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目前,中小學教師培訓以項目制方式進行委托代理已經成為常態。基于新制度經濟學中委托代理理論的新發現“經濟人+社會人+家庭人”的視角,對我國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中委托代理現象分析發現,這些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因為委托代理而產生逆向選擇、道德風險和高昂代理成本等問題。背后原因主要包括委托方與代理方目標函數不一致、委托方與代理方信息不對稱、委托方與代理方信任缺失。因此,需重構和優化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的治理機制,如:堅持價值引領,構建利益兼容機制;減少委托層級,實行聯合申報機制;劃分信任等級,推行分類治理機制。
關鍵詞: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委托代理理論;實踐困境;治理機制
DOI: 10.13734/j.cnki.1000-5315.2023.0508
目前,我國已經建立起一套縱向連接、橫向貫通的教師培訓體系,在很大程度上支撐和保障了中小學教師隊伍專業化進程。中小學教師培訓采取項目化方式運行和管理已經成為一種非常普遍的現實樣態,具體可以體現在從中小學校委托性培訓項目到國培項目。可以說,項目制因其本身特性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中小學教師培訓的實踐邏輯,因此基于項目管理的改革措施給教師培訓體系帶來了新風尚。然而,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制并非完美無缺,其本身存在的諸多弊病已經逐步凸顯。現實中冠以各種名目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滿天飛,但往往聒噪一時,而持久性、品牌性的培訓項目十分難得。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邏輯是作為“委托方”、“發包方”的中小學教師、中小學校、政府將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委托”、“發包”給高校、教師培訓企業等代理方,構成了“委托-代理”關系。本文基于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實際,以新制度經濟學中的委托代理理論(Principal-Agent Theory)新發現的“經濟人+社會人+家庭人”視角,審視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中遭遇到哪些實踐困境,以及究竟從哪些方面開展治理。
一 委托代理理論及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中的委托代理網絡
(一)委托代理理論的新意涵
委托代理理論是新制度經濟學中的重要內容之一,產生于20世紀70年代,是在傳統制度經濟學范疇的契約理論基礎上逐步完善起來的。委托代理理論認為社會生活中存在廣泛的委托代理關系,具體表現為一個人或多個人(委托方)委托另一方(代理方)為實現委托方的利益而從事某些活動、為其提供服務,同時包含委托方將一些決策權授予代理方的一種契約關系。委托代理理論的核心內容是討論在對代理方行為缺乏有效監督的情況下,委托方采取何種措施才能激勵代理方按照他們的意愿行事。委托代理理論在“經濟人理性”的基礎上提出了兩個基本假設。一是委托方和代理方信息不對稱。在委托代理關系中,代理方掌握的信息無論是在數量上還是在質量上要優于委托方,也就是說代理方在信息掌握方面占據優勢地位,代理方會利用自身的信息優勢謀求利益最大化。二是委托方和代理方的目標并非完全一致。代理方在接受委托任務后,會根據自身的利益需要出發,不惜損害代理方的利益,最終可能偏離甚至背離原定的任務目標。
需要指出的是,初期的委托代理理論存在一些明顯不足,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首先,初期的委托代理理論囿于“經濟人理性”的理論假設,導致其理論解釋度大打折扣。具體而言,基于“經濟人”假設委托代理理論認為,人是完全自利的,委托人與代理人之間是完全不信任的。而現實經驗表明,人不僅追求利益最大化,還會關注自身聲譽和社會價值。法經濟學代表人物波斯納也認為,自利與自私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人的滿足感也可能源自他人的幸福。因此,人不僅具有自利和損他的經濟人自然屬性,而且具有利他的社會人屬性,是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的有機統一體。其次,基于“經濟人”假設的委托代理理論盡管闡明了由于委托代理關系而導致的雙方目標函數的不一致等問題,但是其為了克服委托代理過程中產生的各種問題,只能訴諸不斷完善各種制度以堵塞漏洞,但隨之而來的是新制度往往會產生高昂的代理成本,從而使得許多新制度難以付諸實踐。
