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0年春夏之際,曾任浙江大學秘書長的劉大白想把當時正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的徐中舒挖到浙江大學。而史語所所長傅斯年同樣愛才,遂說服徐中舒留任,讓其將浙江大學的聘書退回。劉大白當時已任教育部常務次長,根本不買傅斯年的賬,還是讓浙大給徐中舒排了下學期的課,可傅斯年就是不放人。劉大白拉著教育部長蔣夢麟,下了一道電令給傅斯年:“迅予放行,勿再留難。”傅斯年先是復信蔣夢麟、劉大白,堅決駁回了對方的要求,隨后又單獨給劉大白去信,信中不乏“斗氣”和“責笑”之語:“吾公不是反對文言文的嗎?這樣官場中的臭調文言,竟出之吾公之口,加之不佞之身,也是罪過!現請吾公收回成語,以維持《白屋文話》作者之文格詞品,不勝榮幸之至!”最終,戰斗力十足的傅斯年不惜和老友蔣夢麟翻臉,留住了徐中舒。
傅斯年可是出了名的“傅大炮”。他脾氣大、性子急,充滿正義感,顯得剛正跋扈,曾連續撰文痛陳時弊,用一篇又一篇滿是火藥味兒的檄文,炮轟孔祥熙和宋子文,先后將兩任行政院長趕下了臺。貪腐高官膽寒于他的金剛怒目,寒門學子則受惠于他的菩薩低眉。然而,他脾氣雖暴,但學問大,而且對后生常是一副熱心腸。傅斯年一生耕耘教育界和學術界,惜才愛才,桃李無數,大批優秀弟子都曾受惠于他的教誨與關照。
關愛寒門學子,乃是家傳之風
傅斯年的父親傅旭安曾任山東東平龍山書院山長。他教書謀生,卻對家境苦寒的學生極為關心,哪怕放棄束脩(古代學生初見老師表示敬意的酬禮),也不愿讓愛讀書的孩子因家貧而輟學,因此得到學生們的尊敬,也廣受社會贊譽。傅斯年同樣愛護后進,一生對寒門學子關愛有加,諸多善舉,可謂源于家傳之風。
傅斯年九歲那年,父親病逝,弟弟當時出生剛七個月。傅斯年后來能赴天津讀書,完全得益于父親早年間的一次善舉。
傅旭安出任龍山書院山長之前,一次在聊城街上閑逛,在一家商店里看到一個男孩正埋頭讀書。傅旭安與之閑聊,得知男孩名叫侯雪舫,是東平縣大羊村人,家窮,便在商店做學徒,但他酷愛讀書,有一定的文史基礎。傅旭安喜歡愛讀書的孩子,1899年出任書院山長時就讓侯雪舫辭了工作,隨自己去書院讀書,費用由自己承擔。侯雪舫苦讀三年,考中舉人,后參加會試,再中進士,最后被清廷授予刑部主事。
侯雪舫做官后,一直飲水思源,牢記恩師當年的善舉。他首次回鄉省親時就前往龍山書院拜訪恩師,這才得知恩師已去世,留下了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為報師恩,他決心把恩師的兩個兒子培養成才。
侯雪舫返京途中經過天津,遇見《大公報》經理英斂之等幾位友人。他把傅斯年的文章拿給幾位友人看,友人們都欣賞傅斯年的才華和見識,于是建議讓傅斯年來大城市讀書,畢竟小地方條件簡陋,往往埋沒人才。侯雪舫立即返回聊城,向傅家提議要把傅斯年帶到天津讀書,生活費由侯雪舫承擔。傅家求之不得。在天津,傅斯年暫住在英斂之家中。一年后,他考入天津府中學堂,住進學生宿舍,正式開始了負笈求學的生涯。
傅斯年一直將侯雪舫視為父親的朋友,后來他考入北京大學,又出國留學,雖幾經輾轉但始終與侯雪舫保持著聯系,兩人關系十分密切。學者毛子水曾在著作中寫道:“傅先生幼時文史的根柢,除他的祖父外,受到侯先生培養的益處很多。就是他生平樂于幫助故人的子弟,恐怕侯先生的榜樣亦不會沒有幾分影響的。”
