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逗

一
鐵達鑫到房產中介上班的第一天,萬經理就給他認了一位師傅: “你做小榮師傅的徒弟吧,先讓他帶帶你。小榮師傅是咱們這里的業績一把手,你可要跟他好好學習,實習期就一個月,不成就得……”
鐵達鑫趕緊接話:“OK!我懂。大姨媽,您放心吧。”
萬經理用眼睛瞪了一眼鐵達鑫,嚴厲地告誡:“什么大姨媽!這是在公司里,不是你家和我家。要稱呼我經理!萬經理!在家怎么告訴你的?”
鐵達鑫一吐舌頭,扮了個鬼臉說:“好的,大,噢,萬經理,我記住了。”
周圍幾個同事趴在桌子上憋不住地笑。萬經理嚴厲的一聲“咳嗽”,大家趕緊坐好,忙手頭的工作。
萬經理指向一個空座:“坐那兒,跟小榮對面,有什么問題好及時請教小榮。”
鐵達鑫來到空座坐下,放下手包,問:“我榮師傅去哪里了?”
正要進經理室的萬經理停住腳步,扭臉向鐵達鑫說:“小榮帶客戶出去看房子了。你先別管你榮師傅,打開電腦,登錄咱們網站,先熟悉一下業務,不懂的,問其他同事。”
鐵達鑫點頭答應著萬經理的話,用一根手指戳開了電腦。電腦啟動很慢,老電腦,轟鳴得厲害。她起身來到了對面榮師傅的辦公桌前。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工牌,上面是員工編號和名字:榮陌離。鐵達鑫笑了,心想,好詩意的名字。眼前立馬組裝出一位多愁善感、知性纖柔的年輕女子形象來。鐵達鑫暗想:這樣的師傅,肯定好說話,沒準還能做成好閨蜜。
萬經理端著個大盒子過來:“鐵達鑫你不好好工作,晃什么?”
鐵達鑫趕緊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伸手接萬經理手里的盒子:“這是給我的?”
萬經理說:“這是一部分資料,你先看看。記住,要用眼睛看,用心看。別不走心。你可記住嘍,一個月沒有業績,我定讓你……”
鐵達鑫趕緊接話:“OK!我懂。萬經理,您放心吧。我記著呢,都倒背如流了。要不我給您倒著背一遍?”
周圍幾個同事又憋不住笑起來。
萬經理也笑了,但很快她就換了一副嚴厲的表情,她用手指著鐵達鑫:“別跟我耍貧嘴。你要是做得不好,到時你媽你姥姥,誰給你講情都不好使。”
鐵達鑫嘟著嘴,垂下頭,打開了大盒子,翻看資料。
萬經理扭身正欲離去,鐵達鑫抬頭沖著萬經理的背影做了個俏皮的鬼臉。旁邊看見的同事“嗤”的一聲笑了。萬經理扭回頭:“人家小榮師傅才來三天就簽賣了一套二百平方米的大房子。你一定虛心多向小榮師傅學習。”
鐵達鑫眼見經理室的門關上,她攥緊了兩個拳頭朝頭上舉著:“小榮師傅,小榮師傅,你就是我頭上的緊箍咒!”
二
中午休息。幾個同事相約出去吃飯,他們也邀請鐵達鑫一起去,說離他們中介公司不遠新開了家麻辣燙,物美價廉,味道不錯。鐵達鑫謝絕,她自小就不吃辣,尤其最近媒體上對麻辣燙各種版本的負面報道,想想就嘔。同事們都走了。萬經理半上午就拎包出去了,她走時囑咐鐵達鑫,午餐自己解決,她出去辦事中午不回來,有什么事給她打電話。要是有來應聘的,讓她記著讓來者寫一份個人簡介,等小榮師傅有空在辦公室時好通知過來面試。
如今辦公室就剩下了鐵達鑫一個人。她想,是等自己的小榮師傅回來一起去吃,還是自己先去。肚子里開始咕嚕,鐵達鑫早飯吃得少,也確實是餓了,她起身想自己先出去在公司周邊找找看有什么好吃的小吃美食。
正專心找鑰匙鎖門,門被嘭的一聲推開,進來一個又黑又壯鐵塔一般的男子,嚇了鐵達鑫一激靈,她心想:媽耶,他該不會是來搶劫的吧。鐵達鑫本能地往辦公桌后面躲了躲,警惕地問:“你,你干嗎?”
