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告白》中的個人身份認同塑造

本文旨在探討伍綺詩《無聲告白》中個人身份認同的構建及其影響因素。身份認同作為個體自我認知和社會定位的核心，不僅影響人物的性格和行為動機，還對其社會互動有重要作用。筆者結合創傷理論和社會認知理論對小說中人物進行分析，探索個人身份在多重壓力下的重構過程，揭示了身份認同的復雜性和多樣性。

1 伍綺詩與《無聲告白》

伍綺詩以其卓越的文學造詣和深刻的洞察力，通過其處女作《無聲告白》榮獲2014年美國亞馬遜年度最佳圖書的殊榮。這部作品不僅贏得了廣泛的學術認可，還引發了學術界對于種族、性別等身份構建因素的深入探討。作者運用細膩的筆觸，在書中深入剖析了種族、性別等復雜的社會議題對個人身份認同的塑造作用。她以卓越的文學技巧，精準地描繪了人物內心的掙扎、困惑與成長，使讀者能夠充分理解每個角色在追求自我認同過程中所經歷的挑戰。

該作品作為一部反映社會現實與人性探索的文學杰作，通過精細的人物塑造和情節安排，揭示了身份認同的復雜性與多樣性。深入剖析了每個角色在面對家庭、社會、文化等多重壓力時，如何構建自己的身份認同，以及在這一過程中展現出的性格特點和行為動機。這不僅展示了個人身份認同在塑造人物性格、行為動機方面的關鍵作用，也揭示了社會對于個人身份認同的深刻影響。

2 角色身份的多維建構

2.1 瑪洛琳：抱負與社會期望

瑪洛琳是一個充滿抱負的女性，她渴望在社會中實現自我價值，但她所處的時代背景使得她的這種追求充滿障礙。當時的社會普遍認為女性應當以家庭為重，所以學校在課程設置時，手工課只對男生開放，女生只能去上烹飪課程。她的母親也深受“男主外女主內”觀念的影響，將傳統家庭責任視為女性的根本職責。瑪洛琳試圖擺脫母親的傳統性別觀念，為自己追求成為醫生的理想而奮斗。然而，在與丈夫相遇后，面對丈夫懇切的請求，她選擇放棄當醫生的夢想，成為家庭主婦。這一轉變不僅改變了她的生活軌跡，更讓她的身份認同受到創傷性沖擊。

在母親去世后，瑪洛琳選擇重新追求自己的學業與夢想。然而，她的學業之路并不順利，不斷受到家庭和社會的多方壓力。雖然她試圖專注于學業，盡力避免家庭事務的干擾，但懷孕的意外讓她不得不再次放棄夢想，這種“出逃失敗”構成了創傷性體驗的反復，逐漸消耗了她對自我實現的信念。

瑪洛琳的經歷反映出女性在追求自我價值過程中所遭遇的性別偏見和社會壓力。她的多次“出逃失敗”逐漸強化了創傷性記憶，使她內化了社會對女性角色的偏見，并對自己的身份認同產生動搖。在多重創傷下，她最終無法逃脫社會對女性角色的刻板要求，成為創傷記憶中的“受害者”。這一經歷不僅展現了瑪洛琳個人對生活的妥協，還揭示了當時社會性別偏見對女性身份的深刻影響，展示了女性在實現自我過程中所必須面對的艱辛。

2.2 漢斯與漢娜：期待與創傷

在家庭結構中，漢斯與漢娜是邊緣化的個體。由于父母的情感重心全部集中在莉迪亞身上，導致漢斯和漢娜長期處于被忽視的狀態，所以，他們對父母的關愛產生了更強烈的渴望。漢斯起初對家庭溫暖和父母關愛抱有期待，主動與父親分享自己的興趣，然而，父親的冷漠回應讓他感到被拒絕的創傷性痛苦。卡魯斯的創傷理論揭示了這種“逃離”與“獨立”的主題[1]，該理論表明漢斯的成長過程實際上是對創傷的一種應激反應。最終，他選擇逃離家庭束縛，獨立追夢，并成功收到哈佛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相較之下，漢娜的出生則象征著瑪洛琳個人夢想的終結，這種心理投射導致母親對她的關注不足，使漢娜在成長過程中能明顯感受到自己被母親的忽視。因為家庭長期對她的忽視，她逐漸形成細膩而敏感的性格，傾向于在角落默默觀察他人，渴望家庭關愛。正因如此，漢娜對莉迪亞所享有的家庭關注產生了嫉妒。個體在長期忽視中會形成情感上的缺失與身份隔離，這在漢娜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當她發現一個像姐姐的身影出現在家附近時，她并未及時告知家人，而是陷入一種“莉迪亞？她的腦海中立刻浮現了沒有姐姐出現的生活畫面”的幻想[2]。這種幻想僅僅是對現實的逃避，無法真正解決內心的情感需求與矛盾。

