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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的美國形象建構

2024-01-01 00:00:00向憶秋
安徽師范大學學報 2024年6期

關鍵詞: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他者;自我

摘 要:借助比較文學形象學理論,論文勾勒了20世紀兩岸旅美華人作家美國形象建構的完整脈絡,論述了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的動態變化及其所折射的“自我”形象。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的美國形象建構模式多樣,正話語、反話語、“異”及矛盾的美國形象,是百年兩岸旅美華人作家美國形象建構的基本模式,但這些模式所包容的內涵是動態變化的,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所建構的美國形象是“活態”的形象。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及其動態變化,既投射出中美兩國社會文化空間的百年變遷及中美關系的動態變化,也反映了旅美華人身份、命運和文化心態的百年流變。

中圖分類號:I20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2435(2024)06-0012-10

On the American Images in the Cross-strait Chinese-American Literature in the Past Century

XIANG Yiqiu (School of Liberal Arts,Minnan Normal University,Zhangzhou Fujian 363000,China)

Key words:Chinese-American literature;American images;the other;self

Abstract:By applying the imagology of comparative literature,this thesis outlines the complete context of American images constructed by the cross-strait Chinese-American writers in the 20th century,and discusses the dynamic changes of the construction as well as the reflected \"self-image\"in the cross-strait Chinese-American literature of the past century for the first time in academic circle. The construction of American images in the cross-strait Chinese-American literature of the past century is of multiple dimensions. Positive discourse,counter-discourse,the other and contradictory American images are the basic modes constructed by the cross-strait Chinese-American writers. However,the connotations contained in these modes are dynamic,and those American images are ever-evolving. The construction of American images and its dynamic changes in cross-strait Chinese-American literature in the past century not only reflects the vicissitudes of social cultural space and the dynamic changes in relations between China and America,but also the changes of identity,fate and cultural mentality of Chinese Americans in the past century.

所謂“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是指“20世紀兩岸旅美華人文學”,其中,“20世紀”是對兩岸華人作家“旅美時間”的限定,而非對他們作品“出版時間”的限定。因此,凡是“20世紀”兩岸作家所出版的文學皆可進入研究范圍。所謂“旅美華人文學”,指涉的是從美國境外移民、定居美國的第一代華人或因種種原因在美國逗留過的華人所創作的文學作品。它超越文學文本的語種屬性,開放、動態地涵蓋了自有旅美華人創作以來的以及未來的漢語與非漢語文學。1“旅美華人文學”概念強調“華人”創作主體及其“旅居性”,這包括“定居者”和“逗留者”,1兩者都具有身份“跨域”的特點——不僅是人們在地理、物理上的“位移”,還是一種文化、心理上的“跨越”。旅美華人“身份”的跨域特點,決定了他們筆下的美國形象,不是一般文學理論意義上的形象,它主要是比較文學的一個分支形象學興起后所指涉的形象。比較文學形象學這樣界定“形象”:“一切形象都源于對自我與‘他者’,本土與‘異域’關系的自覺意識之中,即使這種意識是十分微弱的。因此,形象即為對兩種類型文化現實間的差距所作的文學的或非文學的,且能說明符指關系的表述。”2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的美國形象,是百年旅美華人對中華文化與美國文化這兩種“相異”文化間的差距所作的文學想象,是他們帶著“自我”的“文化行李”(文化心理),并依據“自我”對美國文化、社會現實、人文風俗等精神、物質各層面的感知和理解而建構的“他者形象”。

對美華文學“美國形象”建構的研究,學術界已有一定的積累,比較突出的是伍依蘭、陳學芬的研究成果。伍依蘭的著作《文學想象與文化置換——當代華語小說中的美國形象(1980—2005)》(2014年),其研究對象主要是中國大陸作家(如鐵凝、王蒙、王安憶等),時間限定于1980年至2005年;陳學芬的著作《美華文學中的美國形象研究》(2017年)論述了美華移民作家與土生華裔作家筆下的美國地理形象和各族裔形象。本文主要借助比較文學形象學理論,既勾勒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的完整脈絡,也對20世紀兩岸旅美作家筆下美國形象建構的動態變化進行論述,進而反思百年兩岸旅美作家筆下美國形象所折射的“自我”形象,以豐富和深化美華文學的美國形象研究。

一、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的基本模式

對處于“離散”中的旅美作家而言,由于“離散的經驗繁復多樣”,“不論從歷時或共時的角度來看,都無法強加統攝與劃一”,3因此不同歷史時期或同時期旅美的兩岸作家所建構的美國形象,也將因為他們在中美兩國社會的遭遇、經驗及各自文化心態等方面的異同,既具有一定的趨同性,也體現出相當的差異性。

(一)20世紀上半葉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的基本模式

20世紀上半葉旅美華人作家的出發地基本上為中國大陸,作家身份可略分為兩類:留學生和其他旅美華人。他們雖有共同的中國文化背景,但因其離散經驗、文化心態等存在差異,他們建構的美國形象同中有異,主要呈現為三種基本模式。

