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鞏義先秦時期農業復雜化進程的植物考古觀察

【關鍵詞】河南鞏義；先秦；植物考古；食物生產；農業復雜化

【摘要】鞏義地區先秦時期考古記錄顯示，裴李崗文化至東周時期的農業經濟不斷演進，農業復雜化態勢漸趨明顯。農業復雜化表現在以糧食作物為代表的農產品種類的增多、農業種植體系的進步、農業區分布范圍的擴大、農業發展過程中連續性與多樣性的統一、社會不斷向文明化演進等多方面。鞏義地區農業經濟復雜化的發展，為所在河洛文化區乃至中原地區史前社會復雜化、早期文明化進程奠定了經濟基礎。隨著考古發掘工作的不斷進行和多學科合作研究的持續展開，對鞏義乃至中原核心區先秦時期農業復雜化、生業復雜化、技術復雜化、經濟復雜化、社會復雜化的認識將更加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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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2024年度河南省社科基本項目文化研究方向課題“二里頭文化社會復雜化的生業形態研究”、2025年度河南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二里頭文化農業復雜化的考古學研究（項目編號：2025-ZZJH-191）”、2024年度鄭州文化基因解碼興文化工程文化研究專項課題“鄭州地區先秦時期城市化進程研究（2024-080）”階段性成果。

隨著社會考古在考古學研究中所扮演角色重要性的提升，考古學界對經濟考古、技術考古關注的熱情也不斷增長。對經濟復雜化的研究，有助于審識社會復雜化的動力與機制等問題。以農業經濟為代表的生業模式作為經濟考古的重要組成乃至基礎組成，日漸成為近年來考古研究中的高頻詞匯與熱點議題。得益于田野考古工作的持續開展，以植物考古、動物考古、人與動物骨骼碳氮穩定同位素分析、谷物碳氮穩定同位素分析、殘留物分析等方法為代表的多學科合作研究的深入進行，越來越多的學者在國內不同文化區開展了以遺址個案為主、兼顧區域內部乃至跨區域、跨時代綜合探討的生業經濟甚或農業考古專題研究。

鞏義位于嵩山北麓，地勢西北低東南高，境內河流發育良好，有東北—西南向的沖積平原。地處鄭洛地區交界地帶的區位優勢不但為本地經濟發展提供了便利，而且使得其文化面貌兼具鄭、洛過渡性特征，鞏義地區因之成為鄭洛地區的重要文化小區，在河洛地區古代文明史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多年的考古記錄顯示，自舊石器時代以降，鞏義地區文化序列較為完整，人文歷史積淀較為悠久厚重，但綜覽學界既往研究，對本地新石器時代至青銅時代農業經濟的專題探討仍付闕如。考慮到植物尤其作物遺存對剖析古代農業行為的代表性作用，筆者擬在植物考古視域下管窺鞏義地區先秦時期的農業經濟演進歷程。不當之處，懇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鞏義地區先秦植物遺存考古記錄

就既往研究來看，學界對鞏義地區的植物考古工作以植物考古專題調查或考古調查所采少量樣品所獲植物遺存分析為主，系統植物考古研究為輔。綜合參考以中原地區、海岱地區為代表的新石器時代至青銅時代植物考古工作，本研究亦將考古調查所獲植物遺存相關研究及考古發掘所采樣品小于5份的研究皆以“非系統植物考古研究”稱，而對考古發掘所采樣品大于5份的研究則以“系統植物考古研究”稱。

通過梳理，將出土有植物遺存的各時期遺址情況列為表一。其中，裴李崗時代裴李崗文化有北營、莊嶺、鐵生溝、塢羅西坡[1—7]等4處遺址，皆系非系統植物考古研究。仰韶時代15處遺址分屬仰韶文化早、中、晚期，除雙槐樹[8，9]屬系統植物考古研究外，莊嶺[3]、堤東、天坡、趙城、趙城西南、羽林莊、羽林莊南、伏羲臺、南瓦窯、喂莊西、上莊東南、喂莊西南、喂莊西南河南岸、塢羅水庫西[1，6，7，10]等遺址皆屬非系統植物考古研究。龍山時代有8處遺址，除雙槐樹遺址[9]系大河村五期文化的系統植物考古研究外，花地嘴[11]、南石、塢羅南店、念子莊西北、羅口東北、顏良寨水庫西、顏良寨水庫西南[1，6，7]等遺址皆系王灣三期文化的非系統植物考古研究。二里頭時代有7處遺址，其中花地嘴遺址[11，12]兼具新寨文化、二里頭文化兩個時期遺存，天坡[10]、新后溝窯場（磚廠）東、稍柴、羅口東北、李家溝東、羅口[1，6，7，10]等遺址皆系二里頭文化；二里頭文化諸遺址除花地嘴遺址外，余者皆屬非系統植物考古研究。二里崗時代有羅口東北、費窯南[10]、費窯東南、上莊、天坡水庫、馮寨西北[1]等6處遺址，皆系二里崗早商文化的非系統植物考古研究。周代的費窯南[10]、清易鎮東[6]兩處遺址皆屬非系統植物考古研究。

