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吳冠中作品中江南水鄉的形式美

摘 要：當代著名畫家吳冠中的作品以江南水鄉題材居多。他在追求形式美的過程中提煉出新的繪畫理念，創造了新的繪畫圖式語言，對我國山水風景畫的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概述吳冠中鐘情于江南水鄉的原因，分析其江南水鄉題材作品中的建筑及環境之美、文化涵養之美，并結合具體實例，從點的應用、線的應用、面的應用以及黑灰白的關系處理等方面論述其江南水鄉系列水墨作品的繪畫語言形式之美。

關鍵詞：吳冠中；水墨畫；繪畫語言；形式美

吳冠中是我國當代著名畫家，其作品以江南水鄉題材居多。他在繪畫中注重表現節奏感與形式美，依托點線面與黑白灰的完美融合，配合鮮艷明快的色彩，營造江南水鄉的清秀和俊麗，給人帶來無盡的遐想，令人癡迷陶醉。吳冠中關于江南水鄉題材的畫作頗有造詣，在追求形式美的過程中提煉了新的繪畫理念，創造了新的繪畫圖式語言，對我國山水風景畫的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

一、吳冠中鐘情江南水鄉的原因探究

吳冠中出生于貧苦的農民家庭，他自幼熱愛繪畫，展現出極高的繪畫天賦。他于1936年考入了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開始學習西畫、中國畫和水彩畫，后因成績優異，表現出色，于1946年公費赴法留學，跟隨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的蘇弗爾皮教授學習油畫，四年業成后回國，致力于油畫風景畫創作，并先后擔任中央美術學院、清華大學建筑系和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教師。自20世紀70年代起，吳冠中開始嘗試水墨畫創作。雖然他在作畫時仍運用筆、墨、宣紙等傳統材料，但卻有意改變了中國傳統繪畫語言，使畫作在不失中國傳統文化內涵的同時，又能以西方繪畫理念傳達現代精神，不僅突出了畫作的個性色彩，又體現了他對水墨畫創作的深度思考。吳冠中的畫作有形式、內容和內涵上的美，藝術境界非常高，因此其多數作品都拍賣出了天價。吳冠中的水墨畫創作題材非常廣泛，其中江南水鄉是最具代表性的，也是他最鐘愛的表現對象。這一點從他創作的油畫和水墨畫作品中可以得到驗證，該類題材作品數量繁多，且呈系列化。那么吳冠中為什么對畫江南水鄉情有獨鐘呢？筆者認為無外乎以下兩點：一是吳冠中出生于江蘇宜興，早年在江南水鄉生活，自然對家鄉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一山一石有著濃厚的情感。正如吳冠中本人所說：“水鄉哺育了我的童年，我畫過水鄉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畫里流露了鄉情，更體現了我對形式美的追求。”可見，吳冠中熱愛家鄉的情懷。二是江南水鄉特有的自然風光、建筑風格等。江南氣候溫和，季節分明，雨水充足，造就了獨特的自然風貌和獨特的生產生活方式。正如“笙歌折柳系蓬舟，漁火闌珊照水流”“秋水無痕清見底，云天燕子幾時趨？”“亂點碎紅山杏發，平鋪新綠水蘋生”等詩句，都體現了江南水鄉的美。加之房屋建筑層次分明，錯落有致，形式感極強，給予了吳冠中創作江南水鄉這一題材畫作素材和靈感。

二、吳冠中江南水鄉題材作品中的建筑及環境之美

提及江南水鄉，人們腦海中總會浮現一些詩句，如“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等，這些詩句總能把人們的思緒和情感融入如畫的江南風景。現實中的江南水鄉河湖交錯、水網縱橫，加之雨水充沛，形成了“戶戶臨水，家家枕河”的居住環境。人們臨水建房，采用專門結構，以小二層居多。門窗楚楚有致，與白色的墻體相與為一，保持著和諧有序的關系。單看這種黑白相間的簡單結構，人們能夠感受到一種抽象美。房屋前后緊靠，房檐高低錯落，特別是留作通風的小窗，更給人一種閑情雅致之感。透過窗看建筑，密密麻麻，鱗次櫛比，具有極強的視覺沖擊感。加之縱橫交錯的小河，將這些從遠處看似緊貼在一起的建筑分隔開來，使之又成為有個性的獨立個體。再以小橋和老巷相連，點綴其中的亭臺樓榭，為水鄉景觀增添了幾分幽雅的氣氛。所有這些物象具有鮮明的點、線和面的連接關系，儼然成了一幅生動的畫卷，既有滄桑感，又有現代美感。置身其中，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能感受到吳冠中江南水鄉題材作品中的形式美。比如在《江南人家》這一作品中，吳冠中利用黑白灰三色鋪墊情感基調，以大小塊面的構成和對比關系，營造別有深意、寓意深遠的意境。在另一幅表現老宅院的作品中，吳冠中按照筆墨濃淡變化和大小比例畫出了房屋的屋檐、墻體和門廳，并以近景的一棵樹為襯托，將留白的部分表示成白墻，使人能夠感受到畫面的節奏及蘊藏的形式美。吳冠中的江南水鄉題材畫作不僅給人帶來了一種清新脫俗、超然世外的感覺，也能使人感受到幽雅的形式之美。