其一是“正”話語美國形象,美國被建構為自由、文明的民主國,成為引領世界潮流的先進國;美國人被塑造成慈善、博愛、具有獨立思想的優秀人種,如梁啟超的《新大陸游記》、胡適的《胡適留學日記》、唐德剛的《戰爭與愛情》等。其中,《新大陸游記》是1903年梁啟超在美國本土的諸多城市進行為期約10個月的旅行、考察、演說以后而整理出來的作品,它對美國歷史、政治、商業、工業、科學、交通、慈善、種族等方面都有所描述。梁啟超雖然批判了美國社會的專制、霸權等負面性,但崇拜“強力”“發展”的梁啟超,忍不住驚嘆美國科技、商業文明之進步,“嗚呼!人巧之奪天工,至此而極。”“嘻!偉觀矣哉!”4基于梁啟超的“文明觀”,《新大陸游記》中的美國形象,從根本上而言,屬于一個種族優越的條頓民族、文明國,也始終被賦予商業、物質和科技高度發達且引領世界潮流的先進國形象。林語堂英文長篇小說Chinatown Family(譯為《唐人街》),則建構了不斷成長、發展、繁榮富庶的“偉大美國”形象。黎錦揚的英文長篇小說Flower Drum Song(譯為《花鼓歌》)將家族敘事置于舊金山唐人街文化場域,在中西文化較量中建構了民主自由、獨立平等、“大熔爐”的偉岸美國形象。

其二是“反”話語美國形象,美國或者被建構為拜物、縱欲、異化、道德墮落、光怪陸離的病態美國形象,或者被建構為專制、兇殘、忘恩負義、背信棄約、充滿種族歧視的“虎狼”形象和“蠻夷”“番邦”形象。“反美華工禁約文學”、《吳宓日記(1917—1924)》、“白馬文藝社”艾山的詩歌等,都建構了“反”話語美國形象。由于美國形象建構受到時代、作家心態等各種因素的左右,同一作家在不同時間建構的美國形象可能會有反差。林語堂英文長篇小說The Unexpected Island(一般譯為《奇島》或《遠景》),在美國與泰諾斯島的對比中,建構了充滿戰爭威脅、工業專制、教條僵化、人性殘缺、荒誕變態的美國形象,一個陷入文明“死胡同”的“舊世界”,這與Chinatown Family(《唐人街》)中的偉大美國形象形成了強烈對比。

其三是復雜、立體的美國形象。在留學生文學中,聞一多書信中展現的美國的繁華紅塵和種族歧視;林太乙筆下帶著無知和偏見、充滿異趣和異味的“他者”形象;董鼎山英文隨筆中生機勃勃、民主的文化大國形象和充滿生意氣、銅臭味、低俗、錯亂迷狂的美國形象,都具有原汁原味的異國風情。董鼎山和林太乙英文創作中的美國形象,也可視為“異”形象。“異”是與“自我”不同的事、物、人,在“自我”文化眼光的觀照下,“異”被迫作為一種“他者”存在,因此,“異”可以理解為“他者”(Other)。董鼎山著力描述的“原味”紐約文化場和文化名人,正是一種不同于“自我”的“異”。以上旅美作家所建構的美國形象,都體現了20世紀上半葉留學生筆下美國形象的復雜性。在“草根”作家黃運基的“異鄉三部曲”(《奔流》《狂潮》《巨浪》)中,美國形象呈現多面性,這與“三部曲”著力于書寫美國及華人社會六十余年風云變幻的歷史有著密切關系。《奔流》《狂潮》藉由少年余念祖的人生成長,描述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美國社會史、老一代華僑命運史。念祖曾深信“美國就是美麗的國家”,但他一踏上美國就被困于移民局候審的遭遇,使他心中的幻夢消失。此后念祖在生活、就業、身份認證上遭遇系列困難,他的黑人朋友也備受白人的歧視。成長起來的念祖控訴:“今天的美國,是個最暴力的國家,種族歧視嚴重的國家。”1冷戰持續中的20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社會,在黃運基筆下呈現出“癲狂”的特質。《巨浪》寫了中國新移民融入美國社會的過程,黑人奧巴馬當選總統和華裔參政議政,都反映出多元文化思潮的美國新時代特征。程國君曾分析過《巨浪》,認為它“揭示與宣揚了‘美國精神’及其普世價值觀”,“張揚了種族平等和‘人人生而平等’的人類主義思想”。2黃運基在《巨浪》中建構了多元共生的美國形象,這與其題材和主題相和諧。《奔流》《狂潮》所建構的各種情緒糾結一團的癲狂美國形象和《巨浪》中漸趨和諧(表現為“多元共生”)的美國形象,既反映了黃運基筆下美國形象的復雜性及其動態變化,也體現了在變動的美國社會文化空間里,旅美華人身份認同和文化心態的變遷。

(二)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美國形象建構的基本模式

由于中(大陸)、美社會的隔絕,1950—1970年代旅美華人作家的出發地主要為中國臺灣,其身份也可略分為兩類:留學生和其他旅美華人,他們的創作構成本時期旅美華人文學創作的高峰。他們筆下的美國形象大致呈現如下模式。