二、鞏義地區先秦植物遺存量化分析

總上梳理并結合表一所示，開展過植物考古工作的4處裴李崗文化遺址中，北營遺址未見植物遺存，塢羅西坡和莊嶺兩處遺址見有糧食作物，皆經過采樣分析，粟、黍兩種谷物兼備。鐵生溝遺址發掘較早，當時植物考古方法與理念尚未傳入國內，發掘者并未采集土壤樣品加以分析，只是在發掘中揀拾了肉眼可見的果核、果殼等大塊炭化植物遺存，尚難遽斷鐵生溝等聚落先民未使用糧食作物。

出土有仰韶文化植物遺存的15處遺址皆見有糧食作物。其中，除堤東、上莊東南、趙城西南、伏羲臺等遺址僅見粟外，余者皆粟、黍俱存，雙槐樹、羽林莊遺址另發現稻遺存，雙槐樹、天坡、羽林莊南等遺址發現大豆遺存，趙城、喂莊西南河南岸等遺址的個別樣品中更是存在多種作物遺存證據。就總體量化數值來看，粟遺存的遺址占有率高達100%，黍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為73%，稻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為27%，小麥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為7%，大豆遺存的遺址占有率逾33%。這種比例關系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以粟、黍為代表的粟類作物在先民植物性食物資源中的重要程度。歷時性觀之，仰韶文化早期，作物種類及出土數量偏少，仰韶文化中晚期逐漸增多，至仰韶文化晚期，多種作物利用現象已經在鞏義地區零星存在。以開展過系統植物考古研究的雙槐樹遺址為例，2013—2016年度[8]和2016—2017年度[9]的浮選結果都揭示了粟在時人作物結構中的絕對優勢，黍次之，稻與大豆量化數值最低（表二）。

大河村五期文化的雙槐樹遺址，出土有粟、黍、稻三種糧食作物，延續了該遺址仰韶文化時期的作物結構。出土有王灣三期文化植物遺存的7處遺址亦皆見有糧食作物。其中羅口東北、塢羅南店遺址僅見粟、黍遺存，余者則在粟類作物外另出土有稻、小麥或大豆等遺存。粟遺存的遺址占有率高達100%，黍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為86%，稻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為43%，小麥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為14%，大豆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為29%。與仰韶時期相較，這一階段作物普及程度更高，作物多樣性進一步提升，稻遺存的普遍性也有所提升。

出土有二里頭時代植物遺存的7處遺址皆見有糧食作物。研究者在天坡、新后溝窯場（磚廠）東遺址采集的浮選樣品，分別僅見粟和粟、黍遺存；羅口、羅口東北遺址中粟、黍、稻、大豆4類遺存共出；李家溝東遺址中粟、黍、小麥、大豆4類遺存共出；稍柴遺址則與開展過系統工作的花地嘴遺址相若，同時出土有粟、黍、稻、小麥、大豆5類遺存，五谷俱全。粟遺存的遺址占有率同前，高達100%，黍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86%，稻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57%，小麥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43%，大豆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為71%。與前相較，這一時期不但小麥加入到種植梯隊中，而且稻、大豆遺存的普遍性亦皆有提升。

出土有二里崗時代植物遺存的6處遺址皆見有糧食作物。費窯東南遺址僅見粟遺存，費窯南、馮寨西北兩處遺址粟與小麥遺存同出，羅口東北遺址粟、黍、稻遺存同出，上莊遺址粟、黍、稻、大豆4類遺存同出，天坡水庫遺址粟、黍、稻、小麥、大豆5類遺存同出。粟遺存的遺址占有率高達100%，黍、稻、小麥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皆為50%，大豆遺存的遺址占有率約為33%。與此前諸時期考古記錄相較，小麥遺存的普遍性進一步提升。