傅斯年成為教師后,也像父親那樣,盡力幫助那些家境貧寒的孩子。1928年傅斯年任教于中山大學時,中文系三年級有個叫陳槃的學生,傅斯年在中國文學史課上布置了一個與《楚辭》有關的論文題目,陳槃提交的論文是《〈楚辭〉的研究》。傅斯年認為這篇論文有新意,于是寫了一大段評語,并約陳槃交談了一番,對他大加鼓勵。然而就在談話那天下午,陳槃竟被國民黨當局逮捕。陳槃被捕時請教務長傳信給傅斯年,傅斯年獲悉后,立即給公安局送去一百大洋,請求公安局善待這個學生。同時,傅斯年找到校長戴季陶,請他設法營救,自己也親自去公安局交涉,最終陳槃獲救。陳槃經濟上陷入困境,傅斯年就介紹他為史語所做一些工作,每月得二十五元補助,陳槃這才得以完成學業。后來,陳槃進入史語所,追隨傅斯年,從事學術工作。
關于這段往事,陳槃在悼念傅斯年的文章中有交代:“民國十七年,我是廣州中山大學文學院中文系三年級的學生,那時師是教授兼文學院長。我為奸人誣構罪名入獄,幸賴吾師營救,始得昭雪。不然的話,萬萬沒有生望。就是幸免一死,也將成為殘廢的人了。生我的是父母,知我而再造我生命的是孟真師。”
很多青年學子因傅斯年的資助得以完成學業,歷史學家楊志玖也是眾多獲益者之一。他回憶說:“1938年夏天,我在云南蒙自畢業后來到昆明,學校推薦我和同班同學佘文豪到傅先生主持的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當研究生。傅先生對我們說,史語所暫時不招研究生,但所里有一筆中英庚款,你們可從中每月領取三十元,自己看書。當時這三十元已夠每月付房租、吃飯、買書和零花,我就用這點收入過了一年。”一年后,楊志玖考取了研究生,可以拿研究生津貼維持生活了。正因為傅斯年的幫助,楊志玖才沒有因貧窮失去求學的機會。
傅斯年對學生的關心,也影響到了他的兒子。傅斯年生前將書籍、資料與文稿當作命根子,十分珍愛。臨終前,他將這些寶貝都留給了兒子傅仁軌。傅仁軌在寫給母親的信中說:“爸爸要把他所有的書籍,都遺留給我,我非常感動。如果別人有正當需要時,就請你毫無猶豫地借給他,因為有許多好學的學生,是能夠讀這些書的。要是為我而把這些書籍藏在箱子中,我覺得那是很自私的。爸爸給我的一切——道德方面的——自應珍視,而且我要盡量地利用它。”
“為難”一下,只為“把才子氣洗干凈”
傅斯年關愛培養后學,有時卻并不“溫和”“親切”,而是要“為難”一下。
王玉哲是我國著名的先秦史專家。1938年,王玉哲就讀于西南聯大文學院,念二年級的他選修了劉文典開設的“莊子”。王玉哲給劉文典提交了一份讀書報告,題目是《評傅斯年先生〈誰是《齊物論》之作者〉》。傅斯年認為《齊物論》的作者是慎到不是莊周,王玉哲不同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劉文典很賞識王玉哲這篇文章,向馮友蘭、聞一多推薦了此文,兩位先生閱后也大為贊賞。
顧頡剛也看了這篇文章,并表示他此前認同傅斯年的看法,現在則完全同意王玉哲的說法,還熱心地要把這篇文章推薦給《逸經》發表。然而,由于這是一篇王玉哲和傅斯年意見相左的文章,而傅斯年是王玉哲尊敬的長輩,此文又未經傅斯年過目,于是王玉哲婉謝了顧頡剛的好意,不愿發表。
當時羅常培主編《讀書周刊》需要稿子,就向王玉哲提議把此文拿給傅斯年過目,讓傅斯年寫篇答辯文章,兩文同時發表。王玉哲同意了。沒想到傅斯年看了此文很不高興,不肯寫答辯文章。王玉哲意識到,傅斯年是大學者,而自己只是個乳臭未干的大二學生,批駁老師,確實不妥。于是他索回文章,決定將此文壓在箱底不發表。王玉哲此文雖未見刊,但聯大不少老師經常在課堂上提到他的這篇文章,所以,聯大很多人都知道有個叫王玉哲的學生喜歡寫翻案文章。
