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去登山。
天氣詭譎多變,本來朗照的天空,到了山腰處卻忽然煙雨溟濛,不一會兒便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
天公不作美。正準備打道回府時,朋友卻一反常態叫住我:“走,往山上走。”將信將疑冒雨走了幾里路,樹梢罅隙上的天空愈發澄澈,投下的光影也愈發明晰了。雨不知不覺停了,天地“云銷雨霽,彩徹區明”,遠處的山村歷歷在目。
正慶幸雨停了,朋友卻拍拍我的肩,指了指身后。回頭看,卻發現身后的羊腸小道依舊云霧繚繞,隱隱約約淌入密林中。這才發現,原來雨從未離去,只是我們離開了,走向了高處,而高處——無雨。朋友似乎早就洞穿了,而我的眼界卻停留在山腳下。
我們的眼界常常囿于自我的邊界。“井蛙不可以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篤于時也。”青蛙坐井,一尺見方的井便是它的天地,井外一切皆不可見,自然談不上“大境界”了。《莊子·秋水》中的河伯順流而東到達北海,看到了大海的廣袤,認識到自己的渺小,眼界便打開了。常人所見,不出四方,難逃天地,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我們所處的環境,往往成為我們眼界的桎梏。王安石《游褒禪山記》說:“世之奇偉、瑰麗、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主動讓視野走出邊界內的“舒適區”,方能看到更大更奇妙的世界。
然而邊界并不必然決定眼界。戰國時期的楚國國家制度落后,而屈原卻能跳出所處環境,“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而百年之后,司馬遷面對以死保節和忍辱著書,以歷史的宏闊眼界選擇了后者。屈原看到了楚國的國勢,以國為重;司馬遷則是希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他們都站在了更高的角度上選擇了遠方,這便是眼界超越了邊界。莎士比亞名劇《哈姆雷特》有言:“即使我身陷果殼之中,仍自以為是無限宇宙之王。”這是更大幅度地超越了。
眼界往往決定了人的境界。蘇軾一生仕途不順,曾自嘲道:“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他也曾有過“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歸隱之意,但卻在一貶再貶之后堅持為民請命,依然樂觀豁達,成為林語堂筆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羅曼·羅蘭曾說:“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是啊,塵世難逢開口笑,所以要將菊花插滿頭,不必像齊景公那樣牛山沾衣。這便是蘇軾的境界,在看盡浮華、歷盡滄桑之后,站在高處,心如明鏡止水。
孔子登上東山,魯國小了;登上泰山,天下小了。欲窮千里目,就要更上一層樓。站得高了,浮云便矮了,自然“不畏浮云遮望眼”。眼界開闊了,境界自然就高了。黃炎培曾問毛澤東新中國如何跳出歷史周期率的怪圈,毛澤東回答:“把權力交給人民。”——這便是眼界決定了境界。清王朝夜郎自大,用封建思想裹住自己的“小腳”,最終自取滅亡,被人民推翻。——這也是眼界決定了境界。人們常言: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生活中,人們如果喪失了對眼界的追求,低下頭畏葸不前,便是畫地為牢,作繭自縛。沒有眼界的人,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淪為席勒筆下的群氓與烏合,其境界毋庸置疑,低了。
毛姆在《月亮與六便士》中說:“要記得在庸常的物質生活之上,還有更為迷人的精神世界。”是的,我們要做的,便是跳出邊界、拓寬眼界、提升境界。
此刻,立于山巔高處,陽光從天而降,世界明媚,人間值得。
【教師點評】本文全面而深刻地論述了邊界、眼界、境界之間的關系:眼界常常囿于自我的邊界,然而邊界并不必然決定眼界,眼界往往決定了人的境界。文章雖為議論文,然而并無板滯之嫌,結合登山體會引發開來,又以登山體會收束全文,娓娓道來,搖曳靈動。(指導老師:劉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