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霧的早上（組詩）

王鵬宇

第一次虛構

午后，我在夢里迎來第一次虛構。

那里輕盈，不復雜，有不太干燥的寬容。

我盡力眺望，被空曠的葉片擊中

我的盲目，在凌空的位置，停下來，

像一個垂著頭的孩子。

明天仍會晴朗嗎？或者說，明天

還將繼續傳來，這誘人的嗓音？

道路平和，我在一整個迷失里，營構著缺失。

(仿佛我真的忘記了某種

帶著色彩的，可作為鑰匙的)語言：

其本身就具有悲傷的顏色。

而我，一個微茫的孤單，一個靜止的失落，

造著虛空的掩體，與沉默互相指認。

夜晚空空。我預見了這一點，并且對此心知肚明：

在這個尋常的午后，我將迎來自身的……

第一次虛構。

有霧的早上

逃，但你避無可避。

你的眼里有流浪者的浪漫，

窺見：一個隱秘的詞語。我們在自身的對峙中

反復尋找，昨天遠去已久，中間隔著一整個夢境。

我們無法讀取失落的本質——我這么說，

無非是想為不太明朗的天空打個圓場。

風制造出地鐵的軌跡，街道成為

城市的傷疤。你的腳步黏稠，有令人驚異的

快感。有人在出口撐起一把傘，于是我們料定，這個早上

注定潮濕。

遺落的可能性

春天還很遠。我們在路上

看不見一面精致的鏡子

我們向往著雨的季節，追求平淡的夜晚

那些失落了的影子，醒著

把舊日裹挾。風比清晨時潦草

在別處，石頭是一枚鑰匙

穿過良夜，我們尋找憂郁的窗子

簡單的字句也懼怕溺水

而明天，是死亡中最柔和的部分

那里是遺失的墳墓

那里有萬無一失的晴空

夜曲

你給我孤獨的臉龐

你給我燃燒不盡的荒蕪

我不需要任何寓言或秘密

我的眼睛已經無法免于悲傷

但淚水豐滿。那里有一扇窗

夏天有螢火，冬天有冰花

舊木頭帶有遙遠的氣息

在那些孤注一擲的日子，夜

是一種逃離的方法

筆和紙是為了修辭

抬頭看星星，是為了

把明天和以后擺在對應的位置

然后安睡，安睡

唯愿睡眠安康

燈塔

我把它當作遠方的親人

我的同胞，我的伴侶

它在一片虛構的海上

虛構的海水并不堅硬

到了禁漁期，或許有魚闖入，凝視巨大鮮艷的

燈火。光可以用喊聲測量

如果不想開口，就用心臟與心房的間距代替

但我無法靠近，用無數日夜

去想象颶風和海嘯，以及長途跋涉的孤注一擲

夜里的墻是脆弱的根，多年來

疼痛的詞語，不安的時刻，在上面一一盡數

在另一場黑暗到來前，這些都會消失

都會成為陣痛的起點

而遙遠的微光，從喉管匍匐到心口

一刻未停，仿佛緩緩升起的塔樓

雨中

雨落得很急，以至于疲憊的鳥還來不及振翅

足夠堅硬的石頭是掩體，骨骼的脆弱

在此刻一覽無余

我們是這災難里的穴居者

避難時，我們謀劃，叫喊，結伙

來掩飾我們孤獨的炎癥

雨水里沒有鹽，所以我們當中

沒有人只身走上街頭

我們只有無休止地發出聲音

來掩飾自己的呼吸

一場雨過后，世界將煥然一新

而我們一切如故

夜行

把夢境從體內取出

分成三等份

跌落的云與天空失散

城市里的水分子

躁動，用不安傳達欲望

關閉腳邊的花朵

把加速度賦予街道

行走時的體溫，接近月亮

在人群中穿行

尋找另一個自己

夜晚呼呼直響

以黑暗彰示無垠

烏鴉

把前世的飛行加給群山

記憶里的光

是胸口的一塊陰影

將雨水染成黑色

越過城市的肩頭

讓眼睛浸透霓虹的彩

風流連于羽毛

命運的手

撥弄著峽谷里的回音

雪是唯一值得歌頌的降落

我的烏黑是夜晚閃爍的鋒利

在天亮時，我割開地平線

來換取第一道黎明

日記

在熟悉的街道散步

潮濕的腳步背對著黃昏

路牙像岸，揭示一條彎曲的船

擱淺，破碎的軌跡

遲鈍的風直來直往

緩解城市的炎癥

交出屬于自己的醉意

在許多個愿望中

撣落月亮的灰塵，再

撒上鐘表的鹽

明天，預報多雨

看黑夜在轉彎處熄滅

夢迷失在夢的盡頭

未盡的今天在路口

千篇一律地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