿，再通過意愿對行為進行預測。目前，這一理論得到了較多研究的支持，因此這一理論也成為解釋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中使用最廣泛的理論之一。在外部因素方面，由于個體和組織都是“社會人”，嵌入一定的社會網絡當中，其行為不僅取決于經濟上的理性考量，還會受到社會環境的影響。在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過程中，農業產業組織中的成員由于嵌入組織中，導致個體的認知與行為決策會受到來自組織的文化和組織成員關系結構的影響30。

2. 研究假說

（1）行為態度。相關研究已經注意到行為態度是行為意愿的一個重要前置變量（31—32）。行為態度是指對具體行為的總體評價[33）。在預測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情景下，行為態度被定義為農戶采用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正面或負面評價。而在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過程中，這種評價主要是指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預期收益，這種收益既包括經濟利益也包括非經濟利益，如社會利益以及改善身體健康等。因此，農戶選擇是否參與安全農產品生產，其心理預期是參與比不參與獲益更多。

（2）主觀規范。主觀規范可以被定義為個人感受到的來自他人或群體的社會壓力，這些人或群體對個人來說很重要，從而會對個人決策產生一定的壓力。主觀規范對行為意愿有正向影響（34—35）。在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中，農戶的外在壓力主要來源于家庭成員、親戚好友、鄰居、政府機關等社會網絡，這些與農戶緊密聯系的個人或團體關于安全農產品生產的希望、主張以及實際行動會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產生影響。如果人們認為自己應該履行某種責任，且社會壓力的程度較高，他們就會有更多的履責意愿。

（3）知覺行為控制。在計劃行為理論的框架中，影響行為意愿的最后一個因素是知覺行為控制。知覺行為控制是指個人在執行該行為時所感到的容易或困難的程度。當個人覺得白己面對的阻礙越小，獲得的資源和機會越多，他就能史好地控制自己的行為。而農戶對安全農產品生產的參與意愿的感知行為則是農民對其提供安全農產品的困難程度的信心，對于農戶來說，他們掌握的信息越多，這種信心就越強，其行為意愿的演化就越有可能[36]。在此基礎上，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 1：農戶內部心理因素對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有顯著正向影響。

（4）農業產業組織。農業產業組織是計劃行為理論模型中的一個外部擴展元素。農戶參與安全農產品生產，其選擇意愿與其所處的組織環境密切相關，在堅持自愿和家庭經營的前提下，小農戶通過加入農業產業化經營組織，實現了與現代農業的有機銜接。在合作經營的組織框架下，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不僅受個人和家庭因素的影響，同時也是經營組織內部各方博弈的結果。農業產業組織可以通過標準化生產和嚴格的程序控制獲得更多的市場機會，不僅對于有效降低企業與農戶之間的交易成本以及供應鏈的持續穩定有幫助，而且也逐漸成為實現農業生產質量安全的有效組織載體。通過比較不同農業產業組織主體構成、利益關系和治理模式下農戶的行為模式，可以揭示農業產業化經營組織制度演進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產生的深遠影響。在此基礎上，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2：農戶外部環境因素農業產業組織變量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有顯著正向影響。

根據計劃行為理論，行為意愿在很大程度上能夠直接產生實際行為。知覺行為控制、主觀規范與行為態度等心理變量的積極性的提高會使行為主體的正向行為意愿愈發強烈，而這種正向的行為意愿帶來的最終結果就是積極的行為響應。因此，農戶內部心理因素會對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產生正向影響，并且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也會對安全農產品生產意愿支付水平產生正向影響。本文以在自留米土地上降低稻米鎘含量的意愿與在外銷米土地上降低稻米鎘含量的意愿兩個方面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進行測度。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 3：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對其支付水平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三、研究設計