其一是建構負面的美國形象,這是本時期多數臺灣旅美作家筆下美國形象的特征。白先勇、聶華苓、於梨華、吳崇蘭、張系國、叢甦、周腓力等人筆下的美國形象,都呈現出相當的負面性。於梨華創作的“留學生文學”中的美國形象,可以歸納為“丑陋”“狂妄自大”的“他者”形象;其“學留人題材”中的美國形象,可以表述為勾心斗角、黑幕重重的“職業競技場”和專制、冷酷無情的非人性形象。白先勇筆下“鬼影幢幢的摩天樓”形象,為百年旅美華人文學提供了非常獨特的美國形象。聶華苓《桑青與桃紅》中咄咄逼人的“戴墨鏡的人”,隱喻著面目不清卻無所不在的追捕者、主宰者形象,隱喻了強權美國。無情無義、無法無天的惡霸形象,是“活”在周腓力黑色幽默中的美國形象。上述旅美臺灣作家經由藝術形象、文學意象而建構的美國形象,多呈現出負面特征。

其二是建構具有正面特質的美國形象。1970年代旅美留學的張鳳和保真,在建構美國形象時具有比較相近的思路。張鳳長期擔任哈佛中國文化工作坊主持人,著有《哈佛心影錄》《哈佛緣》《哈佛問學錄》等系列散文、訪談錄,“生動地刻畫了協力使哈佛成為‘人和’勝境的一批求道者的學思歷程”。1張鳳在其散文中說,哈佛校訓為“以柏拉圖為友,以亞里士多德為友,更要以真理為友”,“哈佛校徽則是拉丁文VERITAS,意為真理,正代表哈佛的精神與表現。”2張鳳筆下的哈佛形象(美國形象),將哈佛大學建構為堅持真理的學術研究、高等教育“圣地”形象。保真筆下也突出了大學教育發達、科技進步的美國形象。

其三是復雜、矛盾的美國形象。在陳若曦、孟絲筆下,一方面是富足、文明、自由的美國,一方面是失范(人倫失范、道德墮落、經濟失控、信仰危機等)的美國。這與林賽等美國詩人筆下的美國形象有著高度相似性。20世紀的美國物質文明大幅度發展,但在一些美國詩人筆下,“舊金山沉睡著,好像死去,/死于縱欲、游樂、淫冶、放蕩”,這是一個價值觀極其混亂、精神頹廢的美國形象。3顧肇森筆下時尚而又蔽塞、繁華精致而又荒涼孤寂的美國形象,頗為特殊。他們筆下矛盾的美國形象,較為客觀地映現了美國社會本身的斑駁色彩。

其四是飽含著“異”的原汁原味的“他者”形象。聶華苓《千山外,水長流》建構的三代美國人形象,是與現當代中國體制下成長起來的中國人截然不同的異族形象。麥高關乎美國的幽默散文,以“我看美國佬”的方式,勾勒“原汁原味的美國人”,描繪“美國最普遍的特色”。聶華苓、麥高建構的美國形象,與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董鼎山英文隨筆中的美國形象,構成一定的呼應關系。

(三)1980年代以來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的多元化

1980年代以來,由于中(大陸)、美關系跨時代的轉變,中國大陸人民重新開始了留學、移民美國的歷程。中國臺灣與美國也保持著較為密切的互動。在新的歷史時代,海峽兩岸都有華人旅美,并因兩岸旅美作家不同的身份意識、歷史境遇及必須共同面對的強大“他者”(美國),形成了他們筆下“異”中有“同”的美國形象。

大陸旅美作家從經濟、政治、文化、法律、科技、醫學等角度,建構了全景型美國形象。筆者將他們筆下的美國形象,略分為美國“天堂”、美國“地獄”、美國“戰場”、“天堂”“地獄”的復合體及“美國也有美國的問題”等五類。大陸旅美作家對繁華富足的美國社會、生機勃勃的商業經濟的表現,對民主、自由、公平、充滿機遇、重視人權的美國形象的建構,都指向“天堂”美國形象。他們對美國災難、罪惡、道德失范、危機等方面的表現,都指向“地獄”美國形象。建構“天堂”“地獄”糾結一團的復合美國形象,也是大陸旅美作家普遍的書寫行為,曹桂林的《北京人在紐約》、周勵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石小克的《基因之戰》等,即是如此。査建英、薛海翔等大陸旅美作家建構的美國“戰場”形象,特別具有時代感,也耐人尋味。這樣的“他者”形象,其實映射的是國門洞開之際滿懷斗志“闖世界”的旅美華人“自我”形象。他們昂揚的戰斗姿態,熱切追求成功的精神狀態,都在美國“戰場”形象中體現出來。郁秀筆下“美國不過如此”“美國也有美國的問題”之類的美國認知,代表了更年輕一代旅美作家的美國想象。

