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義地方生態智慧與綠色空間形塑過程研究

摘 要：遵義作為國務院在1982年首批公布的全國24個歷史文化名城之一，其歷史文化底蘊深厚且自然資源豐富，“城中有山，山中有城，山水相映”的景觀特色是當地歷代先民在生息繁衍過程中與自然環境不斷適應協調的集中體現，也是各個時期價值觀念、社會制度、地方文化影響下綠色空間與建設空間層層累積的產物。以遵義市志、府志、城建志、圖志及歷史地圖等為主要數據來源，借助空間信息圖示轉譯的手段，將歷史信息與現狀遺存進行互證，對縱向時間軸上經歷代人居環境建設實踐累積而成的綠色空間形塑過程進行階段性劃分，進而在橫向時間切片上分析不同階段人工與自然的相互作用，全面闡述在山地民族特性、莊園經濟發展、區域景觀營建、交通條件改善、城市規劃調控等多種驅動力下綠色空間的形塑過程，以及在人工與自然聯動機制中涌現出的地方生態智慧。

關鍵詞：地方生態智慧；綠色空間；形塑過程；遵義

一、遵義的地方生態智慧

生態智慧源于實踐，是人類先賢在與自然協同進化過程中，基于對生態實踐原錯性和實踐過程試錯性的認知認同，精心維系人與自然之間互惠共生關系的契約精神，以及在這種精神引導下因地制宜、做出正確決斷、采取有效措施并成功地從事生態實踐的能力。由于我國地域遼闊，自然地理環境形色多樣，因此在不同的自然本底上，為了滿足生存和發展之需而演化出具有顯著地域差異的地方生態智慧。

遵義地處云貴高原的東北部，北倚婁山之巔，南臨烏江，屬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區，境內巖溶分布廣泛。西北高、東南低的立體地形及四季分明、雨熱同季的立體氣候，共同造就了植被類型的多樣性及垂直分布的特征，同時也孕育了豐富的物產資源，形成了多民族世居壩地的地方生態智慧。縱觀遵義的發展歷史，按地區行政治理形式可分為五個時期：春秋戰國前的部族期、秦漢至唐中后葉的郡縣期、唐末至明末的土司期、明末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的府縣期、1949年后從縣級市到地級市的快速發展期。基于西南夷早期多民族聚落的歷史層積，遵義城市肇始于土司統治時期的軍事防御體系，歷經數百年的變遷，該城市空間發展成了近千平方公里的多組團。而綠色空間在與規模不斷擴張的城市空間持續博弈的過程中，蘊含著不同時期人與自然協同進化的生態實踐智慧。

二、遵義的綠色空間形塑過程

（一）西南夷早期“山地散居”的多民族聚落

遵義地處西南邊陲，面積雖不及西南地區的3％，但就其自然本底而言，卻是西南地區地形復雜、地勢險要、溪河縱橫、箐林密布的代表之地。山川地貌、河湖水系以及植被資源作為綠色空間系統的基底和骨架，是聚落產生與發展的天然環境。從諸多史籍中對遵義山水形勝的記述可見，其溫潤的高原山地氣候、充沛的水源以及豐富的森林物產資源為山居民族聚落提供了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有利條件，同時，復雜的喀斯特山區自然環境也給定居于此的少數民族先民們帶來更大的生存挑戰。因此，喀斯特地區的人地關系表現為自然內在驅動力誘發下的人工適度干預，形成了這方水土特殊的自然地理與社會環境高度相適的生存智慧。