三、吳冠中江南水鄉作品中的文化涵養之美

自趙構臨安稱帝建立南宋后，大批北方人口涌入江南，推動了江南的開發。這一時期，文人墨客以江南美景為詩繪對象，寫出了許多流芳后世的詩詞。這些文人的文化涵養深厚，他們致力于書畫創作，推動了江南文藝的大發展。其中，不乏追求嫻靜高雅的畫家。這些畫家注重意境的營造，在色彩上強調墨色的靈活使用，以墨的干濕濃淡代替不同的色彩，以達到更高的藝術境界，塑造高風亮節的精神品格。出現這種現象，想必是受儒家、道家的審美和傳統繪畫理論的影響。基于這種思想，江南人開始熱衷追求神韻和逸品的審美情趣，這不僅造就了他們修園置景的思想，也使他們構筑江南水鄉粉墻黛瓦的建筑，從而創造了以自然為本、山水相間的園林景觀。也正是這些景觀文化元素共同構建了江南水鄉的文化內涵。從粉墻黛瓦到亭臺樓閣，從枯藤老樹到小橋流水，從藍天白云到煙雨蒙蒙，無不展現出江南水鄉的恬靜之美。置身其中，猶如在品味一幅造型簡約、色彩恬淡、格調高雅的優美畫卷。整個畫卷中不乏鮮活靈動的線條，有直的，有曲的，有折的，有粗的，有細的，勾勒出江南水鄉的外形輪廓。

可以說，正是江南水鄉的淡雅色調和深遠意境給吳冠中帶來了無限的靈感，為其創作提供了豐富的藝術資源。縱觀吳冠中的水墨畫和油畫作品，我們不難發現它們有一個共同特點：造型簡約，色彩簡練，以大塊的墨色分割畫面，賦予物象以豐富多姿的變化。尤其是配合紅、黃、綠等色彩的點綴，大大提升畫面內容的表現力和感染力。在《江南春色》這一作品中，吳冠中運用豐富多變的線條表現春風拂柳，用灰白兩種顏色襯托畫面背景，加上一抹紅色和綠色，渲染出江南水鄉的空靈俊秀之美，營造出意味深長的意境。畫面中的房屋、橋梁、樹木、流水等物象，都不是孤立進行表現的，吳冠中依托獨特的表達方式，升華了這些物象的形象表現，將江南水鄉的美描繪得淋漓盡致，儼然成為一種形式美的表達風格。在吳冠中的《古鎮河邊》《水鄉人家》等作品中，也有這種微妙的水色變化。他通過略去水色天光的色調關系，把油畫的表現技巧應用到水墨畫的意境創造之中，取得了寧靜悠遠、干凈清新的表現效果，展現了濃郁的文化氣息。“小橋流水人家”在吳冠中的畫筆下變得妙趣橫生，韻味無窮。

四、吳冠中江南水鄉系列水墨作品的形式之美

在吳冠中的繪畫理念中，形式美占據非常重要的地位。正如吳冠中所說：“繪畫若無形式之美，豈非不務正業。”從其創作的江南水鄉題材畫作中，不難看出核心內容是表達形式美。在其江南水鄉系列水墨作品中，筆墨從不是孤立存在的，也從來沒有脫離畫面。在形式上，吳冠中善于運用點線面及黑灰白的關系處理進行繪畫，形成了新的繪畫語言。

（一）點的應用

吳冠中在畫江南水鄉水墨畫時，非常重視點的應用。其很多畫面中的黑、灰、白單色點看似毫無秩序，隨意而為，實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刻意而為。從整體布局的角度來看，這些點的安排渾然天成，恰到好處。值得一提的是，在吳冠中的水墨畫作品中，有一些點沒有具象意義，不代表某個確切的物象。這也并不是吳冠中隨意為之，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刻意而為。如在《獅子林》《荷塘春秋》等江南園林水墨畫中，吳冠中大膽用筆灑落不同大小的“點”，通過讓這些形狀以不同的點排列起來，相互掩映，增強了畫面的節奏感，突出了畫面的形式美。吳冠中在描繪江南水鄉美景時，經常使用燕子這一物象，依托燕子不同的飛行姿態，使整個畫面活躍起來。這不僅增添了畫面的表現力，也使畫面更有生活氣息。在遠景之中，由于燕子的體型較小，可以用一些點來代替。此外，在畫近處的屋瓦時，吳冠中也會用一些墨點來表現。這一做法在形式上是借鑒了石濤、潘天壽等畫家的用點技法。吳冠中通過把對自然物象的客觀認識主觀概括處理運用到筆墨當中，使這些點變得活躍起來，富有生命力。綜上，點在吳冠中的水墨畫作品中已經成為一種有特色的視覺符號。