1980年代以來旅美臺灣作家在跨文化語境中書寫中美兩地的文化差異,“異”是他們筆下美國形象的重要維度。“隱形的天花板”、繁華而寂寞的紐約、文化多元的傲慢美國、無孔不入的商業文化、問題叢生的美國等,是章緣、蔣曉云、蓬丹等旅美臺灣作家所建構的多元、立體且富有張力的美國形象。章緣創作了《疫》《舊愛》等多部長篇小說。《舊愛》隨處可見多元文化的書寫,但白人、盎格魯撒克遜文化處于優勢。《舊愛》中的舞者茱莉,雖然在紐約一直都有演出機會,但是,“他們把她當成‘代幣’,只為找個華人面孔,增加作品的多元文化性和國際性……”1東方面孔只是為了裝點“多元文化性和國際性”的門面,文化多元的傲慢美國形象于此可見。1980年代以來旅美臺灣作家的努力,豐富了百年旅美華人文學史上美國形象建構的藝術長廊。

可以說,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華人文學較多建構正話語美國形象(反話語美國形象建構主要見于“反美華工禁約文學”),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卻并非如此,他們在同時期(1950—1970年代)的創作中,即便建構繁華摩登、自由、民主的美國,也多印刻著千孔百瘡的傷痕。1980年代以來的兩岸旅美作家可視為新移民作家。黃萬華先生曾經指出,“新移民作家的創作,既有群體趨同性,更有內部差異性。”2筆者認為這個觀點其實適用于不同時代的旅美作家。“內部差異性”是1980年代以來兩岸旅美華人筆下的美國形象更趨復雜多元且呈現動態變化的重要原因,而“群體趨同性”則使我們總能從兩岸旅美華人所建構的復雜多元的美國形象中,提煉出一些基本模式,這些模式可以包容不同歷史階段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的動態變化,是具有一定“活性”而非僵化的模式。

二、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的動態演化

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創作、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創作、1980年代以來的兩岸旅美作家創作,構成了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創作的完整脈絡。一代代旅美華人與美國相遇所建構的異國形象,一個民族、一種文化對異國的認知形成的集體想象,總會有一些流傳并積淀下來,構成對后來者有形無形的影響,使其美國想象形成一定的“套話”或模式。“異”、“正”話語、“反”話語及“矛盾”的美國形象,是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在美國形象建構上共有的基本模式。但是,任何時代的旅美作家所建構的具體形象,都不太可能一成不變地被“復制”,因為它受制于各種因素的作用。讓-馬克·莫哈說:“文學形象學所研究的一切形象,都是三重意義上的某個形象:它是異國的形象,是出自一個民族(社會、文化)的形象,最后,是由一個作家特殊感受所創作出的形象。”3兩岸旅美作家對美國形象的建構,既受到“注視者”和“被注視者”(即中美兩國)的社會文化空間的制約,也受到創作主體(旅美作家)自身特殊感受的制約,而每一個人/特殊群體都是“從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寫作和說話”(斯圖亞特·霍爾語)。中美社會文化空間的變動和兩岸旅美華人離散經驗、文化心態的差異,都會導致不同時期或不同身份意識的旅美作家筆下美國形象建構的動態變化。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的美國形象必然會是“活態”的形象,不同歷史階段旅美華人作家筆下的美國形象必然有所創新。

(一)“異”形象建構的動態演化

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所建構的“異”形象,在日后兩岸旅美作家筆下有所變動。林太乙等留學生筆下充滿異趣、原汁原味的美國人形象,在麥高、聶華苓等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筆下有所呼應,也有新變。麥高的幽默散文以“我看美國佬”的方式,呈現普通美國佬不同于中國人的異態、異行,與林太乙筆下的異趣略有不同。聶華苓的長篇小說《千山外,水長流》建構了從老布朗、老瑪麗到彼爾、露西再到彼利、黛安、哈爾非等三代美國人形象。老布朗、老瑪麗雖然有些自大、固執或偏見,但天性善良、熱愛鄉土、忠貞負責;彼爾、露西一代更加包容、開放、富有愛心和正義感;彼利、黛安、哈爾非屬于叛逆者一代:“戰爭,征兵,權威,資本主義,工業制度——一切既成制度,我們全要革掉。”1然而,他們也是富有人類良知和社會責任感的一代。聶華苓筆下容納異己、躬親反省、具有社會良知、勇于行動和承擔責任的異族形象,不同于林太乙筆下無知且充滿偏見的異族形象,顯示出相當的新質。

在1980年代以來旅美臺灣作家蔣曉云、吳柳蓓筆下,率性、信仰深度旅行、休假時“老大心態”、強調責任清晰的美國人形象,又不同于前輩旅美作家建構的異族形象。到了1990年代大陸旅美作家郁秀筆下,美國的“異”幾乎抹平。郁秀長篇小說《太陽鳥》的主人公天舒旅美留學,感覺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地理位置,如此而已。可見,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和兩國差距的縮小,隨著中美兩國社會文化的頻繁交流及旅美華人對美國文化的熟知,隨著旅美華人文化心態的變化,“異”形象的建構,在新一代旅美作家筆下已經日漸淡化或消解。

(二)“正話語”美國形象建構的動態演化

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筆下的“正話語”美國形象所體現的內涵,在日后兩岸旅美作家筆下,既有延續,又有新變。

