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春

以牧者的遼闊，輕搖著追逐的馬鞭。一份渴望，經過漫漫爐火的氤氳。攥住它，就像攥住新生的希望。把一份清柔甩出，那薄雪便在檐下滴答如簾；把一份淺暖甩出，那青蕾便在枝間花色紛漫；把一份輕靈甩出，那羽翅便在長空靈動伸展；把一份熱情甩出，那溪流便會在大地上叮咚蜿蜒。春，清萌的力量里藏有：陽春白雪，青蕾淺孕，翅膀輕盈，溪流歡快。縷縷的風、寸寸的暖逼近，步伐就輕靈疏然，誰催著呢！在熙光里落下淺淺的腳印一串。

清寒似一張餅，被母親的煙火烙薄。卷著等待吃下，我們才有活力走出冬日的漫長。小河的薄冰，被東風揉成歡快的溪流，嘩嘩打破河坡枯樹殘草的寂靜。枯草俯下身子，風走過身邊，在清寒里，憐意是枯黃的衣，裹起，把自己的盹拉得綿長。在半寐間，做著陽光的夢。時而就著黎明天色，探頭查看，在黑夜的盡頭，是否有淺暖探場。羊兒在坡上吃草，粗糙的草，實在難以撫慰腸胃，它只是用嘴摩挲一下，交給碎步閑亂。羊的心事隨碧綠的草，漫過坡去。羊兒想用歡快的蹄，把蕭瑟踏出清淺。冬天的冷漠，我們走得蕭瑟而孤單。幸好有爐火，把希望的微弱，烤得執著晏晏。就著隱隱爐火，我們想象著冬天盡頭的景象，計算著抵達時日的溫馨。

雷聲隆隆，打出靈動，雨長風作袖，鳥清濺玉盤。你舒張胸腔，呼氣如云，吐故似風，以細雨為酒，長風做鞭，一聲“趕春”去！“春風一夜吹鄉夢，又逐春風到洛城”抽得武元衡的情思靈動似風！唐時的郊野已是，花布如云，陽溫似紗，碧柳垂成日子的瀑，每一處都清美盈眼。可現實的春天又走得太快，思鄉的夢啊，趕不上春天的腳步！惆悵流鶯般從詩人心頭飄過。

“春風又綠江南岸”綠是個動詞，是動起來的綠，跚跚地趕路，隔空遙看。春風清柔歡快，打著響指，以江南的溫煦放牧北岸：雨絲沾著南岸桃花的粉艷，陽光裹住江南小巷的溫暖，吳語化作春水的細軟。所有的嫵媚，所有的粉艷都來吧，杏花兒輕顫著，被春雨趕得粉嘟嘟、羞艷艷，嬌面輕掩，“你悠著點兒！”舉首清眸惦怨。草綠從江南岸的擁擠，到北岸的星點，你的步子數見輕盈，趕著枯色無憑，至草色遙看。那近接的星綠，總可寬慰幾多望眼。

有時，春天又似頑童，幾陣北風折返打探，你索性就賴下耍蠻。任“趕”的話語喊遍，陽光閉起溫眸，花色也禁口噓言。熙和的披風被清寒扯去，鳥兒關起門來，小性子被霏霏的清雨扯得淡淡。趕春還需掌握好節奏，養一養清暖的心神，才能上路啊。

村里東院的曾祖奶臥病在床，她的軀體像門口虬曲的老槐樹，在抖著風寒。本門下輩的人三兩來視探，走時都未忘留下一句“開春您就好了！”于是，曾祖奶每日靜靜地望著屋頂，聽著風走過窗戶。她的日子被盼占據得滿滿，曾孫輩的小孩來到跟前，帶來一句吉言：“祖奶，天暖和就好了！”祖奶的那份希望啊，就像枝頭冒出的新綠，淺淺的，在心頭點燃。盼望著春天趕來送暖！春來病除。在趕春這件事上，一家人乃至一村人，就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眼眸摸索著犁頭，母親的嘮叨一遍遍，父親也許享受這一刻，似小酌微酣，笑容淡淡。灶火旺旺擦拭著日子，一個目標也在彌漫的薄寒間浮現。耕牛已養得壯壯，犁頭已擦得亮亮。用溫暖測量奔向田野的距離。數著九九的歌，“加一九”才拉向歌謠的高潮。羞于歌唱的父親呀，選擇一條通往春天最近的路，駕馭著牲口，打開家門，“嘚兒，駕！”把積攢一冬的勁頭趕到田野，他的春天到了！