漢斯與漢娜在父母的期待和姐姐的光環下形成“次要角色”的自我認知，這種家庭中不對等的情感分配導致他們在身份認同中感受到缺失與掙扎。創傷理論中的“繼發性創傷”概念揭示了漢娜在面對姐姐的離家出走時所承受的心理沖擊。通過否認情感需求來應對創傷性的成長經歷，她進一步促成了她的自我隔離。

3 家庭與社會對子女身份的影響

3.1 父母期望的作用

莉迪亞的認同危機正是在家庭的施壓下逐漸形成的，她的反復掙扎和順從反映了創傷性記憶的延續。母親瑪洛琳將自己未能成為醫生的遺憾寄托到莉迪亞身上，這種壓力不斷削弱莉迪亞對自我價值的感知。在母親的強烈控制下，她雖然表面順從，卻在內心產生了巨大的抗拒與痛苦。面對母親對其學業的嚴苛期望，她逐漸對學習失去興趣，考試成績也隨之下滑，甚至在面對試卷時常常陷入無力和恐懼的情緒中。然而，為了不讓母親失望，她仍然努力假裝自己熱愛學習，并時刻扮演著一個“理想中的好女兒”的角色。

在承受母親施加的壓力的同時，莉迪亞也承受著來自父親詹姆斯·李的另一種壓迫。詹姆斯·李深受種族歧視的影響，一直渴望融入白人主流社會，為此，他甚至內心排斥自己作為華裔的身份特質。他把這種深深的自我懷疑與不安全感，轉化為一種對女兒社交能力的極端期待，試圖通過莉迪亞的“合群”來實現自己未能完成的“融入”夢想。詹姆斯·李不顧女兒的真實感受，不斷追問她是否有許多朋友，并強烈暗示她只有在獲得白人朋友的認可時才能被社會接納。莉迪亞因此陷入一種更為復雜的身份掙扎，她明知自己缺乏真正的友誼，卻常常對著空無一人的電話自言自語，以此偽裝成“受歡迎”的模樣，以此安撫父親那近乎偏執的焦慮。

在父母雙重期待的壓力下，莉迪亞開始變得迷失，她的自我認知逐漸模糊，甚至常常感到深深的孤獨與無助。母親的高壓學業期望讓她難以承受，父親的社交需求讓她陷入無謂的假象中，兩者共同作用，使她逐漸無法辨別自己真正的興趣與需求。她每天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卻在這一過程中逐漸失去自我。無論是對母親還是對父親的期望，她都拼命地努力去迎合，生怕任何一方不滿意，這種反復的順從行為加劇了她的內心創傷，使她的身份認同危機不斷加重[3]。

3.2 文化與種族對身份的影響

詹姆斯·李是華裔移民，他的文化背景與種族身份在美國社會中構成了他面臨的一系列獨特挑戰。他身處一個以白人為主導的文化環境中，這使得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羞恥感，以及隨之而來的邊緣化和異化感[4]。這種感受不僅來源于種族差異，更源于文化差異所帶來的價值觀沖突和認同危機。