周時期兩處遺址的2份樣品中僅見粟、小麥、赤豆3類糧食作物遺存，都是周代常見的糧食作物，指向了鞏義地區先民對這三類作物的利用行為，暗示了這幾類作物種植的存在。

三、鞏義地區先秦農業演進歷程

鞏義地區李家溝時代考古記錄暫付闕如，難以作新石器時代早期生業形態的觀察。裴李崗文化時期，粟、黍兩種作物已成為本區先民植物性食物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綜觀周鄰地區裴李崗文化生業經濟證據[13]，有理由認為，以谷物種植為代表的食物生產行為已成為中原文化區裴李崗文化先民具有普遍意義的生計策略，惟其在時人生業系統中比重可能并不高。鞏義地區作為中原文化區尤其河洛文化區的重要組成，也融入到這階段的農業初步發展浪潮之中。就現有零星證據來看，稻作可能尚未成為先民熟悉的農耕行為。而據鐘華對中原地區史前稻米資源利用的綜合觀察，豫中地區裴李崗文化先民生活中存在稻米的證據較為豐富[14]。鞏義地區裴李崗人是否已將稻米納入自己的資源利用體系甚至農業生產范疇中，仍將作為一個問題繼續存在。將來若能持續在該地區裴李崗文化遺址開展系統植物考古研究，對先民農業經濟的認識將更加深入。

時至仰韶文化中期，羽林莊南聚落的考古記錄指向了粟、黍作物的存在，并進一步表明了時人粟作農業、黍作農業等食物生產行為對裴李崗文化先民相似生計策略的繼承。本區仰韶文化晚期的考古記錄中，粟、黍作物種植、生產以外，稻作也已系時人農耕生活的組成部分，惟其推廣程度不及前者。囿于現階段考古發現，目前能夠確定的是，鞏義地區仰韶文化晚期農人可能經營著以粟類作物種植為主的稻粟兼作種植體系。周鄰地區已較為普遍的大豆資源利用乃至豆作農業種植行為[15]，囿于偏少的系統植物考古研究個案，在本區只有零星發現。

鞏義地區龍山時代先民所利用的谷物仍以粟黍為主，就稻遺存的普遍性觀之，不同聚落先民對此類植食資源利用程度也有大幅提高，作為植物資源的大豆也較多地出現在先民生活之中。總體觀之，這種植物考古記錄暗示了王灣三期文化先民的食物生產模式，以粟作為主的多種作物種植制度已成為先民生業的主要組成；但就單個遺址的考古發現來看，不同聚落所出植物遺存有一些差異，只是囿于現階段考古研究的廣度、深度和力度，這種普遍性與特殊性之間的關系有待更多的工作加以揭示。此外，龍山時代已成為中原地區先民生業組成的小麥作物利用行為[16]，在鞏義地區的非系統植物考古記錄中也未得到證實①。

二里頭時代前期，雖然僅有花地嘴遺址一處新寨文化系統植物考古研究，但其數量、種類俱多的植物考古數據，提供了本區先秦時期最為詳實的先民植食資源利用證據，揭示了王灣三期文化先民生計策略的后續影響。二里頭時代后期，二里頭文化五谷俱全的農業經濟構成，表明本區夏代先民強化型農業生產的進一步發展狀況，并非中國本土起源的小麥已發展成為先民的糧食資源，麥作農業可能有所發展。二里崗時代的考古記錄中暫缺系統植物考古研究，但小麥遺存普遍性的提高表明先民對大粒、高產作物的傾向性選擇。周時期的零星植物考古記錄暗示了麥作農業的繼續發展。

總觀本區考古發現，目前能得出的初步認識為：至遲在新石器時代中期，粟黍作物種植已系裴李崗文化先民食物生產組成；新石器時代晚期，仰韶文化先民的農業與農耕社會皆繼續發展；新石器時代末期，王灣三期文化先民種植范圍擴大，五谷俱全的多種作物種植制度初成；至青銅時代，鞏義地區夏商先民強化型農業生產繼續發展，農業復雜化程度進一步提高，五谷俱全的多種作物種植制度更加普遍；周時期的農業生產亦應繼續發展，出現了新的作物種類。囿于植物考古工作力度，這一初步認識還僅停留在假說層面，隨著考古發掘的持續進行與多學科合作研究的普及，可能會得出更新、更深的認識。

四、鞏義地區先秦先民的植食資源利用

食物生產包括植物性食物資源、動物性食物資源兩大生產組成，二者共同構成農業生產體系。經由食物生產活動所獲的食物資源在人們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但卻非先秦時人生活資料的全部。單就植物性食物資源而言，作為生計策略的組成，上述食物生產所獲糧食類食物資源以外，鞏義地區史前至夏商時期先民還利用一些其他植物性食物資源。

