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規制對農業發展的影響研究

摘" 要：在我國經濟轉型的背景下，經濟綠色發展成為新命題。中央政府出臺一系列環境規制措施，來激勵地方政府規制污染和改善環境。該文以2000—2019年《中國縣域統計年鑒》數據為樣本，以晉升錦標賽理論和契約理論為理論基礎，通過構建斷點回歸模型來分析河流自上而下的特性下，環境規制與縣域第一產業增加值的關系。研究認為，環境規制會使得上游縣域的第一產業增加值顯著下降。因此，該文建議，進一步完善中國水質監測網體系，減少信息不對稱導致中央與地方政府環境規制所產生的偏差；政府應關注環境規制對農業發展的結構性影響，來減少環境規制造成的資源分配不均。

關鍵詞：環境規制；農業發展；水質監測站；晉升錦標賽；契約理論

中圖分類號：F323.22"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9902（2023）24-0052-04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China's economic transformation， economic green development has become a new proposition. The central government has issued a series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measures to encourage local governments to regulate pollution and improve the environment. Based on the data of China County Statistical Yearbook from 2000 to 2019， and based on the promotion championship theory and contract theory， this paper constructs a breakpoint regression model to analyze the top-down characteristics of the river.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nd the added value of county primary industry. The study shows that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will significantly reduce the added value of the primary industry in the upstream counties. Therefore， this paper suggests： the government should further improve China's water quality monitoring network system to reduce the deviation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between central and local governments caused by information asymmetry; the government should focus on the structural impact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on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so as to reduce the unequal distribution of resources caused by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Keywords：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water quality monitoring station; promotion tournament; contract theory

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農業生產經歷了20余年粗放型經濟發展，畜牧業規模化養殖的迅速發展使得我國的地表水環境受到嚴重破壞①。中央一號文件多次提出，要統籌協調生態文明領域機制和提高資源使用效率。中央政府可以基于水質監測站來考察地方政府污染控制完成情況，但受限于河流自上而下的特性，水質監測站只能勘測到上游區域的水體污染情況，導致地方政府會區別對待上下游環境管制，施加更嚴厲的環境標準來抑制上游區域農業生產從而管控污染排放。這可能使得地表水質量只是“表面”改善，且上游縣域的農業發展也會受到額外的損失。厘清該問題有助于今后更好地統籌協調農業發展，并為科學制定環境規制政策提供支撐。

1" 理論基礎與研究假設

1.1" 理論基礎

1.1.1" 晉升錦標賽理論

晉升錦標賽理論認為在行政集權的前提下，晉升錦標賽可給予地方官員強有力的激勵。在轉型過程中，地方政府始終面臨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之間的矛盾。對于地方政府來說，其轄區內的環境績效作為一種約束性指標，帶來的激勵是次要的，相反經濟增長帶來的激勵會更為持久有效。所以地方官員會滿足其負責轄區內的環境績效后，盡可能地追求經濟績效。

1.1.2" 契約理論

契約理論主要研究契約簽訂雙方之間的經濟行為與結果，契約目的是保護委托人利益，盡可能避免代理問題。Holmstrom認為在存在道德風險的情況下， 代理人會從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出發，權衡各契約任務的邊際收益來選擇性地完成任務。

1.2" 研究假設

根據理性人假說，在面臨資源約束時，最大化自身經濟利益是主體決策時的唯一目的，地方政府的決策行為也是如此。

中央政府設定污染減排目標后層層傳遞給地方政府。由于地方政府熟悉其負責轄區內的環境和資源條件，權力的下放是希望地方政府能夠因地制宜制定環境規制策略以改善當地環境。但是，地方政府治理環境的激勵主要是以經濟增長為核心，因此在環境規制實施過程中，可能會出現中央和地方政府所追求的目標不匹配的情況。

“十一五”規劃明確要求各地區加大水污染防治力度。由于河流的運動方向是從高向低，這使得水質監測站只能監測到來自上游區域的水體情況，所以地方政府只需要管控監測站上游的河流污染來滿足契約中要求的改善水質讀數，而下游的水體質量由于沒有被納入契約的要求則可能被忽視，這樣便造成了中央政府預期目標與地方政府實際執行的情況出現偏離。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H1：因為不一致的環境規制標準，水質監測站附近上游區域的農業第一產業增加值會比下游區域下降得更多。

