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舊夢（完）

一

民國二十六年底，陽歷十二月初，春秀坐在父親的小汽車中離開金陵。

她環(huán)望街道兩側，熟悉的建筑都變成了斷墻殘垣——這些都是被敵軍飛機轟炸、摧毀的。

七月，戰(zhàn)爭爆發(fā)后，敵軍日益逼近，城里幾乎天天都能聽到防空警報，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

地下室那個混亂的夜晚，到處亂飛的子彈擊中了春秀的后背，導致她臥床不起，一連做了好幾次手術才脫離危險。

所以，直到這時，春秀全家才決定逃離金陵，去遠離炮火的城市。

汽車行駛得并不快，因為路上擠滿了拖家?guī)Э诘奶与y人群。他們抱著大包小包，蹣跚前行，眼神中充滿了迷茫，不知道明天在什么地方。

然而他們還是幸運的。那些不幸的人，躺在路邊，躲在廢墟中，放棄了希望，甚至放棄了生命。

春秀抱著可以跨時空溝通的日記本，一臉憂愁。

目前發(fā)生的一切，秋生已經通過日記本告知了她。因此，春秀才能根據秋生的建議逃離金陵，前往安全的地方。但據秋生說，今后很長一段時間，中國都沒有一個安全安穩(wěn)的地方。

與此同時，秋生正陷在一場詭異的“密室逃脫”里。

他在昏迷中醒來，發(fā)現自己被關在一個“鐵棺材”中。打開蓋子的密碼是數字3，來自春秀經歷的案件——“飛頭”。

打開“鐵棺材”后，秋生發(fā)現自己身處密閉的解剖室。好不容易打開解剖室的門，他卻看到了一段向下的狹窄樓梯。

木質樓梯搖搖晃晃，感覺隨時都會垮掉。秋生緊緊抓住護欄，小心翼翼地向下走。走著走著，他的手觸摸到護欄的某個位置，感覺異常粗糙。

秋生蹲下來查看，發(fā)現這一段護欄上被人刻了兩個字：春秀。春秀的名字，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正思考著，樓梯盡頭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二

秋生走進門，面前是一間臥室，一半混亂無章，一半干凈整齊。

臥室正中擺了一張床，從床墊到被子都被利器劃開。靠近窗戶的椅子連靠背都被割開，里面的內襯被人扯了出來。但床的另外一側，靠門的大衣柜完整如新，里面的衣物擺放得整整齊齊。

這是春秀記錄在日記中，“太極”一案的臥室。

只是，這個房間中的“窗”或者“門”都是畫上去的，唯一的出入口就是秋生背后的門，此刻也關上了。

秋生想，算上“鐵棺材”、解剖室，這應該是第三間密室了，只是密碼鎖在哪里呢？

突然，頭頂傳來異響。他剛抬起頭，就被不明液體淋了一臉。天花板上竟安裝了一個蓮蓬頭，正源源不斷地噴射深紅色的液體。

秋生的第一反應是血，嚇得差點尖叫起來，但他很快注意到，這鮮紅的“血”不僅沒有鐵銹味，還散發(fā)著甜蜜的氣味。

這是紅色糖漿。

“我只是在玩密室逃脫游戲，冷靜下來，好好回憶春秀說的案件！”秋生給自己打氣，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密碼鎖。在“太極”一案中，春秀曾躲在床底下，床下面會不會有玄機？

秋生趕緊鉆進床底，和當時的情況一樣，床下有一具“尸體”。“尸體”穿著賓館服務員的制服，散亂著白發(fā)，脖子處有一道割口，應該是致命傷。但“尸體”沒有臉，面部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這是人體模型。

秋生想了想，推開模型，果然發(fā)現鑲嵌在地板上的密碼鎖。

一個女聲從被推開的模型里傳出：“請輸入密碼，你一共有十次機會。”

這個密碼鎖要輸入四位數字，意味著有一萬種可能性，留給秋生的時間不多了。源源不斷的鮮紅糖漿噴射下來，地板上的糖漿已經匯成了“糖漿河”，這樣下去，密碼鎖會被糖漿覆蓋。

秋生迅速回憶了一遍案件。當時，被害人與鈔票從天空落下。春秀和來訪的科學家一起破解了案件，真兇是探長，也就是春秀后期發(fā)現的，代號為“燭龍”的壞人。

案件的關鍵是尸體和鈔票落地的時間差，遠遠超過理論里的19秒。這是因為犯罪團伙先將銀行職員從樓上丟下，再撒落紙幣，中間有約10秒的時間差。

密碼可能是1910，或者是1019。

秋生試著輸入1910，密碼錯誤。他深吸一口氣，又輸入1019。密碼對了，但鎖沒有動靜。

恐慌涌上秋生心頭：不會是密碼鎖被泡壞了吧？就在這時，身下的地板突然打開，秋生掉了下去。

三

這里是圖書館的大廳。大廳中沒有任何人，但秋生確定，前方的大門是離開這里的唯一出口。前提是，他能從懸在3米高空的巨大玻璃“茶壺”中逃脫。地板打開后，秋生直接掉進這個“茶壺”中，“茶壺”蓋也立刻合上了。

這個“茶壺”被兩根手腕粗細的空心管懸掛在空中，每根管子上各有一個密碼鎖，分別要輸入六位密碼。難度再次提升，六位數字意味著每個鎖都有一百萬種解密可能。

秋生嘆口氣，剛想坐下來，就看到一個東西從空心管中掉出，落到他的手腕上。

是一只老鼠！

秋生嚇得把老鼠甩了出去，老鼠卻主動鉆進他懷里。這只老鼠骨瘦如柴，應該已經餓了很久。秋生身上沾滿紅色糖漿，所以老鼠不要命地沖向秋生。

空心管中鉆出了更多的老鼠。

秋生趕緊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丟在一旁吸引餓鼠，又想用手堵住空心管。但兩根管子的間隔太大，他無法兼顧。