鐵搭一般的男子一愣,站住說:“我是來上班的。你是?”
鐵塔鑫明白了,這定是在門口看見掛著的那大幅招聘廣告來應聘的。不過看此人黑壯彪悍的形象,鐵達鑫心里立馬替姨媽萬經理給否了。就這副尊榮,還不得把客戶都嚇跑了啊!為了阻止來人再往辦公室里面走,鐵達鑫看看外面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有了些許的勇氣,她擋在了來人面前。小心著說:“那個,我們這里已經停止招聘了。”
來人有些驚訝,問:“停止招聘了?為什么?”
鐵達鑫滿以為她告訴此人停止招聘了,此人就會扭身出門,一二三邁步走了。可是人家竟然眼睜睜望著她的臉問為什么。
鐵達鑫只好“編”:“名額招滿了。”
來人堅定地說:“不可能啊,啥時招滿的?”
鐵達鑫心下一緊,看來此人不是善茬子,自己遇到了麻煩。她有些膽怯地說:“上午,上午招滿了的。”
來人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鐵達鑫心想:看來此人智商存在著嚴重的問題!這樣的人得趕緊打發走,否則自己不知哪句話刺激到他,他會做出什么過激行為,那是很可怕的。與此同時,鐵達鑫腦海里還蜂擁出一幅幅網上看到的美女被襲擊的恐怖的畫面。她小心翼翼地說:“店面小,廣告一打出去,來應聘的就好幾個。都挺優秀的,結果人員就招滿了。您看您是不是再去別家單位應聘下?就憑您的自身資源,我敢保證,去做保安、聯防,一聘一個準。”
來人笑了,竟然坐到了挨著門的那把辦公椅上。他把手里的包放到辦公桌上,問:“請問,你是誰?”
媽呀,這還真遇到了搶劫的啊!鐵達鑫目不轉睛地盯住來人的一舉一動,回手在桌上一通亂摸。她記得自己的手機就擱在桌上了,她要摸手機報警。
“噢,你是不是新來的小鐵?”來人的問話里半是驚訝,半是驚喜。
“小鐵?嗯,你怎么知道我姓鐵?”這下,輪到鐵達鑫吃驚了。
“你是女生啊?鐵——達——鑫!萬經理跟我說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你是男生呢。”來人坐得筆直,笑起來,都不身動的。他微微側著頭,看著鐵達鑫。
鐵達鑫幡然醒悟:“你是?榮——陌——離,我的師傅?”
來人點頭:“鄙人榮陌離,但不敢稱為你的師傅。我們共同學習。”
鐵達鑫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
三
無論鐵達鑫如何把內心想象的榮陌離跟眼前的小榮師傅對不上號,但是,他還是成為了她的師傅。他出去帶客戶看房子必帶著她。刮風下雨也必帶著。有時鐵達鑫見姨媽萬經理不在,她就請求小榮師傅:“今天您就高抬貴眼,沒有看見我這個徒弟吧。”
榮陌離拿著電動車鑰匙,問:“為什么?”
“冷唄!”鐵達鑫抱緊了雙肩,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那客戶不冷?我不冷?你看馬路上,那么多行人,他們不冷?”榮陌離語不嚴厲,但透著不容置疑的柔中帶硬的絲絲霸氣。鐵達鑫只好收拾停當,拎著包跟在師傅后面出門。她走路成心踢踢踏踏,以示對榮陌離不滿。榮陌離回頭:“利索點,帥哥!”
榮陌離偶爾就逗下鐵達鑫,叫她帥哥。鐵達鑫不示弱,回嘴:“美女!分享一下,你的麥麩色皮膚怎么成功‘保養成這樣的?”她是后來才知道,榮陌離以前在部隊當過兵,做過特警。后來他的父親和母親一起出了車禍,雙雙癱瘓,他要照顧父母,才從外地回到家里,應聘到姨媽的中介店來上班。
榮陌離帶鐵達鑫今天面見的客戶在郊區,偏遠,為趕時間,他們要坐公交車去。公交車上就三幾個人,鐵達鑫成心坐到了榮陌離身后的座位上。榮陌離回頭睜大兩只眼睛問:“怎么,又生氣了?”