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主要建構了三類“正話語”美國形象——自由、文明的民主國;引領世界潮流的先進國;慈善、博愛、具有獨立思想的優秀人種。到了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白先勇、於梨華、聶華苓、叢甦、張系國、王鼎鈞、周腓力等人筆下,前輩作家筆下高度發達、必須仰視的正面美國形象不復存在,他們在同時期的創作中雖一定程度地表現美國自由、民主、富裕的正面品質,但他們所建構的美國形象,多數呈現負面的特性。張鳳、保真等人從大學教育、學術研究、科技等角度建構了具有正面意義的美國形象,這種偏重文化、科學維度的美國形象,與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從形而下的物質與形而上的精神維度所建構的正話語美國形象,已經有所不同。

1980年代以來,在大陸旅美作家筆下,正話語美國形象體現為“天堂”形象的建構,而且“天堂”形象強有力地突出了“經濟”因素。他們對民主、自由、平等、文化多元的美國形象的建構,也比前輩作家更普遍、更突出,裔錦聲《華爾街職場》、陳謙《愛在無愛的硅谷》、施雨《下城急診室》等長篇小說是典型文本。《華爾街職場》《愛在無愛的硅谷》側重從“經濟”“科技”維度建構美國形象,華爾街、硅谷這樣的地標成為美國高度發達的象征符號。《下城急診室》從美國獨特的醫療體制、醫療領域、醫生視角,建構了公平、民主、文化多元的美國形象。這與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強調的民主國、“大熔爐”、優秀人種的美國形象,差異極大。

1980年代以來旅美臺灣作家所建構的“正話語”美國形象,也不同于前輩作家的美國想象。早先旅美作家筆下慈善博愛的美國人形象,在1980年代以來旅美臺灣作家筆下,主要轉化為樂觀、開朗、自信、重視人倫親情的美國人形象。以吳柳蓓為例,吳柳蓓出版有《租借日記》《加州走臺步》等散文集。作者感嘆旅美之后,意外發現美國年輕人并非好萊塢電影演的那種“只懂吸毒、性、飆車和泡妞”的鬼見愁,“他們擁有新世代看世界的方式,直接、熱情、獨立、自信,在他們身上,似乎較少看到‘走投無路’,大部分都具有‘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開朗與樂觀”。2不同于旅美華人作家筆下常見的美國人家庭頻繁重組、親情冷漠的描述,吳柳蓓觀察到美國人看重家庭,重視人倫親情。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建構的生機勃勃的文化大國形象、自由民主的文明國和引領世界潮流的先進國形象,不曾在旅美臺灣作家筆下得到鮮明突出的表現。1980年代以來旅美臺灣作家以日常化敘事建構舒適宜人、繁華新潮的美國形象,對百年兩岸旅美作家的正面美國形象建構是一種新的豐富。

(三)“反話語”美國形象建構的動態演化

20世紀兩岸旅美作家筆下“反話語”美國形象建構,也呈現活態變化特征。拜物、縱欲、異化、道德墮落、光怪陸離的病態美國形象,或專制、兇殘、忘恩負義、背信棄約、充滿種族歧視的“虎狼”“蠻夷”和“番邦”形象,是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筆下主要的“反話語”美國形象。

到了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筆下,“反話語”美國形象的內涵有了重大變化。於梨華筆下“丑陋”“狂妄自大”的“他者”形象及勾心斗角、黑幕重重的“職業競技場”,聶華苓筆下咄咄逼人的追捕者、主宰者形象,張系國筆下丑陋的女巫形象,都是旅美臺灣作家所建構的美國新形象。特別是白先勇建構的“鬼影幢幢的摩天樓”形象,是死亡形象和充滿恐怖、威壓的摩天樓形象的交織與混雜。從白先勇旅美之后創作的首篇小說《芝加哥之死》開始,作家就在持之以恒地建構美國“死亡形象”,2000年以后,他發表的Danny Boy與Tea for Two,繼續了這種美國形象的建構。不同于他旅美早期筆下的死亡形象的凝重、傷痛,Danny Boy與Tea for Two中的死亡形象呈現出生的狂歡與死的陰森交織一體的特殊形態。白先勇為百年旅美華人文學提供了非常獨特的美國形象。

1980年代以來兩岸旅美作家所建構的“反話語”美國形象,在大陸旅美作家那里,主要呈現為“地獄”美國形象,它內含著貧窮、災難、罪惡、道德失范、危機之類的意義,與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筆下“反話語”美國形象的內涵有所不同。旅美臺灣作家筆下“隱形的天花板”及寂寞蒼涼而傲慢的美國形象,也成為百年旅美華人文學歷史進程中的美國新形象。

(四)“矛盾”美國形象建構的動態演化

兩岸旅美作家建構的“矛盾”美國形象,也富于變化。晚清旅美的梁啟超和伍廷芳,曾因不同文明觀導致他們想象美國的差異。他們筆下處處顯示歧義、矛盾的“他者”形象。在梁啟超那里,掩蓋不住他對一個種族優越的條頓民族、引領世界潮流的先進國的傾心贊美。在伍廷芳心中,文明只有“異”和“不同”,沒有等級優劣的區別,因此,伍廷芳筆下矛盾的美國形象,體現為與東方中國有著根本異質性的“異”形象。

