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空間深度影響下的建筑空間形態探析

摘 要：繪畫與建筑雖然處于兩個不同的領域，但二者之間具有多重的關聯。從西方傳統繪畫中對透視的巧妙運用演變為現代繪畫強調印象感知，繪畫空間深度表現方式在不斷地打破邊界。試圖在解讀經典案例與識別關鍵線索的基礎上，梳理西方傳統繪畫及現代繪畫的空間深度表現特征；在繪畫創作的影響下，解析建筑在構成造型、時空觀念和審美態度上演化出的多元化形態。

關鍵詞：繪畫；透視法；空間深度；建筑空間形態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州美術學院教學改革項目“應對‘藝理混合’生源的設計基礎課程建設”（6040320015）研究成果。

一、傳統繪畫以透視法再現縱深空間

縱觀整個繪畫藝術歷史，繪畫的空間意識出現于西方的文藝復興時期，布魯內萊斯基在15世紀發明了線性透視法。在透視法的引導下，繪畫者基于現實中的視覺印象，以靜止固定的視點在平面上創造出三維視覺空間，企圖通過精湛的繪畫技法將對象分毫不差地移印在畫布上。西方古典繪畫從此多為對稱和較為規整的透視構圖，如經典畫作《雅典學院》就是運用焦點透視創作的具有統一中心的空間景象。觀者在欣賞平面畫作時，會在視覺上產生錯覺，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二、傳統繪畫影響下的建筑空間深度

（一）透視法影響下的建筑要素組織

在線性透視法的影響下，繪畫與建筑在形式和理論上的溝通和融合，呈現出相互交融的關系。首先體現在建筑的空間性和受審美影響的繪畫構圖。以拉斐爾的著名畫作《圣瑪利亞的婚禮》為例，其在構圖上采用線性透視法，廣場石塊透視線、人物陰影、背景的建筑構成的空間距離使畫面呈現無限的深遠感。背景中的建筑有著精確的對稱關系及和諧的比例關系，它的空間性及建筑本身所帶來的藝術視覺審美影響著繪畫的構圖及繪畫中對于空間的塑造。其次，在線性透視繪畫強調對稱的透視構圖影響下，對稱和完全規整的中心構圖成為建筑、廣場、城市等空間組織造型要素的首要原則。1667年，貝爾尼尼設計完成的圣彼得大教堂前廣場就是嚴格遵循透視的原理來控制整體的布局，其巧妙地將廣場處理為橢圓形與梯形，但在視覺上呈現出的是圓形與方形，在軸線視覺上即可形成透視縮短的效果，以凸顯深遠壯麗的圣彼得大教堂的正面。

（二）透視法影響下的建筑壁畫繪制

傳統線性透視繪畫的深度空間是一種空間的再創造，其對建筑裝飾影響最直接的就是壁畫藝術。一些建筑師利用壁畫，在二維墻面上創造出三維的空間視覺感，不僅擴大了建筑空間，還在色彩上為建筑空間的形式構成提供了更加豐富的感官體驗。例如圣瑪利亞教堂中的唱詩班席由于空間限制，無法進行擴建。因此，建筑師在中庭盡頭的墻壁上設計了一個嚴格按照透視法則的中心對稱壁畫，使得空間視覺的開始點向畫面內延伸，進而擴大了空間感。一半“建”成，一半“畫”成，給人造成了錯覺、幻象，使真實的空間得以延伸。

三、現代繪畫多元化拓展空間深度

19世紀70年代，物理學的進步促使了照相機的誕生。照相機能夠將現實世界記錄在二維相冊之中，這對具象寫實的線性透視繪畫產生了致命的沖擊。因此，藝術家不得不對繪畫的性質重新思考，不斷尋求繪畫空間的新表現方式。例如印象派代表人物塞尚不再遵守透視法的原則，也不再以古典主義所追求的明暗、光線和氛圍再現真實世界，他開始使用印象表現代替塑形表現，將畫作中的空間深度表現從寫實轉向抽象。他在代表作《圣維克多山》中，將物象進行分解、解析，以幾何的形式重新組織，使前景、中景和背景被極度壓縮在扁平畫面中，徹底轉譯了繪畫的空間深度。

