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NbS的濱海濕地生態修復實踐綜述

張 榮 楚夢瑋* 毛 珍

（1 鹽城市濕地和世界自然保護與管理中心，江蘇 鹽城 224600；2 江蘇黃海濕地研究院有限公司，江蘇 鹽城 224600）

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Nature-based Solutions，NbS）是通過保護、恢復、修復、可持續管理以及利用自然或人工生態系統的功能和服務，有效地、適應性地協同解決氣候變暖、糧食安全、生物多樣性喪失和自然災害等多種社會挑戰（大自然保護協會, 2021），能夠提供人類福祉和帶來生物多樣性效益，引起了國內外政府、學術界和環境保護領域對NbS熱點的廣泛關注（王金洲,2023）。

鹽城位于江蘇省北部，地處中國東部沿海中心位置，濕地資源豐富。海岸線長達582 km，擁有太平洋西海岸面積最大的淤泥質潮間帶濕地，是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徙路線上的關鍵樞紐。根據第二次全國土地調查數據，鹽城近海和海岸濕地總面積約52.15萬hm2，占江蘇省近海與海岸濕地面積的53.62%，是我國鹽沼濕地的典型代表。近30年來，鹽城濱海濕地的部分濕地轉為農田、港口和工業用地，部分濕地被互花米草（Spartina alterniflora）侵占，鹽城濱海區域幾乎喪失了80%的原有濕地，當前鹽城濕地面臨的環境破壞問題亟待解決。

目前，中國對于NbS在濕地生態修復方面的研究較少，應用正處于起步階段。趙國棟（2023）以撫州三江濕地公園生態修復工程為例探討了河灘地濕地生態修復的思路、方法與內容等；朱正杰（2022）以響水光伏發電項目為例，分析了NbS在中國濱海濕地生態保護與修復的成功實踐。本文以鹽城濱海濕地為例，回顧NbS在鹽城的探索和發展，總結了NbS在鹽城的自然恢復型、人工干預型、自然恢復+人工干預復合型3種生態修復模式和案例。鹽城基于NbS的濕地生態修復實踐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濕地資源，遏制了濕地退化趨勢，實現了濕地與區域經濟發展的良性發展，也為其他城市NbS的探索和實踐提供了借鑒作用。

1 NbS理念在生態保護修復領域的應用

NbS概念于2002年在相關科技論著中出現，于2008年由世界銀行首次正式提出，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將其定義為在可持續發展理念指導下的重視自然生態系統的自我修復能力，同時妥善處理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的綜合解決方案（World Bank,2008；Cohen-Shacham E et al., 2016）。NbS旨在保護、持續性管理、修復自然或改善生態系統的行動，以高效解決社會難題，該理念對減緩氣候變化、保護生物多樣性和緩解土地退化等方面至關重要，已在全球生態修復領域得到廣泛應用。NbS主張利用自然方法來應對可持續發展挑戰的理念，與“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論、“生命共同體”的生態文明思想高度契合。王旭豪等（2020）建議應在我國的生態文明建設實踐中納入NbS理念，打造我國本土化的NbS樣板與名片，提出美麗中國建設“十四五”科學范式，將生態文明建設的理念、經驗與成果作為我國參與全球生態環境治理的重要支撐。羅明等（2020）認為我國國土空間規劃、山水林田湖草系統保護修復、全域土地綜合整治和耕地保護、全國重要生態系統保護和修復重大工程總體規劃等工作需貫徹NbS的理念。自然資源部會同財政部、生態環境部聯合印發的《山水林田湖草生態 保護修復工程指南》（以下簡稱《指南》）、自然資源部國土空間生態修復司印發的《省級國土空間生態修復規劃編制技術規程（試行）》也將NbS融入修復策略，使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在中國生態保護修復工作中實現主流化。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工程的整體規劃、系統設計、組織實施、績效評價及監督管理等各環節都充分體現了NbS的相關準則和內容，是中國版的NbS生態修復方案，需進一步提升生物多樣性保護的科學性，注重長期可持續的考量和因地制宜的特點（羅明等, 2020）。

