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書（組詩）

景紹德

光陰的跳蚤

這寄居在我詩歌里的蟲子

啃食著我

很多年了，我用鮮血供養

并為其命名

不可復制的光陰

也只有在夜里，我才敢承認這是一種病

除了自己，沒有人能為我止癢

我也如此，寄居人間，啃食著月光

只是我不能為自己命名

更不能輕易剝離

我們都用不同的方式活著

孤芳自賞且無人察覺

拒絕

拒絕一場場酒局

就是拒絕性情里的野

拒絕一個缺少自律的人裸露的另一面

就是拒絕眼淚落下的理由

拒絕一個沉默的人傾倒的苦水滔滔不絕

就是拒絕桃花

在不該開放的時間里開放

我不拒絕酒，我拒絕滾燙的液體引出的頹廢

和這頹廢延伸出的無法復燃的死灰

我不拒絕這美好人間，我拒絕這空間里

無法承受的輕和這輕后所帶來的痕跡

這嘈雜的人世不拒絕我

我就繼續熱愛著

但我拒絕那些突然

他們，她們

都是兒子，女兒，但不都是父親，母親

他們在房山頭，陰涼處，地頭

下棋，打牌，把用舊的身體，一遍又一遍

曬著新鮮太陽

他們也在空蕩蕩的屋子里，把自己坐成一

座雕塑

或用時光的梳子，梳理閃光的片段

他們身上，有我的遲緩，咳嗽，疼痛，捂住的

嘴巴

也有屬于我還未曾到來的深刻的孤獨

他們啊！是還在路上的西西弗斯

而我只是一只圣甲蟲

正向他們慢慢靠近

自畫像

何其殘酷，皺紋與白發不成比例

每畫下一筆，就有幾分滄桑顯露

越來越像我的人

越來越不像我

或許，我更羨慕他的悠然

和他眼眸深處的光明

縱使我畫盡他的神韻

也無法畫出他的孤獨

我多想請他為我畫一幅

不畫眉眼，胡須，牙齒

只畫背影，面朝大海

催眠一朵花

這是你最喜歡的蝴蝶蘭

你讓我按時給它充足的陽光，水，月光和想

對你說的話

你說北方寒冷，要給它像給你一樣的擁抱

給它清晨的問候和發自內心的吻

你還說，蝴蝶飛起的時候一定很美，你怕錯過

你說這些時，蝴蝶安睡著

為此，我不得不煞費苦心

控制想念的速度

不得不催眠一朵花

催眠那些將要醒來的蝴蝶

我并許諾

你來之日，蝴蝶便會翩翩起舞

虛掩之門

我總試圖在黑夜找到愛散發出的光明

找到一粒善良的種子

盡管身不由己

隔著一道虛掩之門

盡管風還會吹

我還會落淚

但我堅信

黑夜藏不住光明

我總試圖在月亮里找到一條通往故鄉的近路

把鄉愁丟在回家的路上

讓娘看清我

讓我看清緩慢落在娘頭頂上的雪花

我一次次徘徊著

故鄉在門里

而我在門外

春風得意馬蹄疾

桃花開時

我就打馬去你的江南

你說，為我準備了夢里水鄉

和十畝桃園

你說，古巷幽長，一個人怕這巷外吹來的風

你說，小橋流水，只一個人擺渡孤獨

我的白馬膘肥體壯

馬蹄下鑲嵌了可以在青石上燃燒的火

這樣我歸時，你能聽到我的心跳

和十里春風

我已經點燃了炊煙

等風一吹，我便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