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陽欣

2023年8月3日,北京,在市防汛辦、字節跳動跳跳糖公益、卓明災害信息服務中心共同協調下,500份餐食被送到房山區琉璃河小南洛村受災村民手中 圖/視覺中國

卓明災害信息服務中心(以下簡稱“卓明”)是在地震救援中創立的志愿團隊。2008年汶川地震,剛從北京大學畢業成為一名牙醫的郝南主動奔赴災區。他發現救援工作與災區需求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于是留在成都,組建QQ群,跟一百多名志愿者一起統籌村鎮需求、物資供應和交通信息,為一線救援人員提供信息引導。2010年玉樹地震,郝南借助北大未名湖BBS召集了“地震援助信息小組”,志愿者討論后取名為“卓明”。2013年雅安地震后,卓明發展為公益組織。2014年,郝南辭去了醫生工作,全身心投入卓明的工作。
郝南將卓明定義為一個專業的、技術化的支持輔助型團隊,“我們的團隊借助互聯網救災。更多時候不是直接幫助受災者,而是幫助一線救援人員、社會組織或政府單位,大家一起提高效率,去更有效率地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p>
災害信息服務通常被理解為收集信息和傳遞信息,但實際上,卓明的工作要復雜得多。郝南認為,卓明對信息的處理更像是在進行診斷,“不同的問題適用不同的解決方案,要更精準地知道需求到底是什么。什么樣的人有什么樣的問題,解決方法有哪些,所需資源在當地有哪些?!毕啾扔诤唵蔚匕徇\信息,卓明是在收集、分析信息后,將需求與解決方案做連接。
例如在水災中,救援人員解救被困的人,首先要解決救援隊如何知道什么地方發生了險情,以及需要救援的人如何聯系救援隊等許多問題。2021年河南水災期間,由于暴雨來得非常突然,卓明就遇到了救援隊和數以萬計的救援需求之間的匹配難題。
另一個難題是,身處險境時,求生窗口很短,已經發生險情再去聯絡救援隊,時間往往來不及。卓明自2011年開始探索氣象災害的響應方法,試圖通過各種手段提前感知和預測氣象災害可能的進程和影響。“要收集所有的天氣要素,高分圖云、氣壓變化、水汽通量,關注雷達,監測各省乃至各市小時降水量超標的地方,再結合水文數據等等做綜合判斷,未來幾小時哪里可能會出現險情,通知周邊的救援隊做好準備,縮短救援人員到達現場的時間。”
在響應災害時,卓明的工作節奏非常忙碌,志愿者要拿出所有業余時間,甚至放下自己原本的工作來參與救災,災情緊迫時經常一天工作20個小時以上。
郝南很難向其他人解釋清楚自己從事的職業,“災難發生的時候,盡自己所能去幫助一些在特殊的場景下需要幫助的人。”他自認是人道援助工作者,這個職業國內少見,很多人不了解。實際上人道援助有清晰的概念,目的在于拯救生命,紓緩不幸狀況,以及維護人類尊嚴,放在東方文化語境下,可以理解為減少痛苦。
郝南在汶川地震中看到過具體的痛苦。他和一個中年男人聊天,對方告訴他“兩個兒子在地震中都死了”。他表現得像正常人一樣,語調平靜,郝南還是感受到了沖擊。大多數時候,郝南幫助的指向性是不確定的,他看不到具體的人,沒有具體的可以去同情和關心的對象,他只是在理性上知道,有很多人在經歷痛苦,而他所做的事情具有減少痛苦的價值。
后方的工作沒有太多情緒和感動,郝南會自己尋找有趣的事情。土耳其地震救援期間,郝南在腦海里搭建了一個土耳其沙盤,在查找資料時,他發現了許多從前不曾知道的事,“馬拉蒂亞的特產是杏,跟我們一個縣差不多大的地方,出產的杏干卻占全世界的80%,我想那得種多少杏啊……厄瓜多爾隊在救援的時候,發現震中附近有一個地方是厄瓜多爾皇族的發源地;受災不太重的尚勒烏爾法省是中東已知的人類最早活動的區域?!?/p>
災難也像一個大型社會學觀察現場,“人的真面目,社會的真面目,都在大地撕裂后顯現出來。”郝南深刻感受到現代城市的脆弱,“現代化發展了這么長時間,看起來很繁榮,但它只是一層外衣,我們習以為常的東西,手機短視頻、自來水、5G信號……其實非常脆弱,倒幾個信號塔,塌幾個變電站,就用不了了。人對這么脆弱的東西建立了強烈的依賴性?!?/p>
2008年汶川地震后,郝南在救災信息專業化道路上努力了15年,自成立以來,卓明未曾缺席國內大小災害的響應,并數次參與救助國際重大災難。郝南經常被人問到,為什么要關心遙遠的、和自己沒什么關系的人,他的答案是:“陌生的人也是另外一個人的朋友、兒子、父親或非常重要的人,這些陌生人互相之間的關系,跟我們與最親密的人的關系沒有什么區別?!?/p>
郝南堅信人類的命運是相連的,“人類有共同的來源,我相信冥冥之中有一些東西,把我們的命運連在一起,只是它很難被描述和量化。一個愿意去幫助遙遠的陌生人的社會,我相信它是一個可以讓更多人生活得更舒適的社會。”
自2008年志愿支援汶川地震以來,郝南投身公益災害信息服務15年,帶領一支專業的、技術化的志愿者團隊,為救援人員提供決策支持,為救援需求提供解決方案,在無數次自然災害救援的響應中,探索國內人道主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