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慶顯 劉春雄
2023年,注定是魔幻的一年。
一方面,我們感受到消費需求不振,企業利潤普遍下滑,店鋪倒閉潮前所未有的兇猛,有經常在一線跑市場的小伙伴說,今年關店數量,比疫情3年關的店總數還多。
金融繼續大放水,可物價就是不漲;老百姓紛紛往銀行存款,就是不消費。
為了市場份額,各家企業統統主打一個“性價比”,沒有“最便宜”,只有“更便宜”,就一個字——卷。“五環外”的拼多多,上半年營收增長63%,凈利潤增長85%。
另一方面,國家統計局給出數據,上半年我們的消費增長了8.2%,比近幾年任何一年都猛。
上半年,茅臺繼續以超過20%的增長引領高端白酒,30萬元以上的汽車銷量增速達到了驚人的35.1%,在精釀啤酒、白啤等高端啤酒的快速增長下,沉寂多年的啤酒行業也迎來了復蘇,量價齊升。
3月23日,胡潤發布報告顯示全球最大奢侈品LVMH集團首席執行官伯納德·阿諾特首次成為全球首富,旗下幾十個奢侈品品牌都高速增長,美國負增長,歐洲增長了19%,日本增長了29%,中國所在的亞太市場增長則高達34%。
阿諾特,被稱為“中國女人用錢砸出來的世界首富”。
不光LVMH的一眾品牌在增長,愛馬仕也在增長,GUCCI(古馳)也在增長,不光銷量長,價格還漲。
不光奢侈品漲,高端白酒漲,高端汽車漲,連保健品在2023年也迎來了高速增長。
你說咱這兒還老有人喊消費降級,哪兒說理去?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旦消費了更好的,就很難回去消費更差的,這是人性。
再加上生產力發展、物質越來越豐富,人們消費的總趨勢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好。
但如果你是個企業管理者,是個營銷人,簡單把市場變化趨勢總結為升級和降級,那就是盲人摸象了。
消費結構取決于不同收入的人群結構。
進入21世紀,全球范圍內最大的消費人群變化就是中產衰落。無論是美國最引以為傲的龐大中產,還是日本的“1億中流”,都出現了大規模衰落,甚至消亡。
日本著名管理學家大前研一把這種中產消亡、兩頭大中間小的社會結構叫作“M型社會結構”;而日本社會學家三浦展則把年輕人不愿奮斗、不愿社交、不愿結婚生子、簡單低欲望的社會稱為“下流社會”。
一旦經濟不景氣,M型社會甚至“下流社會”的消費特點就很快展現出來了。
高收入者更加光鮮亮麗燈紅酒綠,消費熱情更加高漲,而大眾則齊刷刷地開始注重功能、實用性、性價比,尤其是年輕人,越來越多地開始躺平。
2023年現象級的營銷事件是自有品牌和零食折扣,但其解讀卻極其魔幻。
營銷界一直關注品牌商,突然冒出自有品牌。
有規模的大型商超在搞自有品牌,經銷商在做自有品牌,便利店早就在做自有品牌,甚至是生產利潤、流通利潤、零售利潤三者通吃的重度垂直的自有品牌。
搞自有品牌的渠道商沒有規模怎么辦?于是,零售商自有品牌聯盟、經銷商自有品牌聯盟成立了。
總之,沒有自有品牌,渠道商和零售商就沒有未來。只有自有品牌才是流通企業成功的標志。
發端于2021年的折扣店,經過2022年的醞釀,2023年突然放馬狂奔。
第一陣營,如零食很忙,突破3,000家店。
為了更快發展,零售折扣的兼并發生了。
折扣店的發展,對周邊商業產生了重大影響,影響了周邊商超流量,有的說影響20%~30%的銷量,對經銷商的供應鏈更是產生了重大影響。比如,長尾品類是否都會像零食品類一樣,形成直供的新型供應鏈。
自有品牌和折扣店是中國自商超以來的重大零售革命。但零售革命何以發生卻有重大爭議。
一種觀點認為,自有品牌和折扣店是中產標配。
美國的零售業態,除發源于170年前的百貨商店和110年前的超市外,多數起源于戰后“4664”年代(1946—1964年),這是美國戰后繁榮,中產快速崛起的時代,同時也是折扣店、大宗商品店(如沃爾瑪)等大批新型零售模式崛起的時代。正是因為社會的整體繁榮以及中產的自信,才有了自有品牌、折扣店等業態的發展。
日本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繁榮,再次復制了美國零售業態的發展。比如,著名的平價品牌無印良品,早期正是零售商西友旗下的自有品牌。日本更是此時把便利店(如7-ELEVEn)業態發展到極致,并向東亞快速擴張。
