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遺視域下四川羌族剪紙藝術的發展

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是全國為數不多的羌族聚居地，四川羌族剪紙的發展與當地羌族的發展變遷息息相關。剪紙作為羌族文化的代表性符號，經過漫長的歷史發展形成了本民族古樸、率真、熱烈的藝術風格，在當地民俗活動中占據著極其重要的位置。這些剪紙符號的內容與形式，寄托了羌民族長久以來共同形成的文化追求與美學風尚，蘊含了羌民族對自然風貌、宗教信仰、生活習俗的直接理解與對生命的間接體悟。通過剪紙中不同的意象符號，羌民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達眼中的世界，在生活、生產中產生了獨特的藝術形式和初步的審美意識，具有鮮明的本民族風格和特色，成為羌族獨特的藝術瑰寶。

四川羌族剪紙應用范圍及文化內涵

羌族剪紙是一種傳統的民間藝術，其不同的用途、種類具有重要意義，它融合了羌族文化傳統和宗教信仰，是羌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以剪紙實際應用場景為據，將羌族剪紙大致分為服飾刺繡剪紙、宗教祭祀剪紙和生活習俗剪紙三大門類（見圖1）。

服飾刺繡剪紙

羌族剪紙的廣泛使用主要來自羌族刺繡的制作，羌族刺繡是羌族人民日常服飾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羌族刺繡在繡制前，往往需要繡前打樣，先將圖案畫在紙上或熟練后不起稿直接剪成，再將剪下來的花樣貼在布料上，織繡時方便使用。羌族剪紙作為羌繡的底樣出現，它的存在不僅是一種單獨的民間藝術形式，也與羌繡相輔相成。羌族剪紙賦予了羌繡靈動的形，羌繡的制作同樣回饋給“形”獨特的質感、肌理和色彩。勤勞善良、心靈手巧的羌族人民，從小便從母輩那里開始學習繡工，羌族婦女自古有“一學剪、二學裁、三學挑繡花布鞋”的傳統民俗。服飾剪紙圖案類型多以自然萬物為主，主要裝飾于包包、鞋子、鞋墊、頭巾、圍腰等服飾中，表現出羌族傳統服裝文化的多樣性。“云云鞋”是四川羌族地區最具特色的鞋樣，鞋身兩側繡有云彩圖案故稱為“云云鞋”，這與被稱為“云朵上的民族—羌族”如出一轍。云彩剪紙圖案表現出羌民質樸粗獷又豪放的性格，極具特點和表現力，這種既有精神訴求又有物質實用性的工藝形式，其意義匯聚在祝福吉祥、美好生活的樸實愿望中，從而延伸出它的文化品格。

宗教祭祀剪紙

羌族的宗教祭祀剪紙大多以圖騰崇拜為主，表現在以釋比為中心的法事剪紙和表達對祖先對神靈尊敬的神龕剪紙中。釋比類似于巫師的職業，在羌族群中充當與神靈溝通的角色，主要從事鎮魔安魂、祭山祭祖、問病占卜等宗教禮儀司祭類活動。在釋比法事活動中，常有羊皮鼓、猴頭帽、招山飄（幡）等充滿巫師元素的法器，通過剪紙圖騰的輔助向神靈傳遞心中的祈愿。古羌人對神靈、對先祖的敬畏得到了延續，家家戶戶都設有神龕，以尋求神靈先祖的庇護。每當羌歷年等重大節日時，族人們圍聚火塘瞻仰神龕俯身跪拜，以剪紙的方式裝飾各家神龕。宗教祭祀剪紙圖案多以星辰日月、多色法旗、大型花卉組圖和幾何圖案的多方連續等母題來表現豐富的視覺效果；同時圖案色彩鮮艷明亮，不乏古樸韻味，以繁、彩、大的特點著稱，這些宗教祭祀活動都體現了羌族古老的宗教信仰，是羌人自古以來的精神寄托。