在現實中,個體或組織許多行動是由習慣、習俗、文化等形成的認知網絡所驅動,其特點是實施依靠自律,不需要第三方的強制執行。李正圖把委托代理理論中的“經濟人理性”假定拓展到“經濟人+社會人+家庭人”復合理性假定,認為人不僅僅是純粹的“經濟人”,還必然是“社會人”和“家庭人”,并從倫理范疇體系中引入信任以彌補制度邏輯缺陷,實現既有委托代理理論的視野拓展,初步形成基于“制度+信任”的全新委托代理理論。該理論的核心觀點是如果能夠強化委托人與代理人之間的雙邊對稱信任,就能夠在精密、精巧、精致的委托代理制度上,進一步激發代理人的努力方向,始終保持與委托人一致并且提升努力程度。
(二)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中的委托代理網絡
當前,在培訓專業化的社會背景下,中小學校、教育行政部門往往傾向于將培訓業務以項目方式發包給第三方,通過購買服務的方式完成中小學教師培訓,進而形成了多層級、復雜化的項目運行委托代理網絡。為厘清中小學教師培訓中的委托代理關系,筆者嘗試構建了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多層級委托代理關系圖(見圖1),其中主要包括以下幾種。
1.中小學教師與中小學校或者教育行政部門的委托代理關系
從中小學教師培訓的個體價值來看,中小學教師是培訓的直接受益者和第一責任人,順理成章地成為第一層級的委托者角色。承接中小學教師委托培訓任務的主要包括兩個主體:中小學校和教育行政部門。如果中小學教師將培訓任務委托給所在學校,主要表現為校本培訓。而如果中小學教師將培訓委托給教育行政部門,則會根據教育行政部門的級別,劃分為國培、省培、市培、縣培等。
2.中小學校和教育行政部門的雙向委托代理關系
中小學校和當地教育行政部門也會相互委托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構成雙向委托代理關系。首先,隨著國家對縣區中小學教師培訓機構的重視和投入,縣區中小學教師培訓機構的培訓能力得到較大提升。中小學校會委托教育行政部門開展培訓。這種委托代理關系尤其表現在一些個性化培訓需求方面,比如新教師入職培訓、干部任職資格培訓等,因為單個學校組織此類培訓往往成本太高,而由教育行政部門組織則可以凸顯規模效應。此外,許多教育行政部門充分依托本地優質的、有特色的中小學校建立培訓基地,承接部分教育行政部門組織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也構成了委托代理關系。
3.教育行政部門與高校的委托代理關系
教育行政部門委托高校開展中小學教師培訓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領域中占據主流地位。一方面,高校承接中小學教師培訓具有較長歷史,許多教育行政部門在心理上比較認同高校開展中小學教師培訓。另一方面,大多數高校(尤其是師范院校)均設立專門的中小學教師培訓機構,負責統籌校內資源,專門承接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在培訓專業性方面能夠有一定保障。因此,作為委托方的教育行政部門可以確保培訓的專業性,而作為代理方的高校可以在委托代理關系中發揮高校服務社會職能,同時可以增加高校的經濟收入。譬如,“國培項目”和一些省級培訓項目將代理方限定為高校。
4.教育行政部門與教育企業的委托代理關系
近年來,隨著我國市場機制逐步完善,許多原本以學歷教育為主的教育企業逐漸將重心放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領域,另外也涌現出許多新興的中小學教師培訓企業。越來越多的地方教育行政部門逐漸采取公開招標的方式“發包”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讓教育企業與高校等市場主體能夠“同臺競爭”。作為代理方的教育企業自身管理制度比較靈活,項目執行效率高,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的諸多方面要優于高校,因此,教育企業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領域越來越受到委托方——教育行政部門青睞,所占市場份額越來越多。
