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白鳥與蝙蝠在空中對舞

谷立立

世間萬物好比白鳥與蝙蝠，時時轉換著各自的角色（圖/視覺中國）

談到東野圭吾，繞不開的話題是他在推理小說領域內取得的成就。他是名副其實的“暢銷君”。似乎只要推出新作，就能輕松跑贏市場，創下令人咂舌的銷量。其原因不外乎，他對當下讀者的需求有著精準的把握，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期。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如果柯南·道爾、阿佳莎·克里斯蒂有幸穿越時空，來到我們的時代，他們會不會眼前一亮，感嘆原來自己熟悉的類型小說還能寫成這樣？

《白鳥與蝙蝠》創作于2022年，堪稱東野圭吾作品的集大成者。這意味著，它和他的代表作《白夜行》《嫌疑人X的獻身》一樣，都與經典推理（偵探）小說南轅北轍——仿佛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比如作案動機。傳統偵探小說嚴絲合縫地遵照案發、偵查、結案的規定動作，環環相扣，層層遞進，將查找真兇放在了首位。而諸如“嫌疑人的現身”等等關鍵情節，則會留到小說結尾才正式揭曉。

某種程度上，這就是偵探職業生涯的高光時刻。越是曲折離奇，越是精彩絕倫；越是秘而不宣，越是扣人心弦，直叫人欲罷不能。《白鳥與蝙蝠》偏偏是不同的。小說開篇即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案。2017年10月的最后一個清晨，在東京執業的律師白石健介遇刺身亡。沒有人愿意相信這位樂于資助弱勢群體的律師，竟會有如此慘烈的結局。但謀殺終究還是發生了。隨著調查的深入，嫌疑人倉木達郎漸漸浮出水面。他向警方自首，坦白自己殺死了白石健介。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告訴警方，他還是另外一樁懸案的真兇。

命案發生在1984年的愛知縣。彼時，以詐騙老人錢財為主業的灰谷昭造意外喪命。在當時留下的審訊記錄中，倉木達郎是兩名報案人中的一位。而該案的嫌疑人福間淳二（也是灰谷昭造詐騙團伙的受害人），因為不堪忍受警方的審訊，在留置室中自殺身亡。33年后，當年的命案早已過了法律時效。福間淳二的妻子淺羽洋子、女兒淺羽織惠，卻因此蒙受不白之冤，不得不改名換姓，輾轉來到東京，經營一家名叫“翌檜”的飯館。

回到白石健介的案子，盡管倉木達郎的供狀疑點重重，警方還是發布了結案通告。這使得原本撲朔迷離的案情陷入更深的謎團。此時，兩個對刑偵一竅不通的年輕人：倉木達郎的兒子倉木和真、白石健介的女兒白石美令，為了解開心底的疑惑，不約而同地走到一起，聯手展開了調查。案發前與案發后，兩個人對自己的父親的認識可謂大相徑庭。原本善良、仁慈的父親為何會深陷兇案？其中是不是另有隱情？

換句話說，探尋真相的過程，就是認識父親、理解父親的過程。比如倉木和真。起初，他并不清楚父親為何會頻頻來到東京，甚至咨詢白石律師，想要把自己的遺產轉贈給毫無血緣關系的淺羽母女。調查后，他終于明白原來父親早已身患絕癥，想要在去世之前完成自己對她們的贖罪。同樣的一幕出現在白石美令那里。她從家庭相簿中看到了父親童年時與一位老婦人的合影。“她的年紀在七十歲上下，穿著厚大衣，圍著圍巾，看起來像是在冬天。小學低年級的白石健介身穿夾克衫，戴著棒球帽。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兩人背后無數的貍貓擺件，是雙腳站立的陶制貍貓，在商店的門口時常能看到。”

這位老婦人就是白石美令的曾祖母新美英。1984年，生活在愛知縣的她被灰谷昭造騙去了一生的積蓄。彼時，還是大學生的白石健介找到灰谷昭造，要求返還祖母被騙去的本金，卻不料在沖動之下，誤殺了對方。之后，他在倉木達郎的幫助下，順利逃離了案發現場。33年后，當他得知倉木達郎的悔意，漸漸萌生出贖罪的念頭。而當他向淺羽母女坦白一切時，卻意外地被淺羽織惠的兒子安西知希發現。為了替自己的外祖父復仇，這個14歲的孩子將手中的刀對準了白石健介。

由此，這樁錯綜復雜的案中案終于出現了戲劇性的逆轉。為了保護安西知希，身受重傷的白石健介不僅親手抹去了所有作案痕跡，更在臨終前開車遠離了案發現場。而倉木達郎則主動站了出來，向警方投案自首，只為了不讓人聯想到安西知希的存在。這里似乎不難看出東野圭吾寫作的溫度，盡管經典推理小說從來不需要多余無用的情感。比如愛情。還記得推理小說家范·達因的話嗎？在他的“推理小說二十法則”中，明明白白地寫著這樣一條：“不可在故事中添加愛情成分，以免非理性的情緒干擾純粹理性的推演。”

那么，我們應該怎樣看待《白鳥與蝙蝠》這部作品？你以為它是理性的，但它偏偏是非理性的。因為在東野圭吾看來，愛情也罷，親情也好，哪怕是腦中一閃而過的愧疚、遺憾、悔恨、同情，都是“最好的詭計”，是案情發展的推手。到了最后，白石美令終于明白，案件的真相、作案的動機，甚至就連即將開始的審判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次她真正理解了父親，“如今想來，爸爸是在回憶曾經幸福的時光，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那樣幸福的生活，已不得不放手了。在臨終前，他了無遺憾”。

或許，這就是東野圭吾汲汲追求的溫度。自始至終，他沉浸在對人性的深入挖掘中——既感受它的復雜，又體會它的多變。在他看來，這個世界既沒有純粹的白，也沒有徹底的黑。世間萬物好比白鳥與蝙蝠，時時轉換著各自的角色。具體到《白鳥與蝙蝠》，白石健介也罷，倉木達郎也好，都算不上徹頭徹尾的惡人，卻都在無意中犯下重罪。就像東野圭吾所說，“光影共存，晝夜共生，宛如白鳥與蝙蝠在空中對舞”。

編輯：黃靈? ? yeshzhwu@foxmail.com

《芬芳》聚焦一對在貧困中跋涉成長的兄妹，著重講述了烈芳等鄉村女性沉浮跌宕的命運，描繪了一個大家族中四代數十人栩栩如生的眾生相。作品在熱烈呈現族人間互相幫襯、血濃于水之親情的同時，也以充滿美善的筆觸書寫小人物的奮斗歷程，記錄其精神的蛻變；以活潑潑的語言和元氣淋漓的細節，深入中原生活與文化的肌理，再現鄉村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至當下的歷史變遷。目前，該作品已入選“新時代山鄉巨變創作計劃”第二批重點推薦名單。

——曉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