2" 樣本選擇與斷點回歸模型

2.1" 樣本選擇

本文從2000年至2019年各種環境年鑒的地表水部分收集水質監測站的數據，如《中國環境年鑒》和《中國生態環境統計年報》，不同年鑒的數據可相互驗證以保證數據準確。

本文從國家基礎地理信息中心獲得了縣域及中國流域系統GIS數據。將這些GIS數據與水質監測站的地理位置相結合，構建出本文的樣本數據集。

本文使用的主要因變量為2000—2019年2 000多個縣域的農業生產相關指標，數據來自《中國縣域統計年鑒》。由于該年鑒收錄的統計指標類別發生過較多變化，所以在數據清洗時，剔除了缺失值超過了50%的變量。

2.2" 斷點回歸模型構建

本文利用水質監測站上游和下游附近的縣域受到不一致的環境規制標準影響，借此推斷環境規制對縣域農業發展的因果關系。斷點回歸需要的最基本的2個變量為處理變量和運行變量，采用處理變量區分上下游縣域，運行變量為縣域與監測站的直線距離。

由于位于水質監測站附近的縣域在空間上是相鄰的，故假設：位于監測站上下游附近的縣域，除了在規制嚴格程度上存在差別，其他各個方面不存在明顯差異。非參數估計下的局部線性回歸是本文的首選方法，這種做法可以給位于監測站近的觀測點賦予更大的權重，使估計結果更為精確和合理。構建的斷點回歸模型如下

式中：？淄aijk為縣域i的第一產業增加值，j表示年份，k表示縣域附近的水質監測站；upstreamik是一個二分類變量，當縣域i位于水質監測站k上游附近時，其值取1，反之取0；distik測量的是縣域i的質心與監測站k之間的直線距離，符號為正（負）表示其位于監測站的上（下）游；h表示帶寬，為樣本可接受直線距離的范圍。

3" 環境規制對農業發展的實證分析

3.1" 描述性分析

表1列舉了本文用于構建被解釋變量第一產業增加值以及與水質監測站相關的變量。其中監測站海拔高度和縣域海拔高度是用來劃分樣本中的縣域是位于監測站上游還是下游的重要依據；監測站上游縣域占比是模型中主要的解釋變量；養殖縣占比是樣本分類變量，實證分析會將非養殖縣的估計結果作為參照。

3.2 模型估計結果

3.2.1" 環境規制差異性對上下游縣域農業發展的影響

為了保證樣本縣域之間的可比性，根據農業農村部頒布的畜牧大縣、生豬養殖強縣清單②，以及環保部頒布的《全國第二次污染源普查公報》對農業污染源的定義③，本文進一步將樣本分為養殖縣和非養殖縣，從而更準確地量化不同類型縣域之間，上下游縣域第一產業增加值差異的具體大小，見表2。

在表2中，Panel A不對因變量的對數值采取任何處理，分別展示了在養殖縣和非養殖縣樣本中的斷點回歸估計結果。結果發現，在養殖縣樣本中，位于監測站上游的第一產業增加值更低；而非養殖縣的樣本中，第一產業增加值不存在顯著差異。對于兩個樣本來說，由于系數的標準誤較高，這些估計系數在統計上均不顯著。由于樣本涵蓋了20年的時間跨度和148個水質自動監測站，斷點回歸比較的是來自不同聚類簇（水質監測站）和年份的上游和下游縣域的第一產業增加值，所以在未剔除年份和監測站固定效應的情況下，估計系數會因標準誤過高而導致結果不顯著。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Panel B中因變量剔除了監測站和年份固定效應來降噪。Panel A和Panel B估計結果顯示，不同模型設定下，斷點回歸估計系數的大小基本沒有變化，這表明雖然一些未被觀測到的因素可能會對縣域的農業生產造成影響（會改變第一產業增加值的大小），但與分析的環境規制帶來的效應不相關（不改變上下游第一產業增加值差異的大小），所以，當剔除固定效應時，估計系數在統計上變得更加顯著。上下游養殖縣之間第一產業增加值的差距在0.29到0.39個對數值之間。這些估計量表明，水質監測站導致的環境規制差異使上游縣域的第一產業增加值降低了26.3%（e-0.29-1）至32.2%（e-0.39-1）。

