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鮮戰場上的那些年

□ 丁冪 肖俊廉

今年是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戰爭勝利70 周年。1950年10 月19 日，中國人民志愿軍跨過鴨綠江，踏上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場。抗美援朝之仗，打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威，打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和平環境，更打下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基石。黃埔同學肖春華，就是一名抗美援朝志愿軍戰士。

/ 立功證明書封面。

2020 年，得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將向赴朝作戰和服務人員頒發“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 周年”紀念章，肖春華非常激動，從柜子翻出了一個紅色小本子和一張泛黃的照片。紅色小本子正面印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立功證明書”，照片是他年輕時的軍裝照，背面有一首題為“有這樣的愛情——獻給幸福的春華”的詩文，文末畫著一個留著長辮穿著長裙的女子。肖春華說，那是他準備入朝時，和他相戀的軍隊戰地女護士寫在照片后面送給他留念的。如今90 多歲的他，已很難再回憶更多抗美援朝的往事，但小兒子肖俊廉卻對父親從前給自己講過的朝鮮戰場上的故事記憶猶新。在兒子的引導下，肖春華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負重徒步，夜行百里

/ 立功證明書內頁照片及簡歷。

/ 軍裝照背面的詩文。

肖 春 華1928 年4 月29 日（農歷）出生于廣東興寧。1948年，中學畢業后跟隨表哥考入黃埔軍校，錄取后到成都校本部23 期2 總隊步科就讀。1949 年，配合中共地下組織在成都校本部起義，之后轉入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軍事政治學校川西分校第1期繼續學習。1950 年軍校畢業后，肖春華編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60 軍179 師536 團，先后擔任團司令部見習員、2 營4 連文教和營部見習參謀，還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51 年，肖春華隨所在的第60 軍開赴朝鮮，趕去參加第五次戰役。

肖俊廉記得小時候只要聽到有人講抗美援朝，父親就會唱起：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以至于后來，每次聽到電視或者收音機里傳出這首歌，他都有一種莫名的激動！

現實中的場景非常殘酷，部隊是1951 年3 月從安東徒步入朝的。肖春華說，當時環境極為惡劣，東北地區天氣嚴寒，氣溫基本都是零下30°C，在野外撒的尿都會立刻結成冰柱，自幼在南方生活的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嚴寒天氣，雖然穿上了厚厚的棉大衣，但還是被凍得直打哆嗦。過鴨綠江時，為了躲避美軍的飛機轟炸，他們都是上午休息，下午三四點等敵機走后才動身趕路，基本都是跑步行軍，有人不慎掉入江中。

進入朝鮮境內后，為躲避敵機的空襲，仍然是晚上行軍，白天在山洞里睡覺。有時晚上會遇到敵機扔照明彈，黑夜頓時變成白晝，大家立刻臥倒不動，便不容易被發現。當時已是初春，冰雪消融，地面翻漿，道路泥濘。大家負重60 多斤，夜行七八十里路，沿著朝鮮新義州、新安州、遂安之線，歷時半個多月，進達伊川、新溪一帶，順利完成了行軍任務。

皮帶為食，殘肢為褥

4 月下旬，第五次戰役打響，第60 軍編入第三兵團從西線正面發起反攻，肖春華在179師536 團2 營任作戰參謀，負責制定連級的作戰任務。60 軍在漣川以北遭遇美軍第3 師和土耳其旅。雖然志愿軍在人數上占優勢，但敵軍的武器先進，飛機、大炮、坦克火力特別猛，每天都是天上飛機和地上大炮交互狂轟濫炸，志愿軍部隊久攻不下，雙方形成對峙。5 月，戰役進入第二階段，第三、九兵團隱蔽東移，第60 軍在楸谷里至大龍山地段牽制美軍第10軍。179 師機動至春川以東，以增強第15 軍方向上的突擊力量，因敵主力已經靠攏，未能實現殲敵目標，隨后接替115 師防務大龍山、原昌里。

據肖俊廉回憶，父親給自己的感覺就是膽子很大什么都不怕，跟在他身邊超有安全感。他常跟孩子們說：“我什么都不怕，以前急行軍攻上陣地后極度疲憊，在山洞隨便找個地方倒下就睡，睡醒才知道身后都是堆積的尸體和殘肢，還有什么可以嚇得到我的？”

一個月內兩次作戰，志愿軍戰士除了極度疲憊，還遇到更嚴重的問題——斷糧。據肖春華回憶，那時山上全都被炸得光禿禿的，樹都不剩一棵，樹沒有了所以連樹皮都沒得吃，只能靠吃皮帶和挖地下的草根充饑。也是從那時起，他就落下了嚴重的胃病。肖俊廉至今還記得父親胃痛發作時疼痛難忍的樣子：“我們吃飯時，他因為胃疼吃不了飯，便一個人到房間去用辦公桌頂著自己的胃部減輕疼痛！小時候，我還為此經常咬皮帶，邊咬還邊想，皮帶要怎么吃啊？在我大約5 歲時，遇到一個江湖郎中，用三副中藥徹底治好了父親的胃病，至今再也沒有發作過。”

后來偶爾也能吃到些“進口食品”，那是肖春華他們攻下美軍陣地后，找到的一些美國罐頭，上級下令分發給大家改善伙食，里面有牛肉和黃豆，還有水果。每次分發罐頭，打開發現是水果罐頭就犯愁，因為水果雖然好吃卻不頂餓。因為擔心敵人投毒，他們只敢吃沒有打開過的。

同窗九人，唯己生還

當年和肖春華一起從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軍事政治學校川西分校畢業分配到536 團的同學有9人，全都去了朝鮮，但只剩他一人活著回來。而他，也有過一次死里逃生的經歷。

一次急行軍時，肖春華扭傷了腳，被安排在戰地傷員帳篷里休息，突然遭遇美軍飛機空襲，一顆飛彈直接擊中了他休息的那頂帳篷。敵機飛走后，大家在廢墟里找到了他被炸爛的公文包，都以為他已經光榮犧牲了。可到了晚上，他居然又完好無恙地回來了。原來，那時他剛好獨自拄著拐杖去了炊事班幫工，也為此幸運地躲過了美機的炸彈。每次說起這事，他都會被妻子開玩笑，說他向來饞嘴，當時一定是借著幫工的名義去炊事班找吃的，碰巧躲過了一劫。

/ 肖春華在60 軍時的軍裝照。

/ 肖春華的西南軍政大學川西分校畢業證書。

第五次戰役結束后，第60軍移置于谷山附近地區休整，肖春華進入教導團4 隊。部隊休整期間，他們偶爾會接觸到當地老百姓，也學會了一兩句朝鮮語。后來每次看韓國電視劇，屏幕上出現朝鮮族的老年婦女，肖春華就跟孩子們說，志愿軍戰士都管朝鮮大媽叫“阿嬤里”。1952年12 月，肖春華調任教導團10隊區隊長。

1953 年朝鮮停戰后，第60軍秘密撤回國內。同年，肖春華調入180 師后勤處任軍事教導員，期間，因兩次獲得衛生好評獎勵（一次物資獎勵、一次嘉獎）而榮記三等功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