山地民族特性中的多元因素，如傳統習俗、生產方式、民族信仰、民族關系等，與復雜的自然環境不斷互動并相互作用，塑造出各民族在綠色空間中水平和垂直分布的選址偏好及多地帶性。以彝族、仡佬族、土家族以及部分滿、蒙、羌族為代表，他們表現出散居山野、林牧兼營的特點。而“好入山壑，不樂平曠”的苗、瑤族人多依山就勢地分布在山區或半山區。又因耕地稀少，基巖裸露的石縫地較多，“刀耕火種”“趕山吃飯”便成為他們謀求生存的主要方式。然而“刀耕火種”的生計方式粗放且常年遷徙，山地耕牧也“隨畜牧遷徙亡常”，故高山聚落和坡地聚落均不易形成大規模聚居，聚落分布呈現“大分散、小聚居”的特點。另外，以所居之處皆有河流經過的布依族，以及具有“稻田養魚”傳統的侗族、水族等為代表的稻作民族，他們與依靠耕牧遷徙的民族相比，雖然邑聚形態較為穩固，但喀斯特地形氣候差異較大的特點使定居于此的邑聚規模效應很難體現。因此，這一時期的山地聚落即便地處空間較為開闊的平壩，也是形態零散、發展緩慢。

（二）土司統治下“因山為城”的城邑體系

山山相連、江河相通的天然防御條件，奠定了遵義“介巴黔之間，控蠻夷之要”“川黔有事，此亦碁劫之所”的重要軍事戰略地位。楊氏土司充分利用了“西北塹山為關，東南附江為池”的天然屏障，自唐末便設守險隘，逐步架構播州境內由關隘、侗寨、屯堡所構成的三道防線，以點控面，縱深防御，使周邊“蒙茸镵削，居然險奧”的綠色空間都在其軍事防御體系的控扼之下，這個時期的綠色空間被賦予早期聚落散居時的人工秩序及軍事色彩。

《遵義新志》將楊氏世襲統治播州的這段歷史劃分為三個階段，即從白錦堡到穆家川再到海龍屯。楊氏的城防理念走過了從山城到平原城再到山城的歷史變遷，偏重于軍事職能的山城與偏重于政治職能的平原城二者一直并行不悖，與莊院堰渠、寺觀祠宇共同構成了功能完備的城邑體系。古代的城池營建始終與山形地貌緊密關聯，強調的是安全庇護與資源之便。綠色空間作為地域自然資源分布的基底，在城邑體系內修政治、廣修水利、灌溉良田、開辟交通、重視文教的層積過程中，與城市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功能空間相互滲透，在城郊一體化的區域大空間內共同發展，但播州的城邑營建在土司的軍事經略下所表現出的突出特點是各職能聚落自成體系，又因戰時需要而相互協同運作。

（三）平播之役后“一江兩城”的古城格局

由于戰火破壞，始于南宋穆家川的播州城化為焦土，明初形成的街坊付之一炬。“平播后，分邑定治，俶興版筑”，城墻作為保護宮闈廟宇、有效防御外來入侵的重要手段，為明代地方府（州）縣治所筑城時所重視，據《四川總志》載，遵義府“明萬歷庚子播平始建石城，西南倚山巔（府后山）無壕，東北臨溪（湘江）為池，依山據水，高二丈，方九百五十丈四尺，垛口一千七百二十八，門四，東南西北”。由此可見，遵義府城的城池選址與平播前大體一致，雖無史料證實由土司修筑的土城垣即為平播后所筑石城的基礎，但城墻修筑皆因山水利導。

如圖1所示，清代西南邊疆地區由于持續不斷的戰亂及中后期匪患造成的社會動亂，在沿用明朝遺留的城市基址時，尤為重視對迭經兵燹破壞后的城墻加以修繕和補葺，以達到筑城衛君、造郭守民的目的。據《大清一統志》載，遵義府城墻歷經兩次修筑，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在明萬歷原城垣基礎上進行維修還原，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的重修將城垣范圍擴大了三分之一，咸豐七年（1857年）為抵御農民起義軍，在舊城東門外修建新城。至此，筑郭于山環水抱天然屏障中的遵義雙聯城正式建成。老城東城垣依府后山而修，自然山體被納入城市中，成為建設衙署苑囿、寺觀園林的景觀資源；新城城垣順應水道而筑，坐享舟楫之利，商業市肆日益繁榮。這一“城山共融、城水相依”的形態特征，充分體現出綠色空間與人工干預相互交融，共同影響城市格局發展的歷程。