5.中小學校與高校的委托代理關系
隨著中小學校辦學自主權的增大,許多中小學校逐步擁有教師培訓的自主權,中小學校除了自行開展校本培訓外,也可以選擇自行委托高校開展針對性的培訓。因此,作為委托方的中小學校可以針對教師隊伍實際情況,提出個性化的培訓需求,而作為代理方的高校也愿意代理中小學校的教師培訓項目,主要是可以通過開展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提升職前職后一體化水平,實現高等教育與基礎教育互動。
6.中小學校與教育企業的委托代理關系
與教育行政部門一樣,一些中小學校也看中教育企業的項目運行效率,開始將教師培訓項目委托給教育企業。作為代理方的教育企業可以充分利用市場化機制,配置優質的師資和精干的管理團隊,為中小學校提供教師培訓服務,從而獲取收益。
7.高校與教育企業的雙向委托代理關系
高校和教育企業作為中小學教師培訓市場的兩大主體,既存在競爭,也存在合作。在競爭方面,高校和教育企業會角逐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在合作方面,高校和教育企業屬于一種雙向委托代理關系。首先,高校往往因其在異地跟崗和網絡研修環節資源不足,經常需要作為委托方將培訓項目委托給教育企業。其次,教育企業從教育行政部門或者中小學校那里承接到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也會根據需要委托給當地高校以尋求支持。
二 委托代理理論視域下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實踐困境
盡管中小學教師培訓采用項目制方式運行,是一種新型的教育培訓管理模式,對于提高培訓管理水平,壯大培訓機構,使培訓工作產生質的飛躍具有重要意義,但不可否認,項目制管理并非完美無缺,其本身仍存在弊端,尤其是項目制管理背后的多層級委托代理關系比較容易衍生出許多問題。總體而言,委托代理會產生許多代理風險和高昂的代理成本。代理風險主要表現為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這兩種基本問題。其中,逆向選擇發生在委托方和代理方契約簽訂前,而道德風險發生在委托方和代理方契約簽訂后。代理成本是指因代理問題所產生的損失,及為了解決代理問題所發生的成本。
(一)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中的逆向選擇問題
逆向選擇是指委托方與代理方由于“事前的信息不對稱”所導致的委托方信息缺乏,從而出現“劣貨驅逐良貨”的“檸檬市場”現象,使得整個市場運作失靈。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具體運行過程中,逆向選擇的現象普遍存在。中小學教師培訓質量與項目承訓機構的重視程度和培訓實力息息相關。重視程度包括承訓機構對中小學教師培訓的價值認同和工作投入。具體而言,是指承訓機構是否真正認同中小學教師培訓對于教師隊伍建設、教師專業發展的內在價值和意義,并愿意投入足夠的人力、財力和物力。培訓實力則是承訓機構在培訓項目課程方案設計、師資聘請、培訓環境、學員食宿保障等方面的綜合實力。以教育行政部門作為委托方為例,教育行政部門為了提升本區域內教師專業發展水平,盡可能選擇負責任、有實力的代理方開展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但教育行政部門對于代理方的信息掌握并不充分。并且作為代理方的高校和教育培訓機構也會因為人員變化,造成代理方的信息也經常變動,增加了委托方對代理方信息的掌握難度。因此,教育行政部門通常采取易于觀測的指標(如代理方的規模、以往承接項目數量等)來選擇代理方。企業存在的本質是追逐高額利潤,教育企業也不例外。一些教育行政部門忌憚教育企業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中過分追逐利益,損害培訓質量,因而通過政策性手段將教育企業排除在代理方序列之外。