正是因為中產社會,早期仰望的品牌成為大眾品牌,于是“品牌階梯”變成“品牌相似”。在品牌相似的前提下,自有品牌當然有更強的性價比。正因為自有品牌改變了供應鏈,于是,折扣店才有了足夠的折扣空間。
另一種觀點認為,自有品牌和折扣店的核心是便宜,是消費降級、M型社會、中產消失的產物。美國和日本正經歷中產消失,進入M型社會。因此,很多人做出判斷,經此疫情,中國正在進入M型社會。M型社會是消費的兩極強大,但中間層消失。K型分化,正好印證了M型社會現象。
從時間上看,自有品牌和折扣店剛好發生在疫情期間,并且恰好符合低收入消費者期待便宜的心理。
同一個現象,自有品牌和折扣店的繁榮,竟然可以用兩個相反的理論解釋。中產社會和M型社會都是其依據。
同一現象,不同的解釋,不是文字游戲,而是對大趨勢的不同判斷,投射到營銷新現象身上。
M型社會帶來的消費趨勢和特點,這才剛剛開始,未來很多年還會繼續加劇。對于消費企業,無疑又是新的挑戰和機遇。
第一,關注高端化的機會。最近這些年消費品企業的增長大都來自高端化,其基礎是人數越來越多、消費越來越野性的富裕人群。高端化更容易做出市場細分,有更多的機會。

第二,關注高端品類創新。目前國內品牌很少有能支撐住做奢侈品的,但進行高端的品類競爭,還是非常有機會的。比如前面提到的高端菌菇、白啤等,都是借助高端品類的競爭。高端品類占住窩,時間長了,你自然就是奢侈品,比如茅臺。

第三,關注中老年群體。錢在哪里,市場才在哪里,社會財富集中在“60后”“70后”手里,40歲以上的中年到老年群體,才是高端產品消費的主力,也是最有潛力的市場。
受固化思維影響,很多人覺得老年人舍不得花錢,再加上消費主義總是忽悠年輕人花錢,頭些年很多企業動不動就“年輕化”“90后”“95后”什么的,結果都是在沒啥消費能力的賽道上卷。但近些年成長快的行業,白酒、奢侈品、保健品、高端食材等,消費主力大都是中老年人,而以年輕群體為主力的零食、飲料、日化、快時尚服裝企業,普遍過得比較艱難。
第四,如有可能,把產品做得有收藏價值。有些品類天然適合收藏,比如白酒、黃金首飾之類;有些品類天然不適合收藏,比如零食、飲料、化妝品。但也有品類是可以賦予它收藏價值的,比較成功的如奢侈品包、手表等,本來是沒有收藏屬性的,但通過品牌的打造賦予了它收藏價值。這種方法,也可以考慮在其他行業如家具、工藝品、文化用品等上采用。
第五,遠離“中產市場”。曾幾何時,一、二線都市青年白領是無數消費品企業不約而同的選擇。基本特征是:等同或稍高于大眾產品的品質,加一個生活主張,再加一個有點差異性的品牌形象,賣超過大眾產品20%~50%的價格。
隨著中產消費的坍塌,該類產品迅速下滑,最典型的就是曾經火爆一時的快時尚。未來這個賽道會越來越卷、越來越坑。
第六,實用為先,遠離所謂的“極致產品”。并不是所有的企業都適合做高端市場。如果你就做了個大眾市場,一定要講究“實用”。瑞幸咖啡是你最好的參考模板。
舒適、耐用、美味、營養豐富、低價……你總歸要占一樣。
相對于面子,大眾消費更要里子;相對于精神利益,大眾消費更要物質利益。
“性價比”是個特別容易讓人誤會的詞:企業一說性價比,往往就是“便宜貨”;而消費者一說性價比,往往就是“既要又要還要”,既便宜又好。
單純的便宜貨、山寨貨、模仿品永遠沒有出路,而“既要又要還要”,則是企業永遠無法做到的。
正確的性價比,就是在產品的實用性和成本之間,尋找一個最佳值:不管是“九成的品質,但只有三成的價格”,還是“一節更比六節強”,但只有兩倍的價格,都更有可能取得成功。
當然,后者的成功概率,要比前者大很多。
最忌諱的就是為了所謂“極致產品”“匠心精神”,不顧投入產出的邊際效應:提高了20%的品質,卻增加了5倍的成本,喪失了80%的用戶。
理想中的紡錘形社會,終究沒有到來,而殘酷的“兩頭大中間小”的M型社會,卻在疫情結束后,以凌厲的勢頭出現。
人們的收入在割裂、理念在割裂,消費也在割裂。
高端產品還在走向分化,而大眾的基礎類的消費品卻在走向統一,不同階層之間的消費越走越遠,“貧窮限制了想象力”不再是個別現象和一個網絡玩兒梗,而是真實反映了不同消費族群之間的差異和難以相互理解。
這給企業經營者帶來了更大的市場機會,當然對專業性、對市場的洞察能力也有了更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