唯一的方法就是盡快輸入密碼，逃離這個“老鼠地獄”。

老鼠，很明顯對應“陰陽”一案。

春秀家中忽然涌出大量老鼠，許多人消失不見。這個案件的關鍵，在于陰陽歷的對應關系。

由于春秀家采用的是陰歷，所以當時的日期是民國二十六年六月初一，對應陽歷1937年7月8日。因此，密碼應該是193778或260601！

秋生在一個密碼鎖中輸入193778，一根空心管立刻脫開，“茶壺”陡然下降一米，在空中晃個不停。

秋生抓緊時間，又在另一個密碼鎖中輸入260601。

密碼正確。

最后一根空心管脫落。“茶壺”撞在地面，摔個粉碎。

秋生雖被玻璃碎屑劃傷，但總算擺脫了那群老鼠。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向大門。毫不意外，大門上也有兩個密碼鎖，分別要輸入兩個九位數的密碼，這次，有十億種密碼組合。

秋生手頭的線索已經用光了。

春秀經歷的下一個案件是“矛盾”。起源于春秀意外加入鬼故事大賽，胖警察聲稱找到了某個故事的矛盾之處，隨即就被殺害。經過秋生的分析，春秀發(fā)現胖警察才是真正的奸細，他想將信息偷偷傳遞出去。

這個案件引出了“燭龍”和之后的一切。

但這些案件，基本上都是春秀自己破解了真相，秋生并沒有幫多大的忙，也沒有足夠的信息。這樣想著，他掏出懷中的日記本，向春秀敘述現在經歷的一切。

四

春秀的回復很快出現。

“你試試118749248。”

“為什么？”

“你不知道后面情況。在胖警察的身上，我們發(fā)現了利用摩斯密碼留下的兩個九位數，這是其中一個。你先試試！”

春秀的回答很有信心。

秋生立刻在第一個密碼鎖上輸入數字，鎖立刻打開了。

“我肯定猜對了吧？”春秀的字跡再次出現在日記本上。

“對！”秋生猶豫了一下，寫道，“不過，兩個鎖都是同一個密碼。”

“咦？”春秀似乎吃了一驚。

“我現在可以出去了！”秋生在日記本上寫道，“之后再和你聯(lián)絡！”

這是秋生第一次欺騙春秀。他合起日記本，毫不猶豫地在第二個密碼鎖上輸入數字031997227。

第二個密碼鎖也被打開。

但他沒伸手推門，門從外面被人拉開了。

身著西裝的老人滿臉怒氣地站在門口，一只手拿著藍色封面的文件夾，一只手握著一把槍，槍口對著秋生的胸膛。

“你竟然知道了？”老人氣急敗壞地說，“你是故意的！最后的經緯度指向長江里面！”

“哦？這么說，你們要找的地點是在陸地上？”秋生敏銳地捕捉到信息。

原來，在秋生失聯(lián)之前，曾經給春秀留言，說奸細死后送出情報的方法有三種。但第三種方法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春秀，就被眼前的人打暈。

第三種方法，就是由過去的人（春秀）告訴現在的人（秋生）。現在的另一個人，如這位老人，從秋生處騙得消息后，通過同樣可以穿越時空的物件，告訴過去的人，如燭龍。

當秋生看到春秀關于文件夾的記錄時，就猜想到對方可能會采用這種方法。至于欺騙秋生的方式，就是利用密室逃脫游戲，誘導秋生在最終的“密碼鎖”中輸入那兩條關鍵信息。

當春秀告知第一個密碼是“118749248”時，秋生就意識到，這其實是“118°749248”，正好對應金陵市某地點的經度。春秀手里的第二個密碼一定是對應的緯度。有了經度和緯度，就能確定某個特殊地點了。

因此，秋生第一次欺騙春秀，從而阻止她把第二個關鍵信息發(fā)過來。

因為對方不知道這兩個信息，所以大門上的兩個密碼鎖肯定是假的，任意輸入一串數字也能開門。

最后，果然如此。只不過，秋生隨意輸入的第二個密碼，讓那個地點“挪到”長江里面，對方一看便知自己的伎倆已經被識破。

“看來，只能我自己拿了。”老人惡狠狠地一笑，扣下扳機。

槍聲未響，老人倒了下去！

五

在暈倒的老人旁邊，站著一位身穿警服的青年男子，手上拿著一根木棍。

“你就是秋生吧？我是春秀的孫子。”青年扔掉木棍，緊張地問，“你沒事吧？奶奶讓我在這個時間趕回老宅救你。”

秋生有點懵，對方的話信息量有點大。

原來，這個圖書館是民國建筑，過去就是春秀的家。難怪樓梯上還刻有春秀的名字，這里曾是她童年的游戲場所。

秋生想，春秀現在應該有99歲了吧？

“我的奶奶因為一場風寒過世了，沒能熬到新世紀。”青年似乎看出秋生所想，“不過，她一直都生活得很幸福。在我小時候，奶奶就告訴我，長大了去做警察，在未來這個時間救一個叫‘秋生’的學生。一開始我以為奶奶這么說只是讓我有一個奮斗目標，但當我真的成為警察，卻發(fā)現她說的秋生和這個時代的你信息吻合，這真是不可思議。啊，奶奶還讓我轉告：謝謝你。”

秋生的眼中漸漸充滿淚水：“謝謝我？”

青年猶豫了一下，遞給秋生一張折好的信紙：“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秋生顫抖地打開信，里面寫著一句話——

“打開日記本啊，我們還有六十年可以交流呢。傻瓜！”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