在教育行政部門作為委托方的委托代理關系中,高校和教育企業作為代理方,為追求經濟利益或者完成上級任務,往往爭相選擇那些易操作、收益高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在具體項目執行過程中,高校和教育企業會傾向采用簡便易行操作方式完成培訓任務,并且有選擇性地實施培訓任務。比如集中理論授課最為簡便易行,于是成為高校和教育企業首選培訓方式。而實踐跟崗、入校診斷、同課異構等培訓方式因為操作難度大,被一些高校和教育企業作為點綴或者棄之不用。此外,盡管培訓需求調查和培訓效果跟蹤是培訓項目質量的重要保障,但是因其操作難度大并且難以體現效果也很容易被代理方忽視。盡管一些高校和教育企業不愿意為培訓項目付出,但是為了向教育行政部門證明教師培訓效果而“邀功”,往往會采取“虛假宣傳”和“夸大宣傳”方式營造培訓項目質量好的假象。長此以往,大部分高校和教育企業也會跟風模仿,最終使得那些“重表面、輕實質”的高校和教育企業大行其道,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領域出現“檸檬市場”。
(二)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中的道德風險問題
道德風險是指個體或組織為了最大限度地增進自身利益,而做出不利于他人的機會主義行為所帶來的危險性。在委托代理關系中,道德風險主要是指在信息不對稱或雙方利益不一致情況下,代理方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損害委托方或者其他代理方利益的行為。道德風險一般又可以分為兩種類型,即隱藏行動(只能觀測到結果、觀測不到行為)的道德風險和隱藏信息(只能觀測到行為、觀測不到自然的選擇)的道德風險。在培訓項目開展前,委托方一般會通過協議約定培訓主題、培訓對象人數、培訓時間、師資要求等,用于約束代理方并作為項目評價的依據。在教育行政部門委托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中,教育行政部門通常會制定培訓項目的評價標準,希望通過制定具有強制約束力的政策文件形式促使代理方盡心盡責。但即便如此,代理方為了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甘愿承擔道德風險,通常采取“應聲蟲”行為、短期投機行為和信息操控三種方式應付委托方。
1.“應聲蟲”行為
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中,一些代理方不愿意為項目運行額外付出,但又擔心招致項目委托方不滿,因此,代理方通常采取“委托方怎么說就怎么做”,“協議中如何規定就如何做”的“應聲蟲”行為。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從項目設計、實施到結果評價都是一項高度創新性工作,需要項目實施機構根據國家政策、培訓對象特點以及自身優勢不斷進行建構和優化。也就是說,每一個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應該都是嶄新的、充滿創新精神的。代理方采取“應聲蟲”行為應付委托機構,很容易造成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同質化和缺乏特色。因此,代理方用固定的課程、師資團隊、管理模式機械化地運行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自然無法保證培訓項目質量,也沒有辦法從實質上促進中小學教師專業發展。而且代理方這種“應聲蟲”行為沒有違背委托機構意愿,也沒有背離契約,委托機構也無法挑剔。由此,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領域“應聲蟲”現象屢見不鮮。
2.短期投機行為
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委托代理關系中,一些代理方會對培訓方式和培訓環節進行取舍,進行短期投機行為。代理方一般會主動選擇低投入、易操作、見效快的培訓方式,主動在容易出成績、出亮點的培訓環節下功夫。一個完整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包含立項規劃、實施和評價一系列環節。三個環節環環相扣,缺一不可。一般來說,中小學教師培訓需求調查和培訓效果追蹤比較復雜,而培訓項目實施則相對容易。因此,項目代理方的精力一般愿意投入到項目實施環節,對項目需求調查和培訓效果追蹤則有意忽視或者弱化。目前中小學教師培訓的形式包括專家授課、案例教學、名師課堂觀摩、專題沙龍等,其中專家課堂授課是最普遍和最常用的培訓方式,其他培訓形式雖有采用,但并未形成主流,其背后的原因之一是專家課堂授課是最容易組織、投入最少的一種培訓方式。
3.操控信息行為