鐵達鑫成心把臉扭向窗外,她心事很重。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的內心深處對榮陌離多了一份說不清的情愫,是喜歡,是欣賞,也是愛。憑著女性直覺,她知道榮陌離對她也是喜歡的。但是,她不知道,他愛不愛她。
然而,鐵達鑫對榮陌離這份她自覺不露痕跡的情感,竟然被她的姨媽萬經理看得清清楚楚。在家里,她的姨媽已經跟她的父母和姥姥攤牌,并且,他們已經臨時組成了阻礙她“再往前一步”的工作隊,專門負責“清洗掉”她對榮陌離的感情。一向對小榮高看的萬經理竟然是這個組織的主要負責人。她嚴厲指出:“小榮比你大了七八歲,雖然男人比女人年長幾歲知道疼老婆,但是,女人要自立,自己還是要靠自己來疼比較好。小榮家庭負擔特重,雖然他踏實能干有擔當孝敬父母,但是他不一定懂得照顧媳婦……”姨媽開頭后,是組織其他成員逐一對她的“噼里啪啦”。
鐵達鑫被“轟炸”得頭昏腦漲,不過,靜下來想想,她還就發覺,自己是真的深愛上榮陌離了。她初見榮陌離時對他形象給出的“彪悍”,竟然不知不覺間轉換成了“威武”。榮陌離不光威武,還大度、有涵養、包容、英氣逼人啊。總之,鐵達鑫竟然發現她對榮陌離發現的各種好,都是在經姨媽萬經理對她嚴厲“指責”后挖掘出的。
好吧,生性被父母家人早已經打上叛逆烙印的鐵達鑫還真就愛定榮陌離了。她決定要跟榮陌離談場戀愛了。
鐵達鑫伸手拍拍榮陌離的肩膀:“喂,小榮師傅,問你個問題。”
“呦,帥哥,今天怎么的了?你可有好些日子沒有叫我小榮師傅了。有什么問題盡管講吧,還客氣什么。”
鐵達鑫用眼睛不滿地瞥了一眼榮陌離:“誰帥哥啊,我美女,難道你沒有發現嗎。”
“噢美女啊,鐵大美女!記住了,以后堅決不稱呼你帥哥了。”榮陌離拍著腦袋保證。
鐵達鑫緊咬了下嘴唇,說:“喂,你有女朋友嗎?”
榮陌離笑了:“逗我了吧。我有沒有女朋友,你還不知道?”
鐵達鑫正色道:“說正經的呢,你有沒有女朋友我怎么知道。”
榮陌離也正色說:“嗬,怎么,你想給我介紹個?”
鐵達鑫用拳頭打了一下榮陌離:“說正事,你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榮陌離望著鐵達鑫:“目前沒有。”
鐵達鑫警覺地問:“那你以前有過?怎么沒有的?”
榮陌離拍了一下自己的頭:“人家突然醒悟,覺得跟著我走會誤入歧途吧。于是就趕緊抽身,撤了。”
鐵達鑫被逗笑了。榮陌離看著鐵達鑫笑,也笑了。
鐵達鑫沉思了下,一鼓作氣:“你想找什么樣的,我給你介紹個,怎么樣?”
榮陌離沉吟了一下,微微淺笑,說:“嗯,只要別是你這樣的就成!”
鐵達鑫一愣,突然臉紅了,她打了一下榮陌離:“就是我,怎么著!”
車正好到站,榮陌離下車就跑。鐵達鑫在后面緊追:“榮陌離,你這個妖精哪里逃!”
其實鐵達鑫和榮陌離都不知道,大學本科學設計的鐵達鑫被父母巧妙“設計”著進姨媽中介店工作,全是奔著榮陌離來的。身為榮陌離上司的萬經理早就看中了榮陌離的人品,她想憑借著她自身的資源平臺,給予鐵達鑫和榮陌離兩個年輕人一個相識相知的機會。若他們能夠走到一起,那是他們的緣分。若他們走不到一起,她作為心愛外甥女的姨媽、得力下手的上司,也沒有什么遺憾了。
(插圖/張恩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