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與《奧本海默》

孟依依

影評網站爛番茄為了慶祝成立25周年舉辦了一系列活動，包括票選近25年來最佳導演，克里斯托弗·諾蘭和丹尼斯·維倫紐瓦進入決賽圈，最終諾蘭奪魁。

諾蘭毫無疑問是當下極為重要的導演之一，在好萊塢有話語權，在觀眾里有大量擁躉。他來北京宣傳新電影《奧本海默》那天的現場觀影票，在閑魚上炒到了1200元一張。而我在上海參加的特別觀影場，開場前一個小時已經有影迷站在烈日下，拿著《奧本海默》的海報等待。

黑與橙紅為主色調的海報上是一大片升騰的蘑菇云和奧本海默剪影，片名下方一行小字：世界永不復返。

我確實非常期待看到《奧本海默》。諾蘭早期的長短片給我留下很深印象，尤其1999年的《追隨》和2000年的《記憶碎片》，前者是諾蘭的首部長片，他一邊上班一邊召集作坊團隊，每到星期六就把器材、劇組人員塞進出租車里跑到拍攝地，拍了好幾個月，自由、準確、有勁，讓人羨慕。后者則是他職業的轉折點，在劇本結構上追求一種極致的純凈，把一個其實不復雜的犯罪故事講得讓人眼前一亮。

諾蘭進入好萊塢制片廠之后拍攝的電影，我雖然不是每部都喜歡，但仍非常敬佩他穩定的產出和在制作方式上毫不動搖的老派勁頭。在娛樂和嚴肅之間找到平衡點，也使他在好萊塢獲得了諸多特權。

我一度好奇過諾蘭是否有可能拋開那種面面俱到的平衡，走向純粹娛樂或更恒久的嚴肅發問。但在讀《諾蘭協奏曲》的過程中答案自然顯現了，諾蘭在講他的高中學校教育和他如何在好萊塢尋找政治路線之間的聯系時講到：“要與體制保持什么關系？你內在反抗它，卻又不想把它推得太遠。很多電影創作者試圖對抗好萊塢，或是不夠對抗好萊塢，你隨時都要測試這個結構的底線。要玩這個游戲，卻又不能玩這個游戲。對我來說，這是我從寄宿學校經驗中學到的。”

就好比他對物理世界的執迷，一方面順從，創作永遠在其界限內，原子彈爆炸后那幾秒窒息般的寂靜無聲不是電影手法，是光的傳播速度比聲音快而已。另一方面又想發揮能動性，把時間作玩具，讓想象化具象。他在其中獲得樂趣。

這種樂趣最終通過銀幕傳達給了觀眾。三個小時的《奧本海默》緊湊而耐人尋味，兩場聽證會交叉進行，并且都走向了個人命運的衰落，施特勞斯沒能進入內閣，奧本海默失去了安全許可。“這是一個能量和悖論構成的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它。”而艾米麗·布朗特飾演的凱蒂，作為妻子不斷勸奧本海默反抗那些莫須有的指責，然后，在一個清晨她靜靜地站在籬笆邊遠眺，奧本海默喊她，她轉身，才發現她臉上淚痕交錯，混雜著委屈、憤怒、絕望。那是整部電影中我最為角色打動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