生活習俗剪紙

剪紙這一藝術門類貫穿在整個羌民族的民俗活動中，婚姻嫁娶、治病療傷都離不開剪紙，以達到對未來的憧憬。新郎會在花燭夜頭戴被稱為“金花”的紋樣，“金花”用金箔紙剪成，還會貼上紅紙剪成的“壽”“心”“囍”等吉祥字語，不僅是對新婚之夜的幸福氛圍渲染，也象征著親友對新人婚姻的美好祝福。羌民面對日常傷病的處理也極具巫術色彩，“眼鏡”圖樣便是作為一種治病療傷的作用存在。這是一種將白紙剪裁成眼鏡形狀，再將銀箔紙剪圓作為鏡片的一種剪紙形式。羌族人認為，眼睛不適時燒給神靈，以達到眼睛病痛癥狀消除的效果。羌族剪紙依附于羌民間特定的地域文化與人文信仰，來自生活現實中的客觀形態，在日常生活習俗中傳承、發展成羌族特有的文化內涵。

四川羌族剪紙的藝術特色

羌族剪紙藝術極具特色，是羌族古老傳承的精髓之一，關注羌族剪紙更應該關注紙張背后美的本質、品味和情感。羌族剪紙展現了本民族內在的豐富性與生命力，不僅能夠豐富空間的裝飾，還能表達出手藝人的思想情感，它憑借獨特的風格和傳統文化內涵成為一種審美價值較高的藝術形式。

主觀意象隨意性

自由創作是羌族剪紙迸發活力的根本源泉，在保留其原本技藝的同時，紋樣只有相似的元素沒有固定的樣式，在不同地區不同村落，同一個紋樣甚至有著截然不同的面貌（見圖2）。羌族剪紙同樣以二維平面的形式追求表達具體的物象，這就要求羌民在意象選擇上要對自然萬物大膽棄取，要充分體現出羌民的想象力，最后創造出簡練概括、虛實相稱的藝術作品。這種主觀意象的隨意性，是羌民對周圍環境及與自然和歷史的互動中不斷再創造的過程，通過夸張變形等手法，將生活中的“真”轉變成為藝術中的“美”，羌民內心的情感世界在剪紙創作中得到充分表達。羌族剪紙通過羌民之間活態、流動的傳承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束縛，是超越現實世界的客觀表現。

實用性與寄意性

羌族剪紙圖案作為一種民間藝術形式，深深根植于百姓的生活中，具有深刻的寄意性與實用性。每個圖案紋樣在創作時，除了考慮最基本的實用價值、美觀價值外，更多的還要兼顧羌民文化圈普遍認可的象征寓意。這種羌民普遍認知的思維方式，投射到剪紙作品中，寄寓著對未來理想的希望，構成羌族剪紙的寄意性。這種既注重實用功能性，又注重傳達美好寓意的特性，使羌族剪紙成為藝術與實用高度統一的藝術形式。羌族剪紙作為一種象征符號傳達著羌民的內心情感，表達了他們對生活的認識和對美好生活的祈愿，充分展現出羌民族豐富的想象力與創造力。

濃郁的鄉土情懷

羌族剪紙不僅體現出羌民族的社會人文、民俗民風，還展現出了羌族人民率真、灑脫、奔放的民族性格。羌族剪紙在代代傳承中口口相傳，蘊含著羌民們的集體記憶，是羌民心照不宣的一種精神共識與同族認同。在他們的剪紙作品中，處處充滿了樂觀積極的人生態度，將美好生活的殷切希望都體現在剪紙里，是羌民日常生活的最好反映。羌族剪紙的特色離不開當地的土壤環境，是四川民風民俗與地理風貌結合的地域性產物，始終保持著當地傳統的拙氣、粗獷和夸張概括的藝術風格，透露著濃郁的鄉土情懷與歷史痕跡。