根據鞏義地區的植物考古記錄，結合不同類別植物資源的現代功用[17]，可將糧食食物以外的其他植物性食物資源分為主食類、果類、蔬菜類。主食類資源扮演著與糧食作物相似的功用，主要用以果腹；果類資源以可能性的水果為主，也包括一些硬果（堅果）；蔬菜類資源主要基于相關植物在現代生活中的蔬菜或野菜功用判斷。

史前時期的裴李崗文化遺址所出的果核、果殼指向先民利用的果類植食資源；仰韶文化諸遺址所見的野豆可能對先民果腹有一定作用，藜屬則可能系時人蔬菜資源的組成；大河村五期文化的野大豆、以地膚屬為代表的藜科、甜瓜等資源系時人植物性結構的組成；王灣三期文化諸遺址可能性的食物資源與仰韶文化相似，仍為野豆、藜屬植物。

夏商時期，新寨文化花地嘴遺址植物遺存屬于系統植物考古研究所獲，種類多樣，薏苡、高粱屬、山藥、塊莖、豇豆屬甚至小麥族的部分植物都能為先民提供較多熱量，可能系糧食以外的主食甚或副食組成，櫟屬、硬果殼等植物遺存則指向了堅果類植食資源的利用，酸棗可能是先民的水果資源，紫蘇可能扮演著蔬菜角色；二里頭文化諸遺址所出植物遺存中，野豆可能屬于先民主食的補充，硬果、酸棗指向了先民的果類資源利用行為，紫蘇屬、豬毛菜、藜科等植物可能屬于蔬菜資源。二里崗文化諸遺址所出的野豆對時人果腹可能仍發揮著重要作用，藜科、紫蘇屬、芥菜等可能屬于蔬菜資源。

需要說明的是，一方面，鑒于上述資源皆具有可食性，雖有理由推測它們有可能、很有可能、極有可能與時人生計關聯密切，與常見的狗尾草屬、馬唐屬、黍亞科等為代表的普通雜草類植物遺存在當時社會中所扮演的角色、所發揮的作用未見一致，但這絕不意味著它們一定是先民食物資源、全部是先民食物資源、只在當時社會中作為食物資源利用。另方面，囿于現階段方法與技術，對非糧食類植物性食物資源的判斷仍停留在假說層面，至于它們是否已為先民所種植，是否已成為先民食物生產的一部分，是否屬于史前至夏商時期農業復雜化進程的組成，目前還缺乏更有力證據。

五、鞏義地區農業發展與社會復雜化

欒豐實先生曾綜合國內幾大史前文化區的考古證據，對廣域范圍內的早期文明化進程作過如下推斷：裴李崗時代及其以前大體處于平等社會階段，仰韶時代前期系由平等社會向分層社會過渡階段，仰韶時代后期處于分層社會階段，龍山時代進入早期國家，二里頭時代進入王國（王朝）階段[18]。近年來，隨著考古發現增多，這一前瞻性認識得到了更多考古記錄驗證與支持。就中原地區、鞏義地區的考古資料來看，復雜社會的演進歷程大致與之相若[19，20]。

結合本區植物考古記錄指向的植物性食物資源利用、食物生產行為，裴李崗時代的鐵生溝[5]等幾處遺址，規模普遍較小，不見儀式性建筑，大致屬于平等聚落階段，這一時期的農業生產也處于初步發展階段。仰韶時代前期，本區植物遺存材料闕如。仰韶時代中后期植物遺存材料較多，雖然大多非系統植物考古研究所獲，但普遍存在的作物現象指向了農業的普及與農耕社會的廣泛確立。如雙槐樹大型多道環壕聚落[21]這樣的區域性政治實體核心點的建立與運轉，一定程度上與農耕社會的確立、農業經濟的進一步發展相關聯。在龍山時代大規模筑城運動浪潮中，鞏義地區不見垣壕并存結構的城邑，似乎未引領時代潮流，以普通聚落為代表，農業也在平穩發展。時至二里頭時代，新寨文化農業的發展、生業模式的復雜化對以花地嘴為代表的多重環壕聚落[22]及其在文明化進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有重要貢獻，社會復雜化發展實與農業經濟復雜化態勢相對應。二里頭文化時期稍柴聚落[23]的發展及其在社會重組演進中的角色也系這一時期農業強化生產的結果。商周時期，廣域范圍內政治實體建立，社會朝更加復雜化方向發展，農業復雜化程度也進一步加強。