20世紀初，在印象派的影響下，西方現代抽象藝術流派逐漸興起，開啟了抽象繪畫的多元新世紀。例如立體主義、構成主義等抽象藝術畫面表現為幾何化、平面化的構圖，利用多變的視角來展現事物的真相。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新理性藝術在延續了傳統透視法的基礎上，對透視進行變形、組合、夸張處理，表現出新的繪畫空間形式。在各種畫派的影響下，建筑也從單一的對稱規整的古典建筑風格演化為多樣的造型風格、樣式特征、空間表現形式等，使得建筑表現出多種豐富的空間形態。

四、非遵循透視原則的現代繪畫及建筑

（一）立體主義繪畫的空間深度及其影響下的建筑空間形態

立體主義繪畫作品傾向于將畫面所承載的空間景深進行壓縮，使得物體之間的關系變得曖昧不清。例如畢加索的《亞威農少女》，其以幾何學的分析方法，把右前方蹲著的少女的形體打破、分解，將其正面和側面同時表現出來，顛覆了古典繪畫的中心構圖手法，實現了對畫面物體表達的分層化、平面化、距離模糊化處理。觀者可以感知畫面中不同空間深度的多個層次，其思維也在不同深度的空間參照系之間跳躍轉換，進而成就了對立體主義作品進行多樣解讀的可能性。

立體主義繪畫對二維畫面的抽象幾何關系和空間秩序的表達影響著現代建筑的空間觀念。建筑開始轉向類似于立體主義繪畫的片面化、拼貼式構圖的設計形態。首先，體現在對外部主次立面及軸線的消解上。建筑師勒·柯布西耶的薩伏伊別墅的四個外立面均是橫向開窗的矩形構成，在視覺上無明顯區別，立面的主次關系在這里成功得以消解，這無疑是對立體主義顛覆中心構圖的繼承和發揚。其次，表現為抽象幾何外表下的內部復雜性空間構成方式。在柯林·羅的立體主義繪畫中，他為了形成描繪對象的前后空間位置疊加、制造空間層次關系的圖式特征，將畫面表現為透明性的淺空間。映射到柯布西耶的薩伏伊別墅中，即表現為其簡潔的外觀下是多重疊合的層化空間結構。觀看建筑立面時，建筑一層墻面后退，二層為帶長窗的矩形墻面，而三層為曲形墻面。若按照傳統的建筑規律，觀者從外部可以判斷建筑的二層或許與一層墻面是相呼應的，或者與三層的曲形墻面相關聯，又或是自成體系的，三種不同的推論導致對建筑空間層次的不同理解。觀者必須通過首層的坡道或者螺旋樓梯才可觀看到二層的空間形式，該建筑給人們帶來的是多維的、流動的空間體驗。

（二）構成主義繪畫的空間深度及其影響下的建筑空間形態

20世紀初，在立體主義影響下，誕生了近乎純粹抽象的構成主義。構成主義將立體主義繪畫中的多焦點、平面化、層化空間等特征體現得更加徹底。極度理性的幾何元素交疊、滲透組合，使畫面呈現出高度的邏輯化，擁有絕對的秩序。以構成主義先驅莫霍利·納吉的作品《拉撒拉茲》為例，納吉有意地將圓形、梯形、線條等幾何形所疊加的部分顏色的飽和度降低，形成一種透過一個透明的物體看到后面對象的感覺，揭示了事物中曾被忽略的結構特征。這種增強界面視線穿透性的繪畫手法，使畫面看上去既立體又不顯得突兀。

將構成主義繪畫所想表達的物理透明性圖式關系轉譯到建筑空間中，呈現出一種更加純粹與客觀的幾何邏輯關系的疊加。如建筑師卒姆托設計的布雷根茨美術館，是一個十分純粹的方形體塊。其并未在建筑造型上有任何加強視覺深度的處理，而是采用具有透明性的玻璃材料來表現空間深度。玻璃材料之間進行錯層式陳列，進而形成縫隙，使建筑表皮產生一種虛實變化的線條肌理。在陽光的作用下，其內部若隱若現的混凝土看上去有時是虛的，有時是實的，形成了透明而相互交疊的立面效果。