1. 數據來源

本文采用南京農業大學周立課題組在 2017—2018 年間對湖南和江西兩個水稻主產省進行的水稻種植戶調查。之所以選擇湖南和江西，一方面，這兩個省份都是水稻主產地區，而且都是鎘、砷污染比較嚴重的地方。另一方面，這兩個省的經濟發展程度有一定的差異，因此可能導致農民的生產行為會出現不同程度的變化。本文共選擇了每個省的3個重點區域，分別對湖南省的漢壽、攸縣和赫山以及江西省的分宜、新余和安義進行了調查。各主要縣分別選擇A、B、C、D四個水稻生產基地，各村莊選取20戶左右的家庭進行調查。問卷內容包括：家庭收入、上地利用與收入結構、肥料使用、耕地保護行為、健康意識、水稻生產成本收益、社會網絡、時間偏好、風險偏好等。在排除資料不足和問題回答前后矛盾的調查問卷之后，選取了891個農戶作為研究對象。表1顯示了樣本農戶的基本特點。

根據調查數據可知（詳見表1）：第一，調查對象以40歲以上的男性居多，其中40歲以上的農戶占比95.91%，男性占95.01%，這與目前的農村人口老齡化趨勢相吻合，且大部分都是家庭中的農業決策者。在文化程度上，以初中以下學歷居多，占比86.39%，高中及以上學歷的比例只有13.61%。第二，就耕地占有情況而言，5畝以下的農戶比例最高，占比48.53%，20畝以上農戶比例為20.52%。第三，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較為理想但安全生產意愿支付水平不足。愿意在自留米土地上種植低鎘品種、撒石灰、淹水灌溉以降低稻米鎘含量是“同意”和“完全同意”的水稻種植戶合計占66.06%，愿意在外銷米土地上種植低鎘品種、撒石灰、淹水灌溉以降低稻米鎘含量是“同意”和“完全同意”的水稻種植戶合計占59.11%。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意愿支付水平主要以50元以下為主，占比達到72.55%.

2. 變量測量與設計

（1）題項設計與測量方式。為保證問卷設計的科學性，本文問卷量表根據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特征與實地調研資料以及參考國內外成熟量表的基礎上，對每個變量進行了題項設計。基于理論部分的模型設定，按照計劃行為理論共設置6個潛變量和22個相關可觀測變量，借鑒張董敏等（2015）關于各指標的選擇設計本文所使用的測量項目（3）。問卷的測量題項及定義如表2所示。

（2）題項說明。本文的模型中包含的自變量都為潛在變量。潛在變量需要通過量表的形式進行測量并被加總求和（38）。行為態度包括6個題項（AB1—AB6），用于表示農戶對參與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所產生預期收益的評價。主觀規范包括4個題項（SN1—SN4），用于表示農戶關于親朋鄰里和地方政府對其是否進行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見主張的認知。知覺行為控制包括6個題項（PBC1—PBC6），用于表示農戶對自身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抱有的信心與預期的阻礙。農業產業組織包括三個題項（AIO1—AIO3），用于表示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外部環境因素。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包括4個題項（BI1—BI4）。意愿支付水平包括2個題項（WTP1—WTP2），農戶的參與意愿強度會在實際行動中得以體現。

3. 模型設定

根據前文的分析，本文的擴展計劃行為理論主要分為內部心理因素與外部環境因素。其中，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主要用行為意愿以及意愿支付水平來衡量。此外，以往研究采用的兩部模型（TPM）、雙欄模型（DHM）以及Heckman選擇模型等方法不能妥善處理潛變量的缺陷，而結構方程模型（SEM）則能夠同時處理潛變量及其指標，以檢驗觀測數據對通過圖表或心理圖表示的假設模型的調整程度（39）。結構方程模型（SEM）也稱為協方差結構分析，它允許測試變量之間存在相關關系0），結構方程現被廣泛用于教育學、營銷學以及心理學等方面的研究（1），同時也應用于其他學科中，其中包括安全農產品的生產（12）。本文中SEM的形式如下：

測量模型通常表示為：

結構模型通常表示為：

四、實證分析

1. 信度與效度檢驗

（1）數據的信度檢驗。一般而言，當調查問卷系數大于 0.5 時，共結論是穩定的13）。由于本文安全農產品生產意愿支付水平只有一個觀測變量，無需進行效度檢驗。表3潛變量信度檢驗結果顯示出良好的相關關系， KMO值都在0.7以上，潛在變量的內部一致性通過檢驗。