經濟基礎對上層建筑作用明顯，考古學界近年的研究中，農業與社會、生業經濟與社會復雜化的關聯一再引起學者們關注與強調。鞏義地區的考古記錄尚不完整，雖然已揭示了本區農業復雜化過程與社會復雜化演進之間的關聯性大勢，但更細的機制與模式仍待更多考古發現提供新證。

六、鞏義地區農業考古工作展望

鞏義地區的田野考古工作及有限植物考古工作為本區的經濟考古乃至社會考古提供了大量新證，但系統植物考古研究工作的不足嚴重限制了對相關問題探討的深度和廣度。另一方面，不同時代植物考古工作力度不均，部分時期僅有植物考古調查數據，部分聚落僅有炭化遺存證據，一定程度上不利于長時段農業復雜化進程的歷時性解剖。有鑒于上述研究現狀，在今后的考古工作中，在繼續關注發掘所見農具，繼續揀拾肉眼可見標本，繼續堅持開展考古調查采樣分析或植物考古專題調研的基礎上，還應重點關注以下方面。

第一，珍惜考古發掘機會，在所發掘遺址效仿武漢大學歷史學院何曉琳先生在安徽省阜南縣臺家寺遺址工作時的“臺家寺模式”[24]，全面、系統采集土壤樣品。不但要覆蓋到全部發掘單位，而且要采用盡可能多的手段，如浮選土樣、植物硅酸體土樣、孢粉土樣等，以便盡最大力度、最大可能保存時人活動信息。

第二，重視微體遺存工作。除多種手段土壤樣品分析外，在研究經費充足的前提下，盡可能擴大樣本量與覆蓋面，對不同時期、不同單位所出代表性石器、陶器、人骨、動物骨骼乃至浮選所獲糧食作物遺存開展植硅體、淀粉粒、碳氮穩定同位素、牙結石、其他類別殘留物等分析，以便進一步提取肉眼難以直接發現的微體植物遺存。

第三，系統采集動物骨骼標本，開展系統動物考古研究。鞏義地區不惟系統植物考古工作偏少，系統動物考古也近趨闕如。在今后的發掘中，綜合植物遺存、動物遺存及其他遺存等多重證據，有利于直接作用于本區農業經濟演變、農業復雜化進程、環境與生業模式變遷等問題的研究，并進而有利于社會復雜化問題的深入觀察。

綜上，鞏義地區的考古工作成績斐然，現有考古記錄為透物見人、了解時人農業與社會提供了重要證據。今后若能有針對性地開展更加細致、更加深入的多學科合作研究，將非常有利于對相關問題更加深入、更加全面的認識。

結語

根據多年來考古記錄，可對鞏義地區先秦時期農業復雜化進程作如下推論：李家溝時代，本區先民生計策略暫乏有力證據；裴李崗時代，粟、黍種植制度確立，農業初步發展，農耕社會因素明顯；仰韶時代，稻粟兼作農業發展，農業普及范圍更廣，發展程度更高；龍山時代，強化型農業生產模式確立，以粟作為主的多種作物種植成為時代特征，農耕社會復雜化程度更進一步；二里頭時代，五谷俱全，農業復雜化進程更上層樓；商周時期，農業經濟在此前基礎上繼續發展。本區農業經濟演變過程中，后一時期的農業受前一時期影響的趨勢明朗化。不同時期的農業復雜化進程為所在時代的社會復雜化態勢奠定了堅實基礎。

同時需要指出的是，植物遺存尤其糧食作物考古記錄只是農業復雜化的主要表現之一，本研究系植物考古視域下的農業經濟演進簡史微觀。以糧食作物為代表的植物遺存以外，以家養動物為代表的動物遺存、以食物生產工具為代表的生業工具、以定居程度及聚落形態復雜化為代表的社會狀況也系農業復雜化的重要組成。隨著考古發現的增多與考古研究的積累，將來或可綜合多種證據對本地農業復雜化態勢另文論之。

（后記：文章初稿完成于2021年，發表前補充了學界新近植物考古研究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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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郭榮臻.植物考古話語體系下的“可能性”分析[J].博物館研究，2019（4）：86-92.

〔責任編輯：成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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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目前中原與海岱地區出土的早于龍山時代的小麥遺存皆未獲得測年證據支持，參見郭榮臻、曹凌子、靳桂云《中原與海岱地區先秦麥作的考古發現與研究》（《華夏考古》2024年2期，第89—100頁），故本研究未把鞏義趙城遺址仰韶時代小麥遺存視作時人作物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