（四）1949年以前“破城繞山”的點軸延展態勢

黔省多山，唯烏江以北始有寬廣河谷，山間平壩面積較大，自土司執政播州時，便有銳意經營農業、發展莊園經濟、修筑農業設施之基礎。因此，在遵義工業尚未全面振興時期，遵義人仍以農業為生。這一時期綠色空間的資源供給則集中體現在耕地上，遵義人口較清末的20萬增加了近兩倍，轄地面積有減無增，表現為資源供給與人口比例的嚴重失衡。為了加大供給，境內各處凡能耕種之地，均被開發為耕地，但喀斯特丘陵地帶局部地形、氣候差異較大，導致各區域的農業耕作環境完全不同。然而在當時對自然環境依賴度較高、土地質量較差的遵義，其綠色空間的資源供給能力是城市人口密度等級差異的直接影響因素，人口增加的同時也在塑造綠色空間的區域景觀特征。

受自然條件的限制，遵義當地雖然農作物產量不足，但在抗戰期間卻能實現軍糧出口、成品外銷，為難民提供避亂之地，這都幸賴于地方政府多年來致力于修建公路、橋梁以及機場。道路逾山越嶺、四通八達，遵義至湄潭、甕安、綏陽、仁懷等地的公路相繼延伸修建，全縣44鄉鎮已過半數有公路可達，因此交通便利的遵義日漸繁榮，綜合影響城市呈點軸發展，且有分圈層城鄉一體化之態勢。

（五）1949年以后“融山親水”的組團發展路徑

1941年以前，政府修道路、建社區均依托自然地理條件和當下發展需求進行，并無系統規劃記載。1949年以后，遵義以原縣城區為基礎組建縣級市，并在相繼制定的縣城市政建設初步規劃（1941年）及鄉鎮營建實施計劃（1949年）的基礎上，根據國家“三線”建設工業引領的發展方向，先后8次編制城市規劃以指導各個時期的城市建設，行政區劃在此期間也做出多次調整。

遵義的城市綠化自1949年之前的“童山濯濯、墳丘遍布”“規劃伊始、公園初辟”，經20世紀70年代的“三線建設、全面復蘇”，再到改革開放后的“快速發展、提質增量”“撤地設市、注重指標”，進入21世紀以后，“新區擴張、問題凸顯”。在不同的時代需求背景下，遵義市的綠色空間呈現出明顯的功能迭代特征。當城市建設從追求發展速度向注重發展質量轉型時，城市綠色空間的功能價值將在“生態融城”的發展理念下被重新認知和挖潛。在新一輪的迭代中，從城內強調游憩、城外生產主導的空間隔離轉向兼顧環境、經濟、社會的整體空間綜合績效輸出，由目標導向下的城內綠地按指標配置轉向區域景觀系統“融山親水”的組團空間協同發展。

三、結語

通過對縱向時間軸上經歷代人居環境建設實踐累積、層積而成的綠色空間系統的演進過程進行階段性劃分，進而在橫向時間切片上分析不同階段自然、社會、經濟、文化、技術等系統要素的相互作用，全面呈現遵義城市空間與綠色空間整合重塑機制中涌現的地方生態智慧。從遵義綠色空間形塑的歷時性過程與共時性的關系可知，貫穿遵義歷代人居環境建設實踐活動中的原動力，是遵義先民在與山地自然環境博弈過程中竭力維系與自然相適、相生、相融、相塑、相契關系所做的持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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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杜娟，云南農業大學國際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景觀規劃與設計。

張龍，西南林業大學園林園藝學院講師。研究方向：風景園林遺產與保護。

吳亮，云南藝術學院設計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景觀生態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