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茶一席，步履不停

陳靜

一席豐盛而溫暖的早茶，總能給人“自此開始”的希望。

歲末，大學同學從香港來揚州，揚州的同學自然免不了請他吃一頓早茶。他欣然答應，說雖然畢業三十多年，去過世界各地，品嘗過各色美食，可對揚州早茶依然情有獨鐘。揚州早茶已成為游子骨子里散不盡的鄉愁，無論飄至何方，回來篤定是要吃一頓早茶的。

揚州早茶老少皆宜

開席前，先到的同學邊等邊聊，話題離不開早茶。有的說子女在外地，寄些冷凍包子過去，卻吃不出記憶里的味道，吃早茶就是要到茶館吃剛出籠的，那熱騰騰的籠屜被端上來的感覺是無法從冷凍包子中獲得的；有的說談生意就喜歡約了一起吃早茶，既免了無休無止的勸酒大戰，又能在清新安靜的氛圍中把事情談妥；有的說揚州是世界美食之都，揚州早茶自然是一張閃亮的名片，不僅游客慕名而來，專家學者、大廚大師們也以早茶為研究課題，挖掘、傳承和弘揚早茶文化……

對早茶，大家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的確，經過歲月洗禮的早茶習俗已成為揚州人生活的日常，在茶樓，一家人、三五知己平常吃吃，比比皆是。懂生活會享受的揚州人商務宴請、文人雅集、朋友聚會、家人閑坐，都會安排一頓早茶；洽談生意、談情說愛、提親說媒、評事說理，沒有什么不可以在由濃變淡的茶湯中趨向一致，世相百態、人情世故都濃縮在“吃茶”之中。

揚州茶樓百花齊放

正聊著，一位南京來的同學推門而入，“我聽到了好多年都沒聽到的寂靜的聲音了。”他一本正經地說，“這一夜睡得太舒服了，早上已經在園中逛了一圈，退休后可以考慮來做個門童，不要工資，包吃包住就行。”他的書生氣引發了大家的同感，不用說，長樂客棧還真是鬧中取靜的好去處。

一位對早茶頗有研究的同學說，有吃早茶傳統的地方，必然曾經濟繁榮。的確，歷史上揚州幾度繁盛，豪商巨賈的一擲千金、文人雅士的聯袂狂歡都為揚州早茶提供了創意無限的舞臺，注入風情韻致的文化。《揚州畫舫錄》中記載：“吾鄉茶肆，甲于天下，多有以此為業者，出金建造花園，或鬻故家大宅廢園為之，樓臺亭舍，花木竹石，杯盤匙筋，無不精美。”揚州茶樓業之興盛可見一斑，清末至民國年間先后有過三十多個字號，用揚州遍地是茶社來形容當時的市井，一點也不為過。

《揚州畫舫錄》中還記載：“北郊酒肆，自醉白園始，康熙間如野園、冶春社、七賢居、且停車之類，皆在紅橋。”北郊的茶肆大多已隨歲月消逝，如今只剩下冶春茶社一家，茶社雖小，卻有三百多年歷史，且依舊風韻不減當年。北郊如是，城中更是茶館林立，四時春的湯圓、如意園的餃面、月明軒的燒賣等，都是膾炙人口的美味。富春茶社獨創的魁龍珠茶耐泡耐喝，特別適應和滿足人們“泡”茶館的需求，鹽商紳士、文人名流常來此賞花、品茗、弈棋、吟詩，富春因此在名店眾多的茶飲業站住了腳，而且脫穎而出，后來居上，成為百年不倒的業界頭牌。從冶春、富春、共和春一路走來，趣園、長樂客棧、花園茶樓、怡園、錦春、蔣家橋……揚州茶樓早已是百花齊放，各有千秋。

活色生香步履不停

人齊了，開席。桌上八個冷菜分別用小巧雅致的高腳托盤盛放。那青翠欲滴的熗黃瓜，拇指大的一小塊被細化成二十多片，金黃色的生姜絲，紅白相間的雙黃蛋，每一道都像一件工藝品，讓人不忍下筷。燙干絲是冷菜里必不可少的，一塊豆干，被切成至少二十八片，改刀成細絲，淋上醬油和麻油。“看起來清淡，聞起來清香，吃起來清爽”，一個“清”字從視覺、嗅覺和味覺寫出了燙干絲獨有的風味。還是那位充滿書生氣的男同學，拿出手機不停地拍，說：“我平時不怎么拍，今天忍不住。”

“這茶好香。”剛才大家光顧著欣賞冷菜，被他這一說都回過神來。吃早茶，自然離不開茶，揚州的同學爭著介紹，說這個茶可是揚州獨創，以色香味上乘而傳承百年。一位同學還講起茶的故事，他說富春的創二代深諳茶社者，以茶為本也。其大膽摸索，先將安徽魁針和富春花局自產珠蘭合窨，再用窨制過的魁針與浙江龍井混合后沖泡，既有龍井之味、魁針之色，又有珠蘭之香。味不夠，添些龍井；色重了，減魁針；香味淡或濃，再增減珠蘭，反復增減試制成現在的獨特配方，取名“魁龍珠”。魁龍珠茶色清澈，別具芳香，入口柔和，關鍵耐泡耐喝，解渴去膩，一問世便大受歡迎，成為中國茶林獨樹一幟的佳茗，被賦予“一江水煮三省茶”的美名。

一道又一道點心端上來，五丁包、菜包，還有那“放下似菊花，提起如燈籠”的蟹黃湯包，堪稱“揚州雙絕”的千層油糕和翡翠燒賣，月牙似的蒸餃……一樣樣，一款款，美不勝收，美不忍嘗。蟹黃湯包一上來，揚州的一位同學迫不及待地做起示范，他說每一只湯包都有定量，據說是很多人試吃之后定出的標準，多一口略顯釀人，少一口欲罷不能。

同學們邊吃邊回憶當年求學時校門口小吃店的早茶，感受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揚州早茶已隨著時代的發展，從飲食到美食、從果腹到享受、從物質到精神，演變成搖曳多姿、活色生香的早茶文化。

“此心安處是吾鄉”，從香港來的同學出走半生，依然覺得揚州早茶是精致閑適生活的最佳代言，決定將未來的歲月交給揚州，在揚州購房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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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鐘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