東風趕著煦暖，揭開陽春那層薄雪的紗曼，一路搖擺，趕來春江水暖。村莊沉睡在靜謐里，少覺的老人小寐，頑童夢正酣，誰呢！嘎——嘎，兩語三言劃破曦嵐。家犬汪汪，是鴨子把平靜攪亂：晃動優美的頸，梳理羽服，一只兩只，收拾自己，輕啄細檢，待妝容精美。出發！它們步履整齊，口號不用誰喊，溜村口，穿樹林，串小路，抵河邊。頭鴨試水，當嘎嘎開河的信息報數知會，那一隊便似春天的餃子，撲騰騰入水。小河是鴨子們春天的田，等待它們用腳蹼犁出層層清瀾。“春江水暖鴨先知”，水已暖，春天的消息，被溜著的風在小巷傳遍。

雨水擎著春訊的令旗，在七九八九的路上飄展，你趕路的性子急呢！趕腳的清暖似要踩到前一腳的薄寒。張望的老人，等待的孩子并不怪你。你低頭趕路的專注，感動了孩子們風箏的望眼，望仙山的喬木伸手提示，“別撞了”舉首已是羞顏紛面。大地上的草木山川，你是記得的，你沒有時間去惦怪人們的慵懶，只是匆匆趕路。寂靜是大地的棉被，小窗透出橘黃色的光線。那層棉被被期待的手拉開，沙沙——沙沙，紛揚的雨，似一支美妙的舞曲纏綿，腳步旋轉，一圈兩圈，未曉疲倦。遼闊的大地，盡展的是油潤酥軟。渦河渡口，無聲的夜，擺渡老人的燈還未眠，等誰呢！哎呀，是我們粗心，你在等匆匆趕腳的春雨啊！擺一船春雨渡岸，對面草木和人們，還在焦渴期盼！

雨從點滴潤澤，到清亮成波，眼神終被點燃。舒展一下筋骨，細雨中捧出星星的綠，碎碎地把春的腰肢打扮。枝柔萌動，芽嫩嫩，葉新小，毛妍妍。綠藏點紅，風柔明艷。一片新影總想，探探春水的清淺，不小心，撞了踏春人們的清眼。一個機靈，數個驚嘆，“啊，春天——”喜悅又在一條花徑中迷亂！

春雨的纖手穿針引線，蓬勃細碎是春風扯來的靈動明艷，鳥兒樂于在風中撫弄，興起亮一亮歌喉。是桃花兒感動了蜜蜂，還是嗡嗡的蜜蜂打亂了春天。春之曲總是渾厚，高鐵汽笛聲，機器轟鳴聲，校園讀書聲，火箭噴薄聲，這縷縷的聲音之蹄，被春天的指揮棒趕著，從低沉拉向高揚，從晦澀趨向明艷。奮進的力量，已奔騰為一群追逐春草的牛羊，在大地上，雄渾彪悍！

春天是一段距離，從清寒到曉暖，以執著為馬，把拼搏當鞍，我們策馬揚鞭。愿望俯拾一路：大地等著春雨，老人候著春暖，沃土等著犁頭，沸騰等著牛鞭！給一粒種子，去萌芽；給一個期盼，去兌現；給一片土地，去扎根；給一方藍天，來映見。在最好的季節里，我們總要珍惜點兒什么，趕就是我們的態度，勇闖春天的：那份拼搏，那份勇氣，那份信念！當暮春的繁花隱匿，青果初現，我們裝扮的人間啊，已是沉甸甸！

作者簡介：

宋 濤，男，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周口市作協會員。曾在《河南日報》《人生與伴侶》《周口日報》《奔流文學》《周口晚報》《文學百花園》《新鹿邑》發表散文、詩歌一百余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