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嚴育蕊

□ 嚴希

2022 年4 月10 日晚與父親通電話時，他還在電話那頭說：“好著呢，不要擔心！”可第二天就接到父親離世的噩耗！

我們父子一場52 載，除去到外地工作的31 年，我與父親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數。父親對我的愛卻從來沒有消退過，只是他從來都不說。每次電話中說得最多的就是：“好著呢，不要擔心。”要不是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他心心念念還想回湖南老家看看，可這愿望現在是永遠無法實現了。

父親1930 年4 月出生于湖南湘中一個叫峽山灣的小山村。在當地讀完小學后，13 歲外出求學，先后就讀于湖南長郡中學、國立十一中學、湘鄉春元中學，后輾轉考取黃埔軍校（成都） 23 期，1949 年底起義投誠編入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軍政大學川西分校學習，1953 年3 月轉業至甘肅省地礦局系統工作，直至1988 年5 月退休。

/ 嚴育蕊在黃埔軍校時的照片（攝于1949 年8 月）。

/ 嚴育蕊的甘肅省黃埔軍校同學會會員證。

看過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特別節目《榜樣3》的人應該對其中的國測一大隊有印象，其實父親作為一名地質工作者也和他們一樣，“一把錘，一個包，是你的全部家當；沖鋒衣，登山鞋，是你的標準裝扮”。父親用雙腳丈量祖國的河山，用汗水乃至生命為共和國尋找寶藏35 載，常年與野獸共舞、和寂寞相伴。從我記事起，父親就過著候鳥般的生活，綠葉生發時出征，樹葉變黃時歸來。每年和我們相聚的時間不足3 個月。我在學齡前實在想父親了，就和他一起去野外。父親經常是天不亮就出門，滿天星光還沒回來，年幼的我只能在帳篷中惶恐睡去。第二天我忍不住問父親，為何每天早出晚歸。父親指著高聳云端的山峰說：“爸爸去那里找礦呢。”我天真地問他：“那里可以摸到天嗎？”小時候覺得父親有點不講衛生，直到長大以后才知道父親的不容易，作為常年在野外工作的人來說，有一口干凈的水喝，有一餐熱的飯菜吃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早年在黃埔軍校的求學生活和常年在野外找礦的工作經歷，不僅讓父親練就了一副好身板，還養成了他樂觀豁達的性格。他自詡自己的胃口好：“天上飛的飛機不吃，地上四條腿的凳子不吃。”父親無師自通學會了二胡、嗩吶、簫等樂器，閑暇時利用野外豐富的森林資源學做家具等手工活。至今，我們家還有他做的板凳、椅子、搟面杖、糕點模具，湖南老家的親戚家還有他做的馬叉子（一種折疊椅）。

父親退休后，成為甘肅省黃埔軍校同學會會員。我雖然不在父親身邊生活，但在電話里或者哥姐口中也聽說一些他和黃埔軍校同學會的事情，有時在《甘肅黃埔》雜志上還能看到父親寫的“豆腐塊”，多是他自己總結或摘錄的一些健康養生知識，這些給父親的晚年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有時候，母親擔心父親：“這么大年紀不要再去黃埔軍校同學會干事了。”父親常說：“黃埔軍校同學會的領導們真好，不僅常來看我，還幫忙解決一些實際問題，我干些這樣瑣碎的事不算什么。”甘肅省黃埔軍校同學會姚惠珍秘書長、辦公室王德川副主任就像親戚一樣，逢年過節就來家里看望慰問父親。2022 年春節，姚秘書長一行三人照例又來慰問，正好與休假在家的我相遇，姚秘書長噓寒問暖，和父親聊天感覺就像親人一般，對父親的生活、身體狀況了如指掌，讓我這個做兒子的慚愧不已。記得父親說，他退休后被一家礦業公司聘為技術顧問，說好的薪酬過了多年都未付，甘肅省黃埔軍校同學會領導聽說后，積極向上級反映，在省里領導的親自過問下，公司很快就將欠薪交到了父親手中。甘肅省黃埔軍校同學會領導聽說父親去世的消息后，不但表達慰問，還送上了慰問金。作為黃埔二代，我們既要感恩黃埔軍校同學會領導的關心，更要將“愛國、革命”的黃埔精神好好傳承下去，在各自的崗位上盡心盡力，我想這也是對父親最好的告慰。

父親一生清貧，淡泊名利，但是對親戚卻格外大方。母親在她家里排行老大，兄弟姊妹多，他們大多在青藏高原工作。多年來，我們蘭州的家基本就像客棧一樣，成為他們返湘的中轉站。父親作為大姐夫辛苦操勞，想方設法填飽我們一大家子8 口人（包括我們兄弟姊妹四個，還有癱瘓在床的奶奶和舅舅的女兒）的肚子外，只要有吃的就決不讓到我家的姨和舅舅們餓著。就像舅舅在懷念文章中提到的，父親更像是兄長和父親一般呵護著他們兄弟姊妹。

父親進入鮐背之年，精神依然矍鑠。記得他在90 歲壽宴上，還提出了向“00”后（100歲）奮斗的目標。四世同堂，盡享天倫之樂的父親，2021 年年底后，身體卻大不如前，我的哥哥姐姐要送他去住院，他總是推脫，其實是怕花錢，怕給兒女添麻煩。2022 年元旦期間，哥姐送父親住了不到10 天醫院，他就匆匆出了院。今年春節期間，我陪父親去社區看病，他即便走路一步三晃，不足百米的路歇了兩次，也不愿意讓跟在后面的我攙扶一下。

/ 2022 年春節，嚴育蕊（前排左）全家福（后排左一為作者）。

我們的家庭不是達官顯貴，更沒有榮華富貴，是父母用超過常人的艱辛養育了我們四兄弟姊妹，是他們用嚴父慈母的愛，供養教育我們長大成人，奠定了我們人生的起點，用永不氣餒的鼓勵和高標準的要求，激勵我們開拓人生，造就了我們的今天。

父親的一生是操勞的一生，也是奮斗的一生，他用一雙大手溫暖了一個家。他付出了一生的時間只為我們過得更好。

父親留給我們更多的是樂觀面對生活的態度和不向困難低頭的勇氣，這也是我們子孫取之不竭的精神財富，我因有這樣的父親而驕傲和自豪。我親愛的父親，希望您在天堂好好休息，不再那么辛苦、勞累。

生老病死本是平常事，我們無法阻止這場注定到來的離別，只愿每個活著的人，珍惜當下，珍惜眼前人，不要留太多遺憾和悔恨。

再次感謝各位領導、長輩、親朋好友一直以來對父親及我們全家的關心、關愛，祝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