（二）線的應用

線是繪畫的重要表現形式。在其江南水鄉水墨畫作品中，吳冠中非常喜歡用線條營造意境、表達情感及傳遞思想。這與他對線條內涵的理解是分不開的。在吳冠中的作品中，線條常用來表現具體的物象，如樹枝、臺階、屋脊等。譬如“萬條垂下綠絲絳”的柳樹，吳冠中利用一個個線條來表現垂地的樹枝，增添了幾分視覺效果。再如農家院里的籬笆、圍欄、船只、桅桿，以及水面上的波紋等，吳冠中也能用粗細不同的線條進行表現。總之，吳冠中根據不同的物象使用不同的線條進行表現，使物象躍然于畫面之上，與主描繪物相與為一，融為一體，更增添了幾分意境效果。

（三）面的應用

面也是繪畫的重要表現形式。在吳冠中的水墨畫作品中，面的應用也非常頻繁，但多數是以抽象的形式進行呈現。但是在江南水鄉系列作品中，吳冠中沒有用面來表現抽象的事物，反而用于表現寫實。比如在前文所提到的吳冠中水墨畫作品中，吳冠中運用大筆甚至是板刷畫出大的黑面來表現屋瓦、門窗，淡色塊面涂抹遠山及房屋在水中的倒影、石橋的底面和橋兩側壘砌的石塊。這些面的形狀各不相同，各有特色，能夠展現出所畫物象的自然美，給人帶來極大的情感沖擊。

（四）黑灰白的關系處理

基于吳冠中的學畫經歷，不難發現他的繪畫思想受到了西方繪畫理論的影響，但同時也要考慮到他對中國傳統繪畫理論的繼承。比如吳冠中慣用大面積重色塊或重灰面表現江南建筑的黛瓦，構成畫面中的黑。他也常將墻面、水面或天空留白，以表示江南的白色建筑外墻面。值得一提的是，吳冠中通常用灰表達水面、倒影、遠山和天空。點線面搭配黑灰白，達到所要表達的意境和美感效果。這些元素的運用并非是簡單的組合，而是體現了吳冠中對這些元素用法的研究。它遵循形式美的規律，能夠以點的布置排列或散落來豐富畫面的視覺效果，以線的走向構成畫面的骨式，以重色面和灰面的布局以及留白的方式提升畫面意境效果，充分展現吳冠中在繪畫上的造詣。

在吳冠中的江南水鄉系列水墨畫作品中，通過繪畫手法使內容與形式的意韻自然流露，具有明顯的藝術特征，強調形式，但不刻意強化，特別是這些形式或是含蓄，或是抒情，或是傳神，像是通過畫來展現一首充滿音符韻律的音樂作品，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吳冠中江南水鄉系列水墨畫作品中的形式之美，與其畫中描繪的內容與思想情感訴求相統一，在畫面中沒有被割裂開來，也沒有同作者的感情游離，已然達到了簡明、自由、輕松的境界。如果大家對中國畫稍有了解，便可知吳冠中的作品不同于傳統的山水風景畫，其畫作遠沒有表面上看得那么簡單，反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走筆而作。如在《湘西水田》這一作品中，吳冠中特別強調點、線、面的結合與搭配，線條潤滑而富有變化，線與線之間律動，情韻自然。該畫多用墨點或色點，使無數個點構成塊，與線形成對比關系，大小、疏密協調，講究意境，游走于具象與抽象之間。再如在《天鵝湖》這部作品中，吳冠中用油彩和墨彩互補，探索畫作的新面貌，從長于狀物向偏于抒情過渡，厚實濃重漸趨明朗與空靈，展現出全新的審美取向、情趣和氣質，體現了吳冠中純真淡然的審美理想。

四、結語

吳冠中創作的江南水鄉題材作品充斥著形式美，這與其強調繪畫應著重表達形式美的觀點相一致。本文通過論述吳冠中為何鐘情江南水鄉，分析吳冠中江南水鄉題材作品中的建筑及環境之美和文化涵養之美，最后回歸到吳冠中江南水鄉系列水墨作品的繪畫語言形式之美，提煉吳冠中江南水鄉題材作品的藝術價值，從中認識吳冠中在水墨畫創作中的造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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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吳志剛，無錫城市職業技術學院師范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