20世紀以后,旅美華人作家隨著對美國社會參與、認知的深入,對“相異性”感受的復雜化,他們筆下的美國形象變得更為復雜含混。1914年留學于瓦沙女子學院的陳衡哲,在其小說《一支扣針的故事》里,敘述了“我”于1916年圣誕節到西克夫人家居住三周的見聞、感受,“在精神和物質的兩方面,我覺得這個家庭都是很美麗的”。1但西克夫人這樣一位“理想的母親”,老年照樣過著西方老人孤寂凄涼的生活。博愛和冷漠、癡情和薄情,構成陳衡哲筆下的兩類美國形象。到了黃運基、董鼎山等1940年代旅美華人筆下,建構文明與癲狂、光輝與陰暗等多種矛盾因素糾結一團、原汁原味的復合美國形象,成為常態,這與20世紀初旅美華人筆下有著分明兩面性的矛盾“他者”形象絕不雷同。

到了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筆下,美國形象或呈現為病態與常態、專制與自由、殘酷與慈善、冷漠與溫情等矛盾屬性,或表現為在富足無虞的美國生活方式里,滿目瘡痍的人倫悲劇和道德悲劇。這樣的美國形象,既一定程度延續了以往旅美作家的美國想象,又常有創新。尤其是顧肇森筆下繁華時尚與蒼涼孤寂并存一體的美國形象,更富于新質。

1980年代以來兩岸旅美作家筆下的“矛盾”美國形象,在大陸旅美作家筆下,表現為“天堂”“地獄”糾結一體的復合美國形象。在曹桂林長篇小說《北京人在紐約》中,創業成功的王起明在經歷了美國經濟大危機以后,美國高度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象征符號——帝國大廈、紐約大教堂,在他的感覺中,“像兩把鋒利的尖刀,插進了天空”。2這個蘊含復雜感情的比喻,相當貼切地傳達了經歷挫敗之后的新移民對美國所有的感受和想象。在旅美臺灣作家筆下,“矛盾”美國形象主要表現為繁華而寂寞、文化多元的傲慢美國形象。上述美國形象,特別是文化多元的傲慢美國形象,刷新了旅美華人文學史上的美國形象建構。

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所建構的“矛盾”美國形象,反映了美國社會、文化本身的復雜性。美國展現給世界的有兩種象征形象——“自由女神”和“山姆大叔”,可見兩面性、矛盾性是美國“天生”的屬性。百年旅美華人文學對矛盾、歧義的美國形象的建構,必然會一直存在。

可以說,20世紀兩岸旅美作家在美國形象建構上有其相同的基本模式,但由于美國形象建構受到社會、政治、文化、時代及作家特殊感受等各種因素的制約,因此這些模式所包容的美國形象(他者形象)內涵會呈現出動態的變化,并從中投射出“自我”形象。

三、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中美國形象所投射的“自我”形象

當代比較文學形象學認為,“一切形象都源于對自我與他者,本土與異域關系的自覺意識之中。”在這種互動關系中,當代比較文學學者尤其偏重于“形象創造主體的作用”,認為“‘他者’形象投射出了形象塑造者自身的影子,是后者空間的補充和延長,因而形象這種語言主要言說的就是‘自我’”。1也就是說,百年兩岸旅美華人作家所建構的美國形象,不僅是對“他者”(美國)的言說,同時也是對“自我”(兩岸旅美華人及其成長的中國文化空間)的言說。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的歷史變遷,反映了百年歷史進程中中美兩國社會的歷史變動及關系的動態變化,也反映了百年兩岸旅美作家文化心態的演變。

(一)大陸旅美作家美國形象建構所投射的“自我”形象

20世紀上半葉“反美華工禁約文學”和“天使島文學”中那種兇殘、背信棄約、忘恩負義的“虎狼”“蠻夷”和“番邦”形象,不僅是美國社會和體制迫害、歧視、拒絕華人的文學反映,也是兩岸旅美華人成長的整體“中國背景”(中國文化空間)及其自身境遇、精神狀態、文化心態的投射。20世紀初以來,美國成為世界強國,商業經濟、科學技術在世界處于領先地位。相比之下,晚清中國備受列強欺辱。中華民國建立以后,中國依然處于內憂外患之中。中國在國際格局中的弱者處境,影響到20世紀上半葉旅美作家的美國形象建構。另外,此時期部分旅美華人的離散經歷也影響到作家筆下美國形象的建構。以“天使島詩人”為例,他們踏上美國土地,首先遭受的是囚禁和凌辱。在日后的生存掙扎中,他們中的許多人又遭受了種種事實上和精神上的迫害。“天使島詩人”的旅美經歷帶著斑斑血淚,在他們心理上留下了永遠的傷痕。“天使島詩人”筆下窮兇極惡的美國形象,投射著他們被虐待、被迫害的“離散體驗”。