五、遵循透視原則的現代繪畫及建筑

（一）形而上繪畫的空間深度

20世紀初，意大利藝術家基里科創立并發展了形而上畫派。形而上畫派與前面所討論的立體主義及構成主義不同，其繼承了文藝復興時期的線性透視原理，但不再追求現實空間的再現，而是依據情感著眼于空間的構成，實現“永恒”的主題。例如作品《一條街道的神秘與憂郁》，基里科將畫面解構，刻意顛覆透視法單一的構圖規律，運用多角度透視法打破傳統繪畫中的空間和諧。多組相互矛盾的透視形成一種不真實的深度空間，給予觀者一種深遠的精神含義。20世紀70年代初，阿爾多·羅西在意大利“類比城市”的展覽上，將不同時期的歷史建筑并置在一個深景透視的畫面中，以傳達“類似性城市”的思想。其繪畫構圖與基里科的形而上的繪畫極度相似，二者均具有“深景透視”的圖式特征。無論是繪畫還是建筑，其在視覺上的平行軸線和夸張的線性透視形成了反差，傳遞了一種永恒精神。

（二）形而上畫派影響下的建筑空間形態

在建筑設計上，阿爾多·羅西也將形而上畫派多組合透視的構圖手法轉譯到建筑中。例如，加拉拉特西公寓由五棟分別向三個方向分散延展的建筑體塊組成，在平面上，其暗示了三個互有夾角的成角透視，從而產生延伸至無限遠的空間深度感。在建筑體塊透視交錯點位置則為露天戲院，羅西運用兩個垂直相交的建筑體、向上延伸的圓柱體、傾斜的坡道等幾何體塊營造了錯綜復雜的組合透視，從而讓人產生復雜深遠的分空間層次及空間深度感。

除了運用傳統一點透視進行組合交疊的建筑處理手法外，還有在遵循傳統線性透視的基礎上，對透視進行夸張、組合、重復等方式產生的透視變形。斯蒂文·霍爾在芬蘭赫爾辛基當代藝術博物館的設計中，將兩個建筑體塊進行十字交叉，體塊之間相互折疊、扭曲、交錯，加劇了透視感，從而營造出超越客觀長度的縱深感。觀者從博物館門廳看向建筑深處，隨著建筑形體的彎曲營造出一種變形透視，形成透視滅點消失的錯覺，使空間呈現出一種深遠無盡的狀態。當觀察者的身體位置變化時，便會引起界定空間的表面布局的變化，視線的透視感也就發生了變化，重疊透視將創造出多個滅點，進而給人帶來動態扭曲的深度空間感。

六、結語

建筑對于繪畫的借用并非具象的模仿。建筑創作從已具有社會認同基礎的繪畫作品中獲取靈感，應用其創作邏輯或構圖形式來作為創作線索（表1）。從古典繪畫中對精確透視的巧妙運用，轉而到現代繪畫中對瞬間的感知強調，繪畫不斷地打破邊界。同時，建筑也從單一的對稱規整的古典建筑風格演化為多樣的造型風格、樣式特征、空間表現形式等，使得建筑表現出多種豐富的空間形態。立體主義基于多視點運動的繪畫削弱了建筑的中心對稱原則及線性透視原則；構成主義影響著現代建筑的構型模式，建筑造型轉化為極度簡約的體塊，并利用透明性原則在體塊內部進行多元化設計；形而上畫派則是在繼承文藝復興時期繪畫透視原理的基礎上對透視進行變形重構，同時期的建筑通過扭曲變形使得透視滅點消失，并通過多體塊組合，從而產生多透視滅點等多種構建方式，以此來營造建筑的永恒精神。由此，建筑學的內涵也不斷地被豐富與拓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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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瓊容，廣州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環境藝術。

謝菊明，廣州美術學院城市學院副院長。研究方向：虛擬技術與空間設計。

韓如意，廣州美術學院建筑藝術設計學院基礎教學部副主任。研究方向：設計基礎教學、視知覺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