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老營生—鹽堿地里淋硝

因地理位置的關系，20世紀90年代以前運河沿岸多鹽堿之地，在我們老家清河縣前郭屯村西就有一大片鹽堿地，一到春天，尤其春旱時地上白茫茫一片，幾乎寸草不生。那時候條件不好，家家都是土坯房，年年需要和泥抹房頂，和泥用的就是村西鹽堿地里的土，村民稱之為“洼堿”，因其比重大、易干、耐沖刷、阻水性好等特點成為人們抹房頂的首選。鹽堿地的土經過加工過濾還可以衍生出硝、鹵水、硝鹽等。

以前就連村里老房子及廁所的墻根土磚上，因年深月久加上地面長期潮濕都冒白醚，會生成一種似鹽非鹽的白色晶體，把它刮下來就是硝土。我記得小時候文化生活匱乏，村里沒有通電，照明都是煤油燈，一到夜晚街上院里到處漆黑一片，一年的時間里除去能看幾次靠“電輥子”發電演的電影外，其余時間小伙伴們都是吃完晚飯在街上玩兒，大家都喜歡玩的就是點“嘀嘀金兒”，這個“嘀嘀金兒”里面就有硝。下午放學之后，找個墻根用碗碎片在磚上刮硝土，再用燒火做飯熄火以后殘存的木炭摻上刮下來的硝土，用廢紙裁條卷好，“嘀嘀金兒”就做好了。晚上，用香火點燃，就會冒出金燦燦的小火星，閃著一點兒一點兒的光，慢慢地往下掉，劃出一道道的亮線，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在20世紀70年代，隨著縣里大力發展村辦企業的號召，村民的心也活動起來，不再是單純地在地里耕種，他們打起了鹽堿地里硝土的主意。硝土經過一系列加工，就能分離出可以制火藥或熟皮子的硝，可以食用和腌菜的小鹽以及能點豆腐又可以作肥料的鹵水。當時，熬的多是熟皮用的硝及腌咸菜的小鹽。雖然手工熬硝的方法很落后，但是聰明勤勞的人想出了很多辦法，熬出來的硝質量上乘，很受市場歡迎，這也是當時農民增加收入的一條門路。

硝是怎么制出來的呢？

刮硝土。這是熬硝的第一道工序。每天早晨，天微亮時，刮硝的人就紛紛走出家門，背著一個筐頭，拿著一個簸箕，推著土車找好地方就開始干活兒了。那時候有些人是刮硝熬硝的好把式，只要用手沾一點兒硝土，放到舌頭上咂摸咂摸，就知道出硝多還是出鹽多。他們一只手拿著刮子在上面快速地刮硝土，攏到一塊兒用簸箕倒在用布封好的筐頭里。一般每個早晨都能刮滿一筐頭，硝土背回家之后要摻進一些草木灰，否則硝會蒸發掉。

淋硝水。這是熬硝的第二道工序。淋硝水都是根據自家的實際情況，那時候規模不大，一家一戶地干，一般找一個破甕做淋硝池，在里面鋪上箅子，墊上竹席，底部一側打一個小孔，安上一個滴水管與小甕相通。一切準備好之后，在大甕里倒入摻進草木灰的硝土，用棍子砸實或者用腳踩實。上面倒滿水，水會慢慢經過硝土一點點兒淋到池子下面，把硝土里面的硝掛出來，再經過滴水管，緩緩地淋到大甕外面的小甕里，呈現深紅色，這就是硝水。淋硝池里不能斷水，硝水滿了要舀到另外的容器里。怎樣才能知道硝土里面的硝全都淋出來了呢？長期的勞動實踐，人們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就是拿一枚新鮮的雞蛋，放在硝水里，如果含硝的成分多，雞蛋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多；反之，雞蛋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少。如果雞蛋往下沉，那就說明可以停止淋硝了。淋完硝的泥要清理出來，等填入新的硝土時，含硝成分不多的水要再次倒入大甕里，接著淋，稱之為“二瀝兒”。也有用破鍋的，就是把大鍋用幾根木棍架起來，下面接上器皿。其他工序跟大甕相同，里面也要鋪上箅子、席子等物。

熬硝。硝水淋好了，第三道工序就是熬硝。把深紅色的硝水倒進鍋里，大火燒開后，改成小火慢慢熬，否則會溢出來。怎么算熬好了呢？一把鐵鏟在鍋里蘸一下，如果有比較濃的液體掛在上面，就說明火候差不多了，行話叫“掛鏟兒”了。一般情況下，人們會拿一片秫秸皮兒，把鍋里的液體滴在上面，如果晾涼之后成固態形狀，就可以停火了。這時候鍋底也熬出了白色的鹽，把上面的硝水舀到陶盆里，隔夜再看，盆底、盆邊就掛滿了白色的晶體，因上面沾著鹵水，純度低些，故稱“荒硝”。中間黑紅色的水倒出來保存，這是“鹵水”。俗話說：“鹵水點豆腐——" 一物降一物”，說的就是這個鹵水。除了用來點豆腐之外，還會有不少人上門來買，有專門收購鹵水，當肥料用。就是在澆地時，在畦口上倒上少量鹵水，隨水滲進地里，增進地力非常有效。當時人們還有一個好方法，就是在把硝水淘到缸瓦盆里時，用嘴噙一口涼水，“噗”地一下子噴到上面，然后趕緊蓋嚴，這樣處理過的硝，等冷卻之后呈現噴射狀類似冰凌的花紋，好看也好賣。當時村子里熬的硝都是直接晾涼扣出來，叫涼硝。這樣的硝都賣給自己村子里及附近的村子制革用了。

雖然淋硝算不上什么生意，但在當時確實增加了農民的收入，有些村民還成立了皮革組，他們熟皮用的就是村民自己淋的“硝”。它體現了樸實的清河農民為了走出貧困、勤勞致富的探索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