NbS作為目前世界上生態保護修復領域的前沿理念，為制定生態保護修復制度和技術標準提供了支撐（林偉斌等, 2020），已應用于政策編制、植樹造林、濕地修復、草地改良和農田管理等生態修復的諸多方面（黎明等, 2022），其相關理念、準則、方法、工具及一系列成功案例對我國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理論發展與實踐應用具有重要的啟示和借鑒意義（羅明等, 2021）。

2 基于NbS的濱海濕地生態修復研究概況

2.1 基于NbS的生態修復類型

NbS生態修復主要分為自然恢復主導型、人工干預型和自然恢復+人工干預復合型（謝先坤,2022）。自然恢復主導型的NbS是通過停止人類活動對生態系統的破壞，利用生態系統的自我調節能力使恢復到正常的符合自然正向演替的狀態，主要應用于在人類活動影響下受到破壞的生態系統的恢復工作。人工干預型的NbS是通過積極的人工促進自然恢復手段和措施后，使生態系統進行正向自然演替，主要應用于需要快速達到生態恢復目標的區域和無法通過或難以通過自然恢復的生態系統。自然恢復+人工干預復合型是指在原有植被遭到破壞、生態環境退化的區域，采取綜合的保護和撫育措施，為生態系統的循環創造良好的外部條件，提高生態系統的自我修復能力，逐步改善生態環境條件（劉祥宏, 2022）。鹽城作為國際濕地城市，積極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近年來，基于NbS理念，鹽城市積極開展退漁還濕、建設小微濕地等生態修復工程，既有自然恢復主導型，也有人工干預型，也有自然恢復加人工干預復合型等（表1）。

2.2 基于NbS的濱海濕地生態修復技術

2.2.1 引水補濕工程 引水補濕工程是自然恢復+人工干預型NbS中的常用技術，通過引入淡水來補充濕地生態系統的水分、逐漸修復為原有的濕地生態系統，修復原始濕地景觀。充分利用引水補濕工程區的濕地凈化功能，設計合理的水流，為整個規劃區域提供良好的水源，構建不同的淺水、深水生境,形成以涉禽為主，游禽為輔的棲息區。在鹽城射陽1號水庫生態修復項目、亞行貸款濕地保護項目應用引水補濕工程。該工程能將項目區干旱退化的濕地恢復為近自然濕地，供鳥類棲息。

鹽城射陽1號水庫生態修復項目位于遺產地緩沖區內，屬于射陽縣黃沙港鎮南邊的銀寶集團射陽鹽場一號水庫，東至鹽場海堤，西至發陽水產公司北大灘東排水河，北至發陽水產公司十里長河，南至射陽鹽場總送水渠北堆。項目區總面積約580 hm2，通過對水庫進行濕地恢復工程，包括引水補濕、地形改造、疏通水網水系、建設生態島嶼、營造棲息地植被、構建水生食物鏈，打造自然的生態環境，恢復成自然濕地（張軒波等, 2018）。

2.2.2 高潮位棲息地修復 搭建高潮位棲息地，一方面通過微地形改造等措施，為候鳥提供停歇地。采用微地形改造技術，結合水位調控，塑造深水區、淺水區、裸露光灘、季節性草灘等復合生境，修復適宜濕地動植物棲息的異質性生境斑塊，滿足濕地植被、底棲動物和濕地鳥類的生境需求，提升濕地生態系統的服務功能。另一方面進行封閉管理，落實專門的管理人員，防止猛禽危害候鳥的生存，鳥類受到最小的干擾，實現鳥類種類和數量的增加。

以東臺條子泥為例，鹽城東臺從一線海堤的圍墾養殖區內專門辟出48 hm2區域建立高潮位棲息地。通過鳥類棲息地營造、裸灘濕地恢復、島嶼建設打造國內第一個固定高潮位候鳥棲息地，制定實施了《720畝高潮位候鳥棲息地管理實施細則》。除生態自然修復外，配合適度的人工干預，綜合考慮水位、灘位、植物和人工調節的頻率等，為水鳥提供了安全的休憩空間，維護了生物多樣性，在生態系統服務方面取得了卓越成效。

