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壽雙
從法律上去定義滴灌通的模式,筆者認為兩方說的都有各自的道理。
宋向前說沒有股和債之外的模式,要么是股要么是債,實際說的是目前我們法律體系的框架是股債兩分法,這是現狀。但李小加的思維顯然不是局限于其中的,股債是兩分的,但又不是絕對對立的。
事實上,股債融合是法律研究領域的一個熱點,比如李安安教授寫的《股債融合論:公司法貫通式改革的一個解釋框架》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經常被提及的一個比喻是“股債光譜”,從債到股或者從股到債類似于一個光譜,在兩極之間還有很多中間地帶。
比如,資產證券化產品中,投資人和底層資產之間是什么關系呢?似乎用股和債都不好簡單解釋。
再比如,銀行間協會為了落實國務院常務會《加大力度支持科技型企業融資行動方案》的工作要求,為科技型企業提供全生命周期的多元化接力式金融服務,交易商協會創新推出混合型科創票據,通過浮動利率、收益權轉讓等結構設計,讓債券投資人參與科技型企業發展。
交易商協會表示,創新推出的混合型科創票據,通過浮動利率、收益權轉讓等結構設計,讓債券投資人參與科技型企業發展。其發行有助于填補債券市場混合性資金缺口,實現從債到股的光譜效應,拓寬科創金融服務的深度和廣度。其中還特意提到“債到股的光譜效應”,這又怎么理解呢?
所以,不能簡單地把股債對立起來。當然,宋向前說的也有他的道理,我們現實的法律規則確實是大體按股債兩分法設計的,比方滴灌通產品拿到法院從司法角度考量,確實也會非常具有挑戰性,假定收益從折算利率角度超過法定限制,能否得到支持也是未知數。
我個人覺得,滴灌通產品其實本質上是一種“資產支持證券”,滴灌通產品加后續投資者或公開交易所,是資產證券化的過程,面向機構投資者的屬于私募發行的資產支持證券產品,公開發行的則是公募資產證券化產品,而這套體系在我們內地資本市場也是非常成熟的,比如REITs(房地產投資信托基金)等。投資者就是認購了一種資產支持證券,交易所只是為公開發行的資產支持證券產品提供了公開交易的場所。
滴灌通的產品具有非常強的創新性,在澳門去嘗試顯然是一個非常聰明且合適的選擇,我并不認為這一開始就是一個監管套利的考量。是否存在監管套利,以及即便不存在如何防止監管套利,是一個如何做好監管的問題,這需要內地、香港、澳門三地協調,好在這種協調也不是不可能甚至不是那么困難。
目前滴灌通剛剛起步,確實存在問題甚至重大的問題,比方宋先生指出的“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問題,確實需要解決。滴灌通產品模式在內地司法上如何銜接,也需要很多磨合工作要做。
在對待新的金融創新方面,有一個怎么看和怎么辦的問題。
筆者認為,只要這一模式能夠創造價值,是正向而非金融空轉,就應當容許其存在,而不能因為其無法與現有法律框架完全兼容而否定。霍姆斯(曾任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說過,法律的生命在于經驗而非邏輯,我們不能因為過去沒有這樣的經驗,或者不符合我們習慣的邏輯而去否定。
相反,法律是為現實需求服務的,當現實無法套進法律的框架時,我們需要考慮的是豐富法律的框架,而非委屈現實需求。
當然,我們又要非常謹慎對待,防范風險,畢竟也有無數的歷史教訓告訴我們,監管不到位的金融創新容易導致災難性后果。
滴灌通能不能做大甚至成為主流模式,我沒有這么好的判斷力,只是希望其在做大做強的同時,我們要去重視它。另外,隨著其快速發展,我個人覺得包括監管、法律、政策、技術、管理等方方面面應當動起來去研究,如何讓其規范化發展,避免重蹈過去反復發生的由不治而亂、再由治到死的命運,那恰恰是P2P經歷的。從這個意義上,宋向前提出公開質疑,不僅非常有勇氣,也非常有價值。
此外,我們要注意討論問題時的詞語使用,因為很多詞語都被賦予了正面或負面色彩。比如P2P,一貼上這個標簽就自動帶有了很多負面含義,但P2P就天然是壞的嗎?恐怕也不是,不受監管的P2P亂象才是問題。
甚至現在一說“金融創新”都幾乎等同于“投機”“抽血實體經濟”。詞語使用不當可能會將問題的分析簡化為簡單的好壞兩分法,不利于深入討論問題。
對于滴灌通,我們應當冷靜觀察,審慎判斷,積極跟進,快速規范。
最后,筆者想補充的是,放開的同時不忘監管跟進,關了的時候提前要有預案,將不利后果控制在可承受范圍內并且越小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