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鄉(xiāng)愁

◎ 文 | 孫鈺芳

我在北方的農(nóng)村長大，從小就看著祖父母在菜園里侍弄蔬菜，對各種菜苗了然于胸。再大一點，我跟著祖母到地里挖野菜，不知不覺間認識了很多野菜。后來，讀到學詩可“興觀群怨”，“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才猛然意識到，是目不識丁的祖母教給我了關于植物的第一課。

如今，看到《詩經(jīng)》中的詩句“春日遲遲，采蘩祁祁”“采采卷耳，不盈頃筐”“采苦采苦，首陽之下”，我便會想起小時候和家人種菜、挖菜的情景。當然，還有和姐妹們用指甲花一起染指甲的鄉(xiāng)間快樂。

城里人喜歡在自家窗臺陽臺上養(yǎng)花。前幾年在母親的指導下，我把家里的陽臺也變成了一座小花園。下班回家走到陽臺，心一下便沉靜下來。可一想起故鄉(xiāng)那無邊無際的原野，我仍覺得，這是鋼筋叢林中的我們，遠離土地、遠離植物后的權(quán)宜之計。

這一期我們給予了植物更多的關注。自然科普作家張海華帶我們到浙江四明山“櫻花谷”尋找各色植物，記者杜健偉記錄了一棵古樹的搬遷，而詩人周琰《從植物看世界》則將我們引入了人與植物的情感聯(lián)系。

人類從誕生之初就和植物緊密相連。植物為我們提供生存所必須的能量，我們看到野菜春蔬，也會被采集基因所驅(qū)動，忍不住想去采摘。植物還帶給人們審美體驗，歷代文人墨客將自己的精神追求賦予植物，以此來安頓心靈。

生命之初的植物記憶對我的影響，大概如同《詩經(jīng)》對后世文人的影響，悄無聲息卻潛移默化。而今，想要重溫采摘之樂，城周盡是農(nóng)場或采摘園，雖沒有在自家院中采摘得暢快，卻也聊勝于無。因為，那不僅能體會采摘果實的興奮和快樂，也是通過與植物建立聯(lián)系，寄托無處安放的鄉(xiāng)愁。曾幾何時生長著茂盛植物、每年都有新鮮蔬菜的農(nóng)家菜園，隨著祖父母的相繼離世，已變成滿地野草。那些浸潤著兒時記憶的植物，變成回不去的時光，隨著時間累積，發(fā)酵成鄉(xiāng)愁。正如“尋根文學”作家韓少功所言：“人們無論走到哪里，都沒法不時常感懷身后遠遠的一片熱土，因為那里有他的親友，至少也有他的過去。時光總是把過去的日子沖洗得熠熠閃光，引人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