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作家筆下的正話語美國形象,反映了美國從物質文明到精神文明等多方面的社會現實,這樣的異國形象同時也折射了身為弱國子民的大陸旅美華人的國族想象。近、現代中國是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雖然有一波又一波的救國、強國運動(例如軍事上的起義救國、政治上的改革救國、經濟上的實業救國、思想上的啟蒙運動),卻都未能建立一個強大、獨立的民族國家。西方列強紛紛在中國劃分租界、謀取利益,日本更是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近、現代中國歷史就是一部痛史、恨史、血淚史。這種國情和處境,使得近、現代中國人無法以一種平和淡定、平等對話的姿態接觸西方、融入西方世界。離散的命運和面對強勢文化的現實處境,使他們異常敏感地反觀自身(中國),在與“他者”的比較中發現“自我”的真實處境。正是近、現代中國的歷史悲情和現實困境對人們心靈的精神傷害(或許,許多中國人并未意識到這種精神傷害),影響到他們筆下美國形象的建構。換言之,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華人文學的美國形象,投射的是弱國子民的美國想象。他們筆下或令人艷羨、仰慕或使人憎恨的美國形象,都投射著落后、屈辱的中國形象。他們筆下的正話語美國形象——政治的民主、自由、平權、獨立和經濟的繁榮、富強、發展,反映了20世紀上半葉大陸旅美華人對中國或強或弱的希冀,這樣的美國形象投射了近、現代中國人(包括旅美華人)的國族想象。

1980年代以來,中(大陸)美關系的變化,使大陸人民得以接上20世紀上半葉留學和移民美國的歷史進程。新移民作家建構的多元美國形象反映了中美社會空間的變化,也折射了新時期大陸旅美華人心態的變化。1979年1月中美建交,西方對中國大陸的封鎖解除了。尊重知識和人才,實現“四個現代化”,這樣的新觀念在中華大地傳播開來,但中國經濟狀況還遠遠比不上美國。此時的美國將科學技術新發明(比如計算機)前所未有地大面積推廣應用于各行各業,生物工程、機器人等所謂的“朝陽經濟”,都帶動了美國的經濟發展。此時期旅美的中國大陸新移民,首先被美國那樣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物質世界所震撼,新移民作家筆下美國形象建構強有力地突出“經濟”因素,就有這種精神體驗的投射。大陸新移民筆下的美國形象建構也投射著他們心態、認同的變化。斯圖亞特·霍爾(Stuart Hall)將身份視為一種永不完結的“生產”,它“不是一種本質(essence),而是一種立場(positioning)”。1與20世紀上半葉中國大陸留學生相比,新移民已經日漸淡漠了對祖國的責任意識。雖然不能說他們就不愛國,但是多數人的心態有了較大變化。“多數留學生已接受了那種將個人與國家的關系視為權利與義務的契約關系的觀念。那種要求個人無條件為國家或民族作出犧牲的東方式的傳統‘愛國主義’,對這一代中國留學生中的許多人已漸漸失去了感召力。”2于是,在美國多元化社會思潮的大趨勢下,以往旅美作家筆下縈繞不去的情緒——國仇家恨的悲憤、種族歧視的痛苦……都好像在他們的文學中消失了。1980年代以來,大陸旅美華人熱情地投入美國新世界,或沐浴著自由競爭的春風,或激賞美國多元文化社會的平等,或嬉笑怒罵美國的傳媒、政治、經濟與民主、自由的相互操控……對一個崇尚自我實現和價值創造的自由、民主美國的建構,對一個無分國度、無分顏(膚)色、無分信仰的多元化平等社會的想象,更普遍、更強勁地凸現于他們的文學話語中。這樣的美國形象,反證了中國社會進步的艱難,以及在一種充滿文化權力等級關系的想象中,“形象塑造者”(旅美華人)對美國不無仰視、曲意美化的文化心態。當然,它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旅美華人對“自我”(中國)的探索。

到了20世紀末大陸旅美華人筆下,美國形象不再絢麗奪目、光彩照人,也不再震撼人心。“美國不過如此”“美國也有美國的問題”,這樣輕淡的美國形象建構,折射了中國在世界格局中的新形象,反映了中國大陸經濟的崛起、文化的自信及在世界舞臺上影響力的增強,也反映了大陸旅美作家在面對美國時從容淡定、平等對話的文化心態。

(二)旅美臺灣作家美國形象建構所投射的“自我”形象

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筆下作為國家形象的美國,基本上屬于強勢、霸權、令人恐懼和厭惡的負面形象,但他們筆下作為“個體”的美國人形象,多富于人性魅力。隨著他們在美國居住歲月的延長,以及他們對美國感受的深化和自身心態的變化,他們筆下的美國形象也有所變化。