1940年,王玉哲決定報考西南聯大的北大研究院文科研究所。研究所所長是胡適,副所長是鄭天挺。但當時胡適人在美國,所長由傅斯年暫代。同學們都鼓勵王玉哲,說他一定能考上。一位老師笑著對他說,只要不是傅斯年閱卷,他就一定能考上。
考北大研究院文科研究所有三關,先審核提交的論文,然后筆試,最后面試。結果傅斯年審核論文時看到王玉哲的名字,對其他老師說:“這類學生我們不能錄取,他的城市氣味太濃,不安心刻苦讀書,專寫批駁別人的文章。”可其他老師都為王玉哲說好話,且大力推薦。論文審核這一關算是過了。
筆試也順利通過,而面試老師又是傅斯年。傅斯年問的問題刁鉆古怪,其中一個問題是秦公簋銘文中“十又二公”是哪十二公?是從非子算起,還是從襄公算起?該器是什么時代的?這些問題問得王玉哲冷汗直冒,無言以對。他完全沒想到面試會考金文方面的問題,對此毫無準備。面試結束,王玉哲感覺自己錄取無望了。
在錄取會上,傅斯年表態說,王玉哲這位學生可不錄取,但考慮到不少老師對這位學生評價高,就將其錄為“備取生”(正式錄取名額之外再錄取幾名,以備正取生因各種原因未到,遞補)。不過,傅斯年補充了一句,說他準備到四川招生,如果招不到更好的,才會把王玉哲由備取生轉為正取生。
這個消息讓王玉哲忐忑不已,但沒過多久,佳音傳來,他被正式遞補錄取。
本來,王玉哲的指導老師是傅斯年,但傅斯年人在四川,王玉哲暫時滯留在昆明,于是其導師改為唐蘭先生。唐先生第一次和王玉哲見面,就委婉告誡:“可研究的題目很多,今后還是少寫批評別人的文章為好。”王玉哲說:“這個善意的教導給了我很深印象。”
傅斯年一向愛才,他不主張錄取王玉哲,不是因為氣量狹窄,容不得批評,而是他認為,一個年輕人,羽翼未豐,就撰文批評別人,這個頭開得不好,這條路不正。面試時為難一下,錄為備取生,是想給他一個教訓。王玉哲作為大二學生,在學術起步階段花氣力“批評他人”,這一做法與傅斯年那一輩學人著眼“建設”的學術觀念實在相沖突。當然,出于愛才之心,傅斯年還是克服心頭的不快,為王玉哲敞開了大門,讓其得以深造。
同樣被傅斯年“為難”過的,還有校讎大家王叔岷。1941年,王叔岷考取北大研究院文科研究所研究生,報到當天見到傅斯年,便呈上詩文請傅所長指教。傅斯年問他打算研究何書,王叔岷答:“《莊子》。”傅斯年嚴肅地說:“研究《莊子》當從校勘訓詁入手,才切實。”接著,傅斯年翻翻王叔岷的詩文,補充了一句:“要把才子氣洗干凈,三年之內不許發文章。”王叔岷后來坦言,這句話讓他很不自在,但又無可奈何,他也意識到“既然來到研究所,只得決心下苦功,從基礎功夫研究莊子”。
幾年下來,王叔岷遵循師訓,以校勘訓詁為基礎,博覽群書,廣輯資料,終摸到學術門徑。1944年8月,王叔岷完成《莊子校釋》一書,博得了傅斯年的贊許。
1946年,傅斯年任北大代理校長期間,百事纏身,卻特地影印了日本高山寺舊鈔卷子本《莊子》七卷,讓夫人回南京時帶給王叔岷。收到這七卷珍貴的《莊子》,王叔岷如獲至寶,急忙趕寫《莊子校釋補遺》。傅斯年在百忙中依舊牽掛弟子的著述,令王叔岷感戴不已,他只能埋頭用功,以學問精進作為對老師的回報。
傅斯年擔心王叔岷是學術界新人,著作或被冷落,于是兩次提出要為《莊子校釋》寫序,王叔岷卻一再婉拒老師的好意。他想,自己的書,理應文責自負,不必老師揄揚;另外,倘自己的書錯誤較多,恐連累老師。王叔岷回憶此事時說:“最難得的是,我兩次拒絕傅先生,傅先生不以為忤,并即推薦《莊子校釋》給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