2.2.3 退耕還濕工程 退耕還濕工程是指實施相關的土地管理和整治項目，減少生境干擾（廖遠芳,2012）。通過新濕地，利用淺灘排水、種植蘆葦、菖蒲等適宜水生植物，規模化打造連片人工濕地生境，最大限度地模擬原生灘涂濕地生態系統。射陽河口雙燈氧化塘生態修復項目位于鹽城濕地北三試驗區1區內，總面積約2 306 hm2，該區域曾長期作為雙燈造紙廠尾水的氧化塘，水體受到污染，影響該區域的生物多樣性。后在此范圍內實施土地整治項目，暫停尾水排放，目前已退耕還濕，通過自然修復成蘆葦灘。

2.2.4 濕地水文調控工程 水文修復的最終目的是將濕地水文進行連通，在滿足濕地最低需水量的同時能夠形成周期性淹水區域。濕地水文的連通程度會影響濕地的植被群落結構以及鳥類、魚類、浮游生物和底棲生物等生物的生長和分布情況，良好的水文連通情況可維持較高的生物多樣性，水文連通對濕地水文修復十分重要。

大豐四卯酉閘北生態修復項目，地塊面積44 hm2，通過“小塘并大塘”的形式，起到減少塘埂，擴大水面的作用，受風面增大，水體溶氧量變高，水溫、水質都更為穩定，為鳥類的棲息、覓食提供了適宜場所。其次，該項目通過引淡水入區，去除了區域內外來物種大米草的侵害。

鹽城響水光伏發電生態補償項目，地點位于響水縣城東北側的三圩鹽場內，占地面積為200 hm2，東側為灌東鹽場9-1水庫，南側為灌東鹽場8-1水庫。為補償周邊光電項目對鳥類棲息生境的影響，通過對項目區進行地形改造、植被恢復、魚類及底棲動物恢復以及水文調控等生態修復工程，將項目區改造為適合濕地水鳥生存的生境，提高實驗區生態系統的服務功能（朱正杰， 2022）。

2.3 基于NbS的生態修復效果評價

2.3.1 評價方法 《IUCN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全球標準》及《IUCN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全球標準使用指南》中提出8項準則和28項指標。NbS評價方法：1）對于每一個指標，從高度匹配、充分匹配、部分匹配和不匹配4種分數選項中選擇一個進行記錄；2）用該結果計算每個單項標準的相符程度，對大于75%、50%～75%、25%～50%和低于25%的分數，分別給出高度匹配、充分匹配、部分匹配和不匹配的評價（表2）；3）對這些指標得分進行標準化處理，使每個準則具有相同的權重；4）在標準化后，計算準則得分的總和，得出總體匹配程度的百分比（NbS自我評估工具https://www.surveygizmo.com/s3/5741878/IUCN-Global-Standard-for-NbS-User-Group）。無論總體匹配率是多少，如果干預措施對任一項準則的得分為“不匹配”，則該干預措施將不符合IUCN的NbS全球標準。然后可以使用匹配率來表示相符程度是高度匹配、充分匹配或部分匹配。

表2 自我評估表Table 2 Self-assessment form

2.3.2 評價結果 基于以上方法對鹽城NbS 3種修復模式下的生態修復進行自評估（圖1），評估總分值為86.5%，與8條準則的匹配程度遠大于75%，屬于高度匹配（IUCN, 2021）。生態修復的干預措施符合IUCN的NbS全球標準，是NbS在中國濱海濕地生態保護與修復的成功實踐。

圖1 鹽城NbS 3種修復模式下的生態修復進行自評估Fig.1 Self-assessment of ecological restoration under the three restoration modes of NbS in Yancheng

