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味才不平凡,因為從小養出來的味覺,會跟隨人一輩子。
記憶中,最好吃的面食,是母親做的番茄煎蛋面。做法簡單:一個番茄切碎,放豬油下鍋,翻炒番茄碎直至出醬汁,再用豬油煎一個雞蛋,加開水熬出番茄煎蛋湯,撒上蔥花做底湯,等面條煮好,再把湯澆上去,舀上一勺油辣子,一碗番茄煎蛋面就做好了。酸中帶點辣,大冬天來上一碗番茄煎蛋面,馬上就熱熱和和的了。
家常面的吃法更是結合了川菜的精華。在成都,一盤川菜做得好吃,通常會說:這盤菜好吃,剩的湯湯莫倒了,明天中午可以拿來“下面”吃!
“下面”即是煮面條,也有就著面條吃之意。用豬油渣“下面”,這可是記憶中的舊時美味。一年四季,家里的豬油就沒有斷過。周末,母親會到菜市場買上幾斤豬板油,文火慢熬制出白如玉的豬油。兒時最喜歡守著母親熬制豬油,就為了吃上一口新鮮出爐的油渣兒。別忘記再撒上一把蔥花兒!
兒時還曾隨母親坐上進京探望父親的綠皮火車,火車到了河北界的某站,站臺上有人售賣白面饅頭。母親買了兩個,我一口咬下去,人生第一次吃到甜美又有嚼勁、令人回味無窮的面食。
原來還有一種面食可以讓心尖尖都充滿幸福!當然,美食之所以稱為美食,和它本身的滋味有關,也似乎跟饑腸轆轆有著絲絲的關聯。坐著長達三天三夜的長途綠皮火車,不但覺得白面饅頭好吃,平時最不喜歡的油膩鴨腿,也意猶未盡地啃了兩只,恨不得將沾滿油脂的手指也吮吸干凈……
雖然中國各地都有自己做面食的獨門絕活,但我覺得朋友做的河南“偃師鹵面”獨樹一幟。鹵面的澆頭,比較合口味。它有“三溫”:溫吞,溫和,溫暖。河南的朋友說,鹵面是他們的家常主食。家常味才不平凡,因為從小養出來的味覺,會跟隨人一輩子。
這道“偃師鹵面”夠新鮮——它是現蒸現吃的面,小蒸籠,銀絲細面,與豆芽(或芹菜,或豆角)、肉絲拌在一起,如同一道燴菜。
河南蒸鹵面有“燴”的意味,卻又不是燴面。據傳其與白馬寺有一段不解之緣。鹵面的“鹵”字是由“路”字諧音而來,意思為“路邊叫賣的面”。白馬寺創建于東漢永平十一年,即公元68年,是佛教傳入中國后興建的第一座寺院,被中外佛教界譽為“釋源”“祖庭”。寺院建成后,百姓奔走相告,每日來白馬寺頂禮膜拜者超過千人,白馬寺周邊的飲食生意也隨之紅火起來。當時最流行的一種快餐食品便是現在的洛陽鹵面。此面在路旁設攤叫賣,當時人們稱其“路面”,至今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是河南人一生的美食。
特地請教了朋友這道“偃師鹵面”的做法:配菜用的肉要切成條狀或塊狀,用老抽、五香粉、姜片、蔥段、料酒腌15分鐘;熱鍋倒少許油,放肉進鍋,炒至五花肉出油,放入黃豆芽,加醋、番茄醬和適量鹽,炒2分鐘;加400毫升溫水,水開后繼續燒10分鐘;面蒸好后將面放入稍大容器中,打散;將燒好的菜連汁一起倒于面上,充分拌勻,讓面將菜汁吸干;將拌好的面上蒸鍋,中火再蒸5分鐘。
蒸籠揭開,如此一道“黃金大菜”已經很豐盛。蒸過、拌過的面,色澤金黃,聞起來,有兩香,肉香和面香;嚼起來,有兩爽,爽口和爽心。令人滿足!
滿足的底線是吃飽,但也是上限。胃口有時會鬧情緒,吃飯更像是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無論吃到多好的菜,都很難有吃到撐的滿足感。吃到撐,吃到欲罷不能,吃到走都走不動,坐也坐不下,只能躺著喊舒服。這種感覺才叫作滿足。
滿足感還與同吃的人有關。菜品優秀,人無味,怎吃得下肚?有時,吃飯不過是借口,菜品更加是道具,一起共進美食的人才是重點。以至于回味美食,那時那景的味道更加特別。一碗尋常面,也因此變得不尋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