王叔岷赴臺后,辦公條件差,他是伏在倉庫中寫完《呂氏春秋校補》的。傅斯年看后,認為可以出版,并說:“校勘的著作,應該自己繕寫,然后影印,才能保存原貌。如排印,排錯了,錯字多,反而不好。”傅斯年當時任臺灣大學校長,他親手將書稿交給一個優秀的編輯,叮囑他細心在石版上用蠟紙寫好,油印。校長吩咐,編輯自然重視,油印極其用心。所以,王叔岷這部著作很特別,是罕見的油印本。王叔岷感慨:“傅先生愛護后進,真是無微不至。”
走后門不可能,但破格錄用是常事
傅斯年重原則講規矩,想走他的后門是不可能的。
一次,傅斯年在閑談中提起他少年時的一樁事。1911年,傅斯年十五歲,剛從天津府中學堂畢業。當時他的志向是考入武備學堂,對清華興趣不濃,因此投考清華時備考并不認真。
清華學堂監督周自齊是傅斯年父親的朋友,清華一位王姓老師也是他父親的朋友,還是同鄉。聽說傅斯年打算考清華,王老師特意把他介紹給周自齊。考國文那天,周自齊親自監考,想看一下傅斯年的卷子,以便閱卷時適當關照一下。但傅斯年“受祖父之道德熏染,不肯作弊”,見周自齊來到自己身旁,就用手掩蓋試卷,不讓周看自己寫的什么。交卷后,那位王老師找到傅斯年,問他作文開首寫的內容,關照意圖明顯,傅斯年用幾句不相干的話搪塞了過去。最終傅斯年落榜,但他并不后悔。雖然傅斯年“不識抬舉”,但周自齊還是想幫他。周自齊聯系山東有關部門,讓他們給傅斯年一個保送清華的名額。傅斯年拒絕了,他只想堂堂正正考入清華,絕不利用父輩的關系走后門。
小小年紀,有這樣的志氣,確屬難得。最終傅斯年憑真本事考入北大預科,三年后升入本科。
傅斯年為人正派,嫉惡如仇,這與祖父對他的教育有關。他曾對弟弟說:“祖父生前所教我們兄弟的,凈是忠孝節義,從未灌輸絲毫不潔不正的思想。”他不走別人的后門,也不給別人開后門。但對有真本領的年輕人,他卻常常破格錄用。
1940年,北大研究院文科研究所在重慶招生,王利器大學畢業,拿著自己的獲獎論文《風俗通義校注》去報名。不久,王利器便接到通知,要他去昆明參加考試。當時通信不暢,等他收到通知,考試期限已過。王利器不死心,仍趕過去想補考。工作人員告訴他卷子已送到傅斯年那里,王利器又趕至傅斯年處,傅斯年同意讓他單獨考。
那天敵機頻繁轟炸,王利器不停地躲警報,一個上午沒答完幾道題。中午吃飯時,傅斯年對他說:“你回去吧,敵機瘋狂轟炸,很危險,不要再考了,你被錄取了,所里還準備給你中英庚款獎學金。去昆明還是去李莊,由你選擇。昆明有老師,李莊的話,史語所在那里,有書讀。”
王利器決定去李莊。后來在傅斯年等老師的指導下,王利器完成了長達三百萬字的論文《呂氏春秋比義》,由此奠定了在學術界的地位。
對有真才實學的年輕人,傅斯年從不吝嗇,總是青眼有加。歷史學家嚴耕望也頗受傅斯年賞識。1941年,嚴耕望大學畢業后工作不如意,想找個地方繼續讀書,就給傅斯年寄去一份剛完成的論文。傅斯年很快回信,答應了嚴耕望想進史語所的要求,還說按論文程度,嚴耕望可以做助理研究員,但按資歷,他只能是助理員。嚴耕望大喜過望,他本來就只是想找一個能讀書的地方,對職稱毫不在意。
嚴耕望來史語所報到后,傅斯年想把他留在身邊當秘書,嚴耕望考慮自己拙于做行政工作,就拒絕了。傅斯年不以為忤,說:“那么你就先到李莊史語所去,雖然正式的任命要等待所務會議通過,但應該沒有問題,你先去報到也沒關系。”