（2）數據的效度檢驗。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Exploratory Factor Analysis，EFA）的方法檢驗數據的結構效度。從表4 的結果可知，所有指標在各自歸屬的主成分上的載荷均在0.5以上，且各一級潛在變量的KMO值均在0.5—0.664之間。同時，效度檢驗得到整體問卷的KMO值為0.724，問卷整體的Cronbach'sa信度系數為0.758，樣本數據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

2. 模型整體適配度檢驗

要檢驗實際數據與假設的理論模型的一致性程度，就要看整體模型的適配程度，模型適配程度越高，表明實際數據與理論模型的吻合程度越高（44）。從檢驗結果可知（詳見表5），各項參數顯著性良好，各個指標都處于推薦值之內，說明該模型總體適配度較好。

3. 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影響因素的SEM 結果分析

（1）外部環境變量。農業產業組織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具有正向影響，其路徑系數為0.271，同時農業產業組織也會通過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間接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意愿支付水平，說明農業產業組織能夠促進農戶產生積極的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驗證了假說H2和H3，根據標準化路徑系數，農民專業合作社、農機合作社對農業產業組織的貢獻程度大于家庭農場。其可能的原因是：在實踐中，合作組織會通過農資供應、技術指導、代耕代種、產品分級等方式，直接或間接介入到農戶的生產活動中。首先，合作組織會通過對農戶所交付農產品進行質量控制，倒逼農戶改變其生產行為。其次，合作組織可以通過提供一些植保、播種和施肥等與農業生產相關的服務，直接參與田間管理以此輔助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最后，合作組織也可以通過直接向農戶提供低鎘品種種子、肥料和農藥，替代農戶自行購買農資以此來確保農產品的安全。因此，農戶才會形成積極的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5]。相較于傳統農戶，在信息、資金和技術等方面，家庭農場更具優勢，并且對于相關安全生產技術標準也能夠更好地理解并執行。但合作社對新技術、新理念具有更強的示范作用，能夠提高家庭農場主對農產品安全生產規范和技術的了解程度[6]，并且家庭農場主只有成為合作社的成員，才能夠以組織內部分工的形式獲得更加安全、綠色、高效的服務供給。

（2）內部心理變量。農戶的知覺行為控制、主觀規范與行為態度對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影響路徑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其系數值分別為0.056、0.227及0.178，并且會通過影響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意愿支付水平產生間接影響，表明計劃行為理論中農戶的3個心理變量均能夠正向影響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驗證了假說H1。根據標準化路徑系數，主觀規范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的影響最為顯著，說明在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形成過程中，農戶主觀行為規范受到政府制度與親友、村干部支持度的共同作用。此外，在農戶的行為態度方面，貢獻最大的是“采取措施解決稻米鎘超標問題對社會是有益的”（路徑系數為0.694），其次是“食用鎘超標的大米對身體健康有不良影響”（路徑系數為0.567），最后是“采取措施解決稻米鎘超標問題可以提高種植收益”與“采取措施解決稻米鎘超標問題是生產者的義務”（路徑系數為0.477與0.469）。這一結果表明，農戶對安全農產品生產的行為態度的考量主要體現為對于社會公眾以及身體健康的評價，其次才是對于農戶自身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的評價。

在主觀規范方面，“您有親友、鄰居認為應該采取措施解決稻米鎘超標問題”“您有親友、鄰居認為應該轉變飲食習慣或購買帶有重金屬濾芯的凈水機降低稻米鎘污染的健康風險”與“您村村干部認為應該轉變飲食習慣或購買帶有重金屬濾芯的凈水機降低稻米鎘污染的健康風險”三者之間影響的差距并不大（路徑系數分別為0.800、 0.800和0.907），而“政府要求采取措施解決稻米鎘超標問題”影響最小（路徑系數0.562）。這說明在當前我國農村社會關系結構下，相較于由政府出臺的強制性政策與法令約束，對個體行為的影響更大的是，周圍多數農戶的行為和看法而形成的社會規范，這與郭清卉等（2020）的研究結論一致（47）。在知覺行為控制方面，“水稻種植全過程（比如品種選擇、化肥使用）由您決策”與“家庭大米消費和飲用水源由您決策”的影響最大（標準化路徑系數分別為0.859和0.662），其次是“您在水稻種植過程中采取一些措施可以降低稻米鎘含量”與“您有能力為解決稻米鎘超標問題支付一定的費用”（標準化路徑系數分別為0.172和0.133）。這表明，農戶對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考量首先體現為農戶對于生產的決策權，其次才是自身對于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的能力大小。