在不存在技術進步的條件下，環境規制會使得上游縣域第一產業增加值受到更多抑制。這也意味著對上游縣域實施有更為嚴苛的環境規制，從而使當地農業生產效率下降。綜上所述，表2的估計結果驗證本文的假說H1：因為不一致的環境監管標準，水質監測站附近上游區域的第一產業增加值會比下游區域下降得更多。

3.2.2" 環境規制動態變化對上下游縣域農業發展的影響

在樣本期間內，對水質管控的嚴格程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2006年“十一五”規劃首次要求各地區要把保護環境作為一項重大任務抓緊抓好，降低污染物排放總量，加大水污染防治力度，因此，水質監測站對上游縣域農業生產的影響應在2006年之后才變得明顯。

在表3中，估計系數為負值表示上游縣域比下游更低。可見，上下游縣域第一產業增加值的差異在2006年之前接近于零且在統計上不顯著，而在2006年“十一五”規劃后開始顯著，該結果進一步說明：證實了識別假設，即在2006年前不存在環境規制或上下游縣域之間受到環境規制力度不存在差異時，在同一個水質監測站附近的上游和下游縣域具備類似的農業生產力水平；排除了其他因素的干擾，即表2中基線結果不是環境規制帶來的影響，而是由一些未被觀測到的因素驅動所產生。

3.3" 穩健性分析

本文使用工具變量法檢驗水質監測站的選址是否具有內生性。

水質監測站通常修建在水文站附近以便共享數據。水文站由水利部建立和監督，選址獨立于環境規制政策，不違背工具變量的前提假設——“排斥限制”。因此，本文將變量“縣域是否在附近水文站的上游地區”作為“縣域是否在附近水質監測站的上游地區”的工具變量，并進一步估計環境規制對上游縣域農業發展的影響。工具變量模型第一階段回歸方程如下

， （２）

式中：upstreamijk是一個二值虛擬變量，表示縣域i在年份j時是否位于以水質監測站k為中心的25 km圓圈內的上游區域；uphydroijh表示縣域i在年份j時是否位于以水文站k為中心的25 km圓圈內的上游區域；其余變量與式（1）一致。第二階段回歸方程如下

， （3）

式中：uphydroijk表示第一階段回歸中，按水文站分類的上下游縣域對按監測站分類的上下游縣域的擬合值。估計結果見表4。

表４對養殖縣和非養殖縣的樣本均進行了估計，如第一階段回歸的結果顯示，如果一個縣域靠近水文站的上游，它也更有可能位于監測站的上游附近。第二階段回歸的結果表明，處于水質監測站的環境規制會使其上游附近的養殖縣第一產業增加值降低0.46個對數單位，但對非養殖縣的第一產業增加值影響仍然不顯著。

斷點回歸所得到的系數與工具變量回歸得到的系數估計值相近，借此可以排除水質監測站的選址可能存在的內生性。

4 結論與建議

本文在基線估計結果中發現上下游縣域的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會受到環境規制差異性影響，導致上游縣域的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降低了26.3%～32.2%。以上結論表明，在短期內環境規制會抑制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所以追求高環境質量也需要以一定的生產效率為代價。

因此本文建議：第一，進一步完善中國水質監測網體系，以盡可能彌補上級政府對水質監管的信息缺失。第二，關注環境規制對農業綠色發展的結構性影響，對上游的損失進行補償，從而降低其受損的程度。

注釋：

①根據2020年《全國第二次污染源普查公報》指出，來自農業排放的化學需氧量（Chemical Oxygen Demand，簡稱COD）和氨氮含量（Ammonia Nitrogen Content Index，簡稱NH3-N）分別占全國總排放量的50%和47%，可見農業面源的污染排放已經逐漸超過工業和污染源頭。

②本文對牛羊養殖強縣的劃分依據來源于《禽畜糞污資源化利用行動方案》中的附錄，生豬養殖強縣的劃分依據來源于《農業部關于促進南方水網地區生豬養殖布局調整優化的指導意見》。將上述兩個政策文件中畜牧大縣和生豬養殖強縣的清單整合后，作為本文劃分樣本數據中養殖大縣和非養殖大縣的依據。

③ 《全國第二次污染源普查公報》中指出全國范圍內，農業源氨氮NH3-N排放為1067.13萬噸。其中禽畜養殖業排放1000.53萬噸，大約占據95%農業NH3-N排放總量。故此本文將上述定義的養殖大縣視作污染排放較高，且會受到政策重點監管的縣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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