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程：無障礙通行，不只有輪椅人士需要

歐陽詩蕾

無障礙通行似乎只能以劍走偏鋒的方式才能引起人們的關注。近日社交媒體上出現多地年輕人“開電動輪椅上下班”的視頻，引發(fā)熱議。忽然之間，無障礙通行就成了公眾關注、亟待“管理”的問題。

“我真的不明白‘年輕人盯上電動輪椅這種話題是怎么炒起來的。”無障礙測評視頻博主趙紅程表達了自己的疑惑，作為前大廠產品經理，她認為這顯然是商家的營銷手段，“你能坐電動輪椅出門100米嗎？人能開到這里來嗎？睜眼看看這里的無障礙設施吧，先讓該出門的人都能出門了，再想著怎么‘管理。”

趙紅程在1歲時患脊髓灰質炎，在中學時坐上輪椅，至今她的輪椅駕駛技術已相當嫻熟。她從2019年起發(fā)布城市無障礙測評的視頻，兩年前從互聯(lián)網行業(yè)辭職后轉為全職視頻博主，她制作的視頻“無障礙設施黑紅榜”一度登上微博熱搜總榜。至今她發(fā)布了百余條城市無障礙測評視頻，足跡遍布上海、杭州、廣州、澳門、臺灣，呈現了殘障人士的日常生活和遭遇的出行障礙。

中國殘疾人聯(lián)合會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中國的殘疾人總數達到8500多萬，占人口總數比例超過6%。然而公共場所中鮮少他們的身影。2023年6月28日，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次會議表決通過無障礙環(huán)境建設法，這部法律自2023年9月1日起施行。2023年3月1日，《上海市無障礙環(huán)境建設條例》開始施行。越來越多人意識到無障礙環(huán)境建設的重要性，然而城市的配套體系要跟上絕非易事。

在一期上海的無障礙測評視頻中，趙紅程和丈夫去看脫口秀時，詢問劇場工作人員無障礙廁所的位置，工作人員建議，你可以使用紙尿褲。

趙紅程認為，畫展、劇場這類營利性文藝場所都是無障礙的“重災區(qū)”。“好像作為殘障人，你在地鐵這樣的出行剛需中是可以理直氣壯提要求的，但是文化享受這方面，底氣會弱很多。”

然而，在測評視頻中，趙紅程依然嘗試去游泳、去迪士尼、去環(huán)球影城，并用視頻記錄。腿腳的不方便，不應該因為城市配套設施沒做到位而最終構成殘障群體的整個生活系統(tǒng)的困難。她希望推動國內無障礙設施建設，也希望能讓殘障人士這一長期邊緣化的社會群體進入聚光燈下，被看見并擁有自己的聲音。“有時出門走在大街上，我能從很多人的表情和問話里發(fā)現，我是他們長這么大看到的第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

2023年5月，以趙紅程為原型的獨角戲話劇《請問最近的無障礙廁所在哪里？》在上海大劇院上演，這是國內第一部由殘障者真人真事改編而成的話劇。臺下第一排座位被開辟成了無障礙的輪椅座椅，每一場都有乘輪椅的觀眾入座，其中一場有20位坐輪椅的觀眾。

舞臺上，趙紅程用戲劇表演的方式呈現自己的出行困難，她的日常出行有時像一場城市冒險：在汽車鳴笛、公車報站、紛亂人聲、車來車往的噪聲中，她駕駛著輪椅在城市里左右張望，不知道往哪個方向才更少阻礙，而無論提前多久出門，卻總是遲到。那些“自強不息”的贊美、陌生人的窺探眼神、他人行善般的“好意”，還有更多場合的選擇性無視……“好像我總是需要不斷地感恩。”話劇主演兼故事原型趙紅程說。

“我對這個話劇項目的所有期盼中，最重要的一個點就是我需要讓這件事情發(fā)生，我想要一個殘障人的故事在劇場里面上演。”接連的話劇演出之后，趙紅程覺得終于擁有了自己的聲音。

這部話劇將于9月16日在北京上演。趙紅程依然關注著網絡上關于無障礙通行的一切信息，對一些莫名的憐憫也直接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放棄居高臨下，放棄虛假關心吧，我們應該是朋友！”

該如何理解無障礙通行？她的輪椅駕駛技術嫻熟，她發(fā)布了百余條城市無障礙測評視頻，她證偽了“感恩需求”，也告訴公眾不要無休止地憐憫，“放棄居高臨下，放棄虛假關心吧，我們應該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