4. 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分析

農戶的生產行為依賴于其所具有的家庭資源，農戶可能會因為稟賦不足或不能滿足行為的發生選擇低采納行為（8）。因此，本文利用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開展分析，將農戶的人口和家庭稟賦設定為調節變量，從而評估出在不同樣本分組中理論模型參數是否具有不變性或是否適用0，結合已有相關研究50 51，本文選取了農戶的年齡和學歷以及耕地面積3個特征變量進行具體分析。首先，依據文獻和實地調研情況，將樣本按農戶年齡劃分為低齡組（50歲以下）和高齡組（50歲及以上），按照農戶的教育程度將樣本分為低教育程度（高中以下）和高教育程度（高中及以上），根據農戶所擁有的耕地面積將樣本分為小規模組（5畝以下）和大規模組（5畝及以上）。其次，為了找出最適配的路徑模型，本文進行了結果適配度分析，結果如表8所示。

表8的測量結果顯示：從簡約模型的適配指標來看，AIC和ECVI中間數值最小的模型為參數未限制模型，因此最終選定的多群組分析模型參數為未限制模型。從結構來看，實際樣本數據與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的擬合度較高①

從表9 中的結果可以看出，除了假說H2 在農戶高年齡組與低年齡組都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外，其余假說檢驗均與上文中使用全樣本估計時的結果一致。

在農戶年齡分組估計中，BI—AB路徑、BI—SN 路徑、BI——PBC路徑的臨界比值都為6.582， WTP--BI路徑的臨界比值為3.341，表明農戶年齡的高低會對這四個路徑的作用大小產生影響。BI——AB路徑與BI—PBC路徑系數差異較為明顯，其中BI—AB路徑在高年齡組的系數（0.198）大于低年齡組的系數（0.118），這表明相較于年齡低的農戶，年齡高的農戶的行為態度對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的影響更大。這可能的原因是：年齡高的農戶一般種植經驗比較豐富，因此更能夠充分認識到安全農產品生產對提升經濟效益、降低經營風險和保護土壤肥力等方面的促進作用。BI——PBC路徑在高年齡組的系數（0.039）小于低年齡組的系數（0.155），表明相較于年齡高的農戶，年齡低的農戶的知覺行為控制對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的影響更大。這可能的原因是：年齡低的農戶由于自身精力和時間相較于年齡高的農戶更為充沛，進而體現為對于安全農產品生產的自我效能預期越強，即農戶對安全農產品生產能力信心越足，實施力越強，農戶有經驗預估安全農產品生產的效果，有能力控制安全農產品生產帶來的風險，從而促進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提升。

在農戶學歷分組估計中，BI—AB 路徑、BI—SN 路徑、BI—PBC 路徑的臨界比值都為6.259，而BI-AIO路徑和WTP-BI路徑的臨界比值分別為1.839和4.028， 表明五個路徑的作用大小均會受到農戶學歷高低的影響。同時可以看到，這五條路徑在高學歷組農戶的系數均要顯著大于低學歷組農戶的系數，這表明無論是內在心理因素還是外在環境因素，與學歷低的農戶相比，學歷高的農戶對于安全農產品生產的參與意愿的影響更大。這可能的原因是：學歷高的農戶對于安全農產品生產以及食品安全的意識要高于學歷低的農戶，視野也更為開闊。同時，學歷高的農戶獲取新技術信息的能力也更強，傾向于更具有現代科學合理的稻米種植方式，他們從內在認知上承認安全農產品生產帶來的好處，因此學歷高的農戶基于其學習能力和遠見更可能形成積極的參與意愿。