大豐四卯酉閘北生態修復項目在修復完成后，為鳥類的棲息、覓食提供了適宜場所，吸引大量黑臉琵鷺（Platalea minor）、白鷺（Egretta garzetta）、斑尾塍鷸（Limosa lapponica）等珍稀鳥類來此處棲息，保障了候鳥遷徙生態通道的安全，有效恢復了區域生物多樣性。除此之外，響水光伏發電生態補償項目結束后，次年改造后的堿蓬地觀測到12只在此處棲息的丹頂鶴（Grus japonensis），增加了鳥類等動物的棲息地。

東臺條子泥720高潮位棲息地生態修復項目完成后，科研團隊發現了1 150只瀕危物種小青腳鷸（Tringa guttifer），打破了學術界普遍認為的小青腳鷸種群總數不超過1 000只的記錄。在這里棲息的鳥類新增22種，高達410種，該項目還直接入選為生物多樣性100＋全球經典案例（圖2）。

圖2 修復后的720高潮位棲息地修復工程Fig.2 Restored 720 high tide habitat restoration project

3 基于NbS的濱海濕地生態修復問題分析

3.1 NbS生態修復工程目標單一

根據NbS的概念，生態修復能有效和適應性地應對社會挑戰，同時必須為人類福祉帶來實質性的效益，應適當使用具體的、可測量的、可實現的、現實的和及時的（SMART）目標。但目前的生態修復工程多集中于生態效益，較少關注提供人類福祉，如何在保護修復生態的同時，實現社會－經濟－生態的協同發展，為脫貧攻堅、鄉村振興等國家戰略助力是需要思考的問題。

3.2 NbS生態修復工程的政產學研合作不夠深入

目前，NbS在中國的推廣以IUCN中國代表處、自然資源部有關部門及部分高校為主，多集中開展NbS的理論研究，較少應用在實踐方面。研究機構、企業、公眾對于NbS認知欠缺，導致基于NbS理念開展的工程較少，且符合NbS理念的程度較低。

3.3 NbS生態修復工程資金投入渠道單一有限

NbS準則4要求NbS理念應具有經濟可行性和可行性，然而目前我國生態修復項目資金主要來源于政府，工程實施對財政資金的依賴程度較高，其他資金參與較為缺乏，僅占0.4%～0.9%，社會資本參與生態修復工作的意愿有限、動力不足，吸引社會資本投入的市場化機制尚未建立（安巖等, 2021;楊崇曜等, 2021）。因此，如何增加生態修復工程建設活力，在豐富資金投入渠道的方式下，構建可持續的資金保障機制。

4 小結

鹽城開展了一系列的NbS濕地修復項目與工程，通過三大類生態修復模式，以及構建鳥類棲息地、水位控制、引水補濕、地形改造和構建水生食物鏈等方式，實現了生物多樣性的修復，保護了東亞—澳大利西亞遷飛路線上的候鳥繁殖地、停歇地和越冬地。NbS在鹽城的成果實踐充分地發揮濕地資源優勢，為其他城市提供了重要參考，實現了濕地、城市與人的和諧共生。但基于鹽城NbS濱海濕地生態修復工程綜合來看，在技術措施、效果評價和制度機制等方面仍存在不完善的方面，建議從以下3個方面開展工作。

1）生態修復工程在基于實現生態系統保護與恢復的前提下，考慮NbS利益相關方的多樣性，結合當地社區的發展需求，采取有利于增進當地人民幸福感的方案。

2）以NbS亞洲中心為契機，開展山水林田湖草項目試點項目，加強多層次的國際技術交流與合作，推動NbS研究與推廣，為鹽城市綠色低碳發展提供堅實的技術支撐。與國內外相關國家、組織、研究機構等合作與交流，吸納國際先進經驗和方法，加強生態價值探索，發展綠色經濟，以生態促發展，以發展保生態，維持綠色生態與區域經濟發展的良性循環，探尋生態保護和經濟發展的最優解。

3）開展“自然—經濟”可持續發展循環模式研究，充分認識自然資源的價值，借助綠色經濟帶動產業轉型，提高NbS項目對多元化資金的吸引力，由純粹的自然保護轉變為“投資自然”，使多元化的資金機制支撐NbS的有效和長期實施，形成“自然—經濟”的良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