多年后回憶此事,嚴耕望覺得自己當時太直率了,第一次見面就不聽單位主管領導的安排。多虧傅斯年度量大,才沒把自己的“不聽話”當回事。
嚴耕望在史語所工作后,薪水低,家中常入不敷出。傅斯年便送他一筆錢,說是教育部審查論文的審查費,后來又親自拿著嚴耕望太太的履歷,為她找了份工作。
傅斯年去世后,嚴耕望回憶恩師對自己的關照,難掩激動之情:“其實他那時極忙,來訪的政要客人絡繹不絕,但仍記掛我這個小職員的生活,實在令人銘感不能忘。當時他拿著內子的履歷表走出史語所大門的步履姿態,至今仍常常浮現在我的眼前。這刻走筆至此,不禁涕淚交零,不能成字。”
慧眼識才,要“年輕人多負點責任”
1941年,夏鼐歸國后進入史語所考古組工作。1944年3月,中央研究院安排向達和夏鼐一道赴西北參加考察工作。傅斯年對夏鼐的西北考察,特別是在敦煌小方盤城發掘出有“玉門都尉”字樣的漢簡,表示“極為滿意”,進而對夏鼐寄予厚望。1945年2月5日,在給夏鼐的信中,傅斯年說:“本所考古事業之前途所望于兄者多矣。”2月6日,在致中央研究院代院長朱家驊的信中,傅斯年對夏鼐贊不絕口:“夏君乃本所少年有為之一人……將來于考古界之貢獻必大。”
1946年11月,傅斯年準備赴美治療高血壓,有意讓夏鼐在此期間代理史語所所長職務。傅斯年說:“這事是我經過兩個多月的考慮才決定的,所中的事,本來希望你們年輕人以后多負點責任,我當所長的時候比你們還年輕。現下所中的各研究員,不是書呆子、老學究,便是糊涂蟲。我曾同薩本棟總干事商量過,他也贊成。朱家驊院長不知道你的為人,經我說過,也無問題。所有所中的重要的事,我都會事前布置好。所中的人事,也頗簡單,董作賓先生明年出國一年,與我差不多時候才回來。如果是由你代理,李濟先生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問題,旁的人更易說話。”
傅斯年提出讓資歷甚淺的夏鼐任代理所長,充分說明了他的唯才是用和知人善任。夏鼐任代理所長長達兩年,出色地完成了這一任務,可謂不辱使命。
1949年,傅斯年隨史語所遷至臺北,并兼任臺灣大學校長。著名文史學者許倬云當年報考臺灣大學時,數學滿分,中文與歷史考得也很好。當時中文閱卷老師是王叔岷,歷史閱卷老師是勞干,他倆都把許倬云的答卷推薦給傅斯年,說這位學生卷子答得好。許倬云入學剛兩個禮拜,傅斯年就找他談話,把不明就里的許倬云嚇了一跳。
原來傅斯年愛才,許倬云最初填報的志愿是外文系,但傅斯年獨具慧眼,看出許倬云文史基礎扎實,想勸他改讀歷史系。許倬云后來改讀歷史,正是緣于與傅斯年的這次談話。大二時,許倬云在全校作文比賽中拿了第一,傅斯年又找他談了一次話,對他勸勉有加。許倬云回憶說:“傅校長找我,是給我鼓勵,這些事讓我在學校里得到一些頗為不同的待遇,一直到畢業都是如此。”
傅斯年雖執拗自專,卻至情至性,對學生的關愛常讓人心生感念。作為一校之長,傅斯年常常去學生宿舍看學生吃飯,見有的學生伙食太差,便搖頭嘆氣,設法資助。傅斯年薪水不算高,家累又重,手頭頗為拮據。去世前三天,他想去吃一頓烤肉,曾向夫人提起,但因囊中羞澀作罷。
1950年12月20日,為改善學生的住宿條件,傅斯年向政府申請增加辦學經費,為此受到某議員質詢。傅斯年情緒激動,在回答質詢后,宿疾復發,倒地不起。臨死前,他留下遺言:“我不能看著許多有為的青年因貧窮而被摒棄于校門之外。”其言發自肺腑,感人至深!
(責任編輯/張靜祎" " 實習編輯/李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