在耕地面積分組估計中，BI—AB 路徑、BI—SN 路徑、BI—PBC 路徑的臨界比值都足6.580，而BI—AIO路徑和WTP—BI路徑的臨界比值分別為1.789和3.501，這表示六個路徑的作用大小均會受到農戶擁有耕地面積的影響。其中，除了B1—SN路徑在大規模組的系數（0.224）略小于在小規模組的系數（0.227）外，其余5條路徑在大規模組的系數均要顯著大于小規模組的系數，表明無論是內在心理因素還是外在環境因素，擁有大規模耕地的農戶對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影響要比小規模農戶大。這可能的原因是：農戶的耕地規模越大，意味著農戶對于自身農業生產的依賴程度越高，其對農產品質量安全防范措施的需求就越強烈。同時，大規模農戶生產經營能力也更強，在經濟、技術、時間等資源上能夠提供更好條件，對安全農產品生產的自信心更足，因而更愿意參與安全農產品的生產。而耕地規模小的農戶一般而言技術水平和規范化水平相對較低。由于其經營規模較小，意味著政府監管力度較小，即使出現一些食品質量安全問題，對于農戶來說其所面臨的損失也比較少，因而對于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影響不如大規模農戶。

五、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運用 2017—2018 年湖南省、江西省 891 個農戶調查數據，運用擴展的計劃行為理論和結構方程模型，實證檢驗了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中的內在心理因素和外部環境因素對農民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的驅動機制及其效應，并進一步選取農戶稟賦為調節變量開展多群組結構方程模型驗證本文結論的穩健性，其主要研究結論如下：

首先，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實際上是生產行為意愿和意愿支付水平這兩個決策過程的統一，其不僅受到農戶內部心理因素的影響，也與外部環境因素有著密切聯系。外部環境因素中的農業產業組織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其主要通過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間接影響安全農產品生產意愿支付水平，且合作社的影響大于家庭農場的影響，影響路徑系數分別為農民專業合作社（路徑系數0.711）、農機合作社（路徑系數0.768）和家庭農場（路徑系數0.568）。因此，要通過財政補貼、技術支持等相關措施，促進地方政府根據不同地方特色建立和發展農業產業組織，同時在農業產業組織內部積極推廣現代化的農業技術和管理方法，助推農民的安全生產行為。

其次，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參與意愿是理想狀態下的選擇，主要受內部心理因素的影響，并且其通過影響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對農戶安全農產品生產意愿支付水平產生間接影響，影響程度的大小依次為主觀規范（路徑系數0.227）、行為態度（路徑系數0.178）以及知覺行為控制（路徑系數0.056）。因此，在政策層面，政府要通過加強對農戶的組織領導和管理，提高村集體、政府和其他農戶的行為規范，引導農戶按照標準和程序進行生產經營，從而規范安全農產品生產過程。同時，要通過適當調整現有安全農產品生產扶持政策解決農戶知覺行為控制不足的問題。在改善農民行為態度上，要進一步加大安全農產品生產宣傳力度，讓農民認識到安全農產品生產的優勢，提高其安全農產品生產認知，形成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

最后，農戶的3個稟賦特征在部分路徑中其有調節效應。其中，年齡高的農戶的行為態度以及年齡低的農戶的知覺行為控制相較而言對其安全農產品生產行為意愿的影響更大。農戶的學歷對五條路徑的作用大小均會產生影響，且學歷越高作用效果越好。農戶所擁有的耕地面積大小對五條路徑的作用大小也均會產生影響，且擁有耕地面積越大的農戶作用效果越好。因此，應進一步加強相關安全農產品生產教育培訓，包括建立安全農產品生產檢查機制以及相關獎懲機制。同時，要加大對于中小規模農戶的資金、技術扶持力度，增強他們安全農產品生產的自信心和掌控能力。此外，針對不同年齡階段的農戶也要采取不同的安全農產品生產激勵措施。對于青年階段的農民應該注重提高他們的安全生產技能和知識；對于生產經驗豐富的中老年農民群體，由于他們有時會陷入固定的生產習慣和經驗中，因而可以通過組織農業技術培訓、示范、交流等方式，幫助他們更新安全生產思路和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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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