然而，種族問題不僅僅是關于膚色和血統的區分，它更多地涉及文化認同、社會地位和群體歸屬感。華裔家庭在美國社會中常常面臨著被邊緣化、被誤解的困境，這種困境來源于種族差異、文化沖突和社會偏見。詹姆斯·李作為華裔移民，一直在美國社會中處于邊緣地位，所以，他極力想要建構成美國白人的男性氣質。他拒絕吃中國的叉燒包，在家中要求父母只說英文。他在美國白人對他進行“他者”凝視的時候，選擇了重構自己的身份，以使自己成為白人中的一員。在美國社會中，亞裔種族的邊緣化地位，致使他極力想要擺脫“下位者”的身份，以便走向白人行列。這反映了他對亞洲文化的不自信。在討好白人文化的同時，他暗示了自己認為亞裔文化相較于美國白人文化處于劣勢，生活在白人文化圈子里讓他時刻感受到文化地位的不對等，這種感受進一步促使他形成了扭曲的價值觀。詹姆斯·李的種族創傷在身份認同中反復顯現，他年輕時試圖通過融入白人社會來消解種族創傷，在有了孩子后，他下意識地將自己的種族創傷投射到了莉迪亞身上，以此試圖消解自身的創傷性記憶。

4 社會期望下的認知影響

當社會普遍認為某些職業不適合女性時，女性在追求這些職業時會產生自我懷疑，甚至內化社會的期望，逐漸形成對自我的限制。這種內化的認知與身份認同的矛盾，使得女性在面對職場挑戰時，往往需要額外的努力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與價值，這反映了社會期望如何在個體的心理層面持續產生影響[5]。

在書中有很多場景都能反映出當時的社會環境對女性的顯著壓迫。“警察做著筆記：‘你那天在醫院，伍爾夫太太？’‘請叫我醫生。’警察清清嗓子：‘請原諒，伍爾夫醫生，你那天在工作？”書中這段文字不僅反映出當時對女性角色的固化認知，也揭示了社會期望如何影響個體身份的認同。警察在意識到錯誤后，雖然更正為“伍爾夫醫生”，但這一稱謂轉換依舊暴露出那個時代男性對女性職業角色的偏見與限制。

在那個時代，女性選擇醫生等職業往往面臨來自社會的諸多偏見和歧視。警察的稱呼不僅是一個簡單的稱謂問題，更是一種對女性角色的壓迫與束縛。這種社會期望基于性別和種族的刻板印象，形成了無形的枷鎖，限制了女性的發展空間和可能性。更深入地看，這種期望反映了社會對不同種族和性別的刻板印象，以及對成功和價值的狹隘定義，從而影響了整個社會對于女性角色的看法，使得女性在追求自我實現和發展的道路上遇到更多挑戰和困難。

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伍爾夫醫生不僅要面對外界的偏見，還要在自我認同與社會期望之間找到平衡。她的經歷正是社會認知理論在個體身上的具體體現，展示了個體如何在社會的刻板印象與個人理想之間進行掙扎。社會期望在塑造個體認知的同時，也為個體的身份構建與發展帶來了深遠的挑戰。最終，伍爾夫醫生的遭遇成為那個時代女性追求職業身份的一種縮影，揭示了深層次的性別與種族偏見在社會結構中的根深蒂固。

5 結語

《無聲告白》通過深刻描繪個體在復雜社會規則下的身份認同困境，揭示了角色們在家庭、社會與文化壓力下的掙扎和成長。這部作品不僅反映出社會期望對個人身份的深刻束縛，還喚起了讀者對自我認同的深入思考。在不同角色的身份構建過程中，我們看到他們在自我理想與外界期望之間反復掙扎，呈現出身份認同的多維復雜性。這些角色通過不斷的探索和掙扎逐漸成長，也在迷茫中找到了自我的一部分。這種身份認同的動態建構不僅加深了作品的文學張力，還引發了對社會結構和個人價值的深層反思，展示了身份認同對個體發展和心理狀態的核心影響。

引用

[1] Caruth C .Unclaimed Experience： Trauma，Narrative，and History[J].South Atlantic Review，1996，62（4）：104.

[2] 伍綺詩.無聲告白[M].孫璐，譯.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5.

[3] 劉倩妮.尋找自我——《無聲告白》中的期待擺脫[J].青年文學家，2020（6）：104-105.

[4] 汪小玲，李星星.羞恥的能動性：《無聲告白》中的情感書寫與華裔主體性建構[J].當代外國文學，2021，42（1）：37-43.

[5] Bandura A .Self-Efficacy： The Exercise of Control[J].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