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筆下具有強烈感傷色彩或對美國拒斥意味的異國形象,是身為臺灣人的悲劇身份及其遭遇的認同痛苦的折射,也是美國社會本身的復雜性及中國臺灣與美國關系的折射。這一波旅美臺灣作家中,有人經歷由大陸到臺灣,再到美國的“兩度放逐”,大陸記憶成為他們人生中抹不平的傷痕,臺灣經驗也難以獲得他們真正認同。也有人“根”在臺灣(祖先在臺灣落地生根),卻烙下了被殖民的傷痕。在殖民地時代,臺灣人不被祖國信任,又生活于日本殖民政府的懷疑眼光下。被殖民的經驗成為他們生命的暗傷,有形無形地影響著他們的人生及其看世界的心態。臺灣“光復”又使他們經歷了身份認同和國族認同的震撼。對這一波旅美臺灣作家而言,臺灣是“一座集體壓抑的大牢籠”,他們逃往美國,尋找理想。美國卻不能如他們所愿,他們融不進美國,美國也以微妙姿態拒絕他們的融入。美國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正是他們留學、移民的時代)風起云涌的各種運動,暴露了美國本身的復雜性。美國社會存在的嚴重種族歧視、階級對立、社會動蕩等問題,美國對外的霸權主義態度,對待“臺灣當局”居高臨下的姿態,都引起了1950—1970年代旅美臺灣作家的反思。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幻想越美好,幻滅感也越強烈。正如張系國在《昨日之怒》中敘述的那則童話——原認為是美麗的少女,最終卻發現是丑陋的女巫,從美少女到丑女巫的巨變,暗示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旅美臺灣作家心中美國形象的巨變。

1980年代臺灣經濟騰飛,社會也慢慢走向民主、開放。1980年代以來,旅美臺灣作家都身歷臺灣社會轉型和隨之而來的好日子。對于將臺灣視為大國博弈棋子的美國,他們心有所感。所以他們多數不會像前輩作家那樣,對美國充滿熱切向往,甚至將美國視為“理想鄉”,而是以一種相對疏離、冷靜或淡定的心態旅美定居。他們也較少像前輩臺灣作家那樣拿“身份認同”來自苦。他們與前輩作家對美國感受的差異及兩代旅美臺灣作家離散心態的差異,使他們筆下的美國形象也變得意蘊豐富:既有種族歧視或隱性歧視的負面性,也呈現出繁華而寂寞、文化多元的傲慢美國等富有張力的美國形象,更多的是一種“異”形象和具有正面素質的美國形象。

當一個社會的民眾不再將異國及其文化視為高高在上的對象時,他就能夠以一種平等、平淡的姿態與之對話。1950年代以來旅美臺灣作家所建構的美國形象的變化,映射了中國臺灣與美國社會文化空間的變化及彼此關系的變動,反映了旅美臺灣作家文化心態的變遷。

(三)20世紀末以來美國形象新變所投射的“自我”形象

20世紀末尤其是新世紀初以來,多元文化對話、融匯、共生的美國新形象,常見于兩岸旅美作家的美國形象建構之中。以於梨華、白先勇為例,於梨華的長篇小說《彼岸》書寫了何洛笛、尚晴、楚眉三代女性的跨種族、跨文化婚戀;白先勇的Danny Boy與Tea for Two,一如既往地建構美國“死亡形象”,然而小說中那些“東西配”的同性戀情,與《彼岸》中兩情相悅的跨文化婚戀一樣,呈現出多元文化對話、融匯、共生的文學新形象。

這樣的美國形象,是中美兩國社會文化空間的投射,也反映了整個華人離散族群在時代變遷中離散心態的變化。正如李有成所說,離散的當代意義,“必須超越寂寞、悲情、苦難、怨懟等傳統上離散經驗所造成的心理或情感反應。中文有幾個相當生動的成語,頗能表達離散意義的延伸與變動:從‘花果飄零’到‘開花結果’,或者從‘落葉歸根’到‘落地生根’到‘開枝散葉’,我們看到離散意義所反映的不同生存態度”。1對于旅美華人中的“定居者”而言,他們在美國長年累月的生活勢必會改造他們的離散文化心態。尤其是20世紀末以來,美國華人社會地位和族群形象的提升,加強了他們對美國的認同感、融入感。他們筆下多元文化對話、融匯、共生的美國新形象,反映了兩岸旅美華人自20世紀末以來的文化心態的變動。

四、結 語

百年兩岸旅美華人的美國想象,既受制于不同歷史時期的“被注視者”(美國)社會現實,也受制和反作用于不同歷史時期“注視者”(中國)的社會集體想象,同時也會因旅美作家個體離散經驗和體驗的差異而有所不同,從而使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的美國形象建構既呈現為幾種相同的基本模式(這些基本模式所包容的內涵是動態變化的),也可能出現美國形象建構的斷裂,更會在百年歷史變遷中不斷出現美國形象建構的新變。旅美華人作家筆下的美國形象是“他者”形象,研究“他者”形象,其實也是對“自我”形象的研究;“他者”形象是為“他”立傳、塑像,也是“自傳”,是為“我”紀實。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及其動態變化,既投射出中美兩國社會文化空間的百年變遷及百年中美關系的動態變化,也反映了百年兩岸旅美華人身份、命運和文化心態的動態變化。對百年兩岸旅美華人文學美國形象建構脈絡的完整勾勒及歷史回望,有助于加強對中美關系現實的理性思考,也有助于不同文化之間的對話和交流。

責任編輯:錢果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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