多文化融合性

羌族聚居地獨特的地理位置，造就了本民族獨特的民俗文化。西部以嘉絨藏區為代表的藏族文化，東部以成都為代表的漢族文化，在這兩大文化的影響中，阿壩州成為羌族人民賴以生存的一隅之地，成為藏、羌、漢等各族人民交匯融合的鏈接地帶。羌族剪紙就誕生在這種藏漢夾雜的大環境格局下，但羌族文化仍然保留著其獨特的魅力，這有賴于羌族一直以來傳承有序的本民族特性和相對固定的聚集區域，且民俗風情較為穩定，最終凝結成本民族生活、生產與審美的物質載體。“夾縫中生存”的局面也造就了羌族人民圓柔多樣的性格特點，既保留自身圈子又不故步自封。羌人的“圓弧審美”即在圓弧盤枝上衍生出很多的花卉、枝葉，通過開枝散葉傳達出本民族文化生命力的生生不息，這種內在生命力已在羌族人民心中生根發芽。羌族剪紙的構圖、色彩、造型早已烙上鮮明的羌民族風格與特色，成為與其他民族文化交流和文化傳遞延伸現象的歷史見證。

四川羌族剪紙傳承與保護策略

目前，剪紙藝術的保護與傳承面臨挑戰，似乎成了時代發展的大勢所趨。羌族地區的剪紙傳承極其依附地域性傳播，大多以“母女相傳”或者“村落互教”的方式進行傳承，有限的傳承方式成為技藝傳播受阻的主要原因。同時，現在的羌族剪紙非遺保護措施有待完善，有些甚至歪曲了羌族剪紙本身的價值體現。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人們非遺保護意識的淡化，羌族剪紙脫離了原生文化環境，與當下年輕人聯系不緊密，變得越來越邊緣化，繼而使保護與傳承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對外拓寬多元化發展，多樣化傳承剪紙文化

羌族剪紙藝術遭遇到的尷尬局面，正是傳統民間剪紙發展的縮影。筆者認為在當前數字化語境下，當代羌族剪紙需要與時俱進，找尋出迎合時代發展的新路徑。積極融合新媒體、新技術，對其原有的表現形式進行跨媒介轉換，充分利用“互聯網＋剪紙”的形式，對各項信息進行有效整合，為剪紙多樣化傳承提供更多靈感，延伸到更多領域。從紙張這一載體中剝離出來的同時，應避免脫離其原有的文化語境，采納適宜環境、符合時代背景的發展策略，在創新發展與完整傳承剪紙藝術之間做到平衡。以融合動畫作品為例，2023年開年大爆動畫短片集《中國奇譚》中有《小滿》一集，講述一個充滿純真與童趣的中國故事，截至目前本片豆瓣評分高達8.9分，評分人數超22萬人。《小滿》就采用剪紙定格動畫的形式呈現作品，保留了中國剪紙藝術整體的文化底蘊與歷史沉淀，帶來多樣化的視覺語言傳達。剪紙定格動畫在具有傳統文化內涵的同時，形式為大眾所接受。部分青年觀眾在接觸到剪紙動畫后，對傳統剪紙藝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引起網絡“二創”熱潮，在傳承剪紙藝術的同時，又避免了過度市場化與商業化，間接推動了剪紙藝術的繼承與發揚。

對內增強內生驅動力，整體性保護剪紙藝術

羌族剪紙的“活態”發展離不開羌民與其生活的土壤環境，我們應該從傳承人與環境的角度出發，對羌族剪紙進行整體性保護。首先，傳承人既是傳承者又是創新者，應堅持以人為本，建立“以傳承人為核心”的保護模式。其次，由于羌族剪紙極度依附于當地的文化生態，要注重對整個“文化空間”做到系統性、生態性保護。作為技藝傳承人應該充分發揮想象力，跟上時代發展的腳步，激發創造性思維，增強內生驅動力。再次，年輕群體因時代變遷遠離了羌族剪紙的原生環境，沒有參與到剪紙技藝中來。為此，應積極將羌族剪紙融入藝術教育中，積極進行羌族剪紙的自我內部優化，實現藝術與新鮮血液的融合再生。以阿壩師范學院為例，建立起“傳承人（羌寨）—高校—學生”的雙向交流模式。請傳承人進入校園課堂進行授課，發揮其專業性作用，在與學生互動中提高傳承和再創造能力；同時，學生進入羌寨進行調研學習，在羌寨原生語境中體驗剪紙藝術，擴大剪紙藝術影響力的同時，有效地增進學生對本民族文化的了解和認同，為培養潛在傳承人做好準備。

作者簡介：羅航，男，漢族，四川成都人，成都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