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過程中,項目委托方與項目代理方通常處于空間隔離狀態,委托方一般不會參與項目運行全過程,只能通過學員滿意度了解項目運行治理。另外,目前委托機構為了及時掌握培訓動態,通常要求代理方每天通過新聞報道呈現培訓狀況。基于此,項目代理方會主動操控信息,篩除不利于自己的信息,放大甚至偽造對于自己有利的信息。譬如,一些代理方在培訓項目運行過程中,為了提高學員對培訓項目滿意度,會通過提高食宿條件和縮短培訓課時的方式討好學員。還有一些代理方甚至利用自身掌握評價數據平臺的便利,刪除學員負面評價,組織人員填寫虛假評價。此外,項目代理方還會放大正面信息,以偏概全,制造出培訓教師精心授課、培訓學員認真學習的假象。
(三)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中的高昂代理成本問題
當委托人與代理人利益不一致時,代理人不再以委托人的利益為第一利益,而是開始追逐私利,為了解決這些問題,就產生了代理成本。Jensen和Meckling首次界定了代理成本的內涵,即股東與管理者之間的股權代理成本,并具體分為監督成本、擔保成本和剩余損失。
1.監督成本
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中,項目委托方為了減少被項目代理方蒙蔽的可能,會采取各種各樣的評價和監督活動,并且近年來呈現出評價體系越來越細化、評價頻次越來越高的趨勢。這必然會產生一系列監督成本。譬如,教育行政部門為了監督高校和教育企業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既采取常規檢查,也采取例如“四不兩直”的方式開展飛行檢查,這直接會產生一系列成本。一些地方教育行政部門甚至為了彌補自身人手和專業性不足的問題,采取招投標的方式聘請第三方機構對培訓過程和培訓結果進行監控。這些監督舉措本身會產生巨大的成本,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代理方的正常項目進展秩序,從而加重了監督成本。
2.擔保成本
項目委托方為了規避各種代理風險,會對中小學培訓項目的代理方提出各種要求,讓代理方提供一系列證據來擔保項目質量。在項目開展前,委托方往往要求代理方提供培訓師資、培訓場地等佐證性材料,并且把這些視為證明培訓能力的關鍵性指標,決定了代理權歸屬問題。在項目進行中,代理方也需安排專人提供過程性材料來證明自己在盡心盡力地開展培訓。在項目結束后,代理方還需要向委托方提供學員滿意度調查、培訓照片、資金使用效益等總結性材料。一些項目代理方甚至會招標服務商專門從事收集和整理佐證性材料。在委托代理理論看來,代理方在整個培訓過程向委托方證明自身實力和努力踐行代理責任而花費的人力、物力成本均屬于擔保成本。這些擔保成本基本上需要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經費中列支,從而稀釋了項目經費。
3.剩余損失
在委托代理關系中,剩余損失是指在契約最優但又沒有被完全被遵守、執行時的機會成本。換言之,當實施監督和約束預期能夠產生的收益無法抵扣監督成本和擔保成本的邊際成本后,就會產生剩余損失。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中,由于各種原因,委托方對代理方的監督和代理方的擔保未必會有效,且經常會流于形式。從這一角度來看,委托方的監督成本和代理方的擔保成本未能產生預期收益,從而產生了剩余損失。從現實來看,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中的剩余損失普遍存在。
三 新委托代理理論視域下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困境的原因分析
(一)委托方與代理方目標函數不一致
中小學教師培訓的初衷是提升中小學教師專業發展水平,為基礎教育質量提升提供保障,這也是開展各種各樣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的價值所在。但是,需要承認的是,在多層級的委托代理關系中,不同行動主體之間的利益訴求往往是不一致的。中小學教師、教育行政部門和中小學校三個主體是中小學教師專業發展的直接受益者。因此,一般來說,他們對于高質量教師培訓項目的渴求是最迫切的。但是,中小學教師與教育行政部門、中小學校之間的目標函數也并非完全一致。中小學教師可以通過培訓實現自我專業發展,在職稱晉升、待遇提升等方面獲益。教育行政部門和中小學校可以憑借教師培訓,促進本地區或者本校教師隊伍素質提升。但是高校和教育企業參與中小學教師培訓,接受培訓項目委托,目標不僅僅是為了中小學教師專業發展,還有自身的利益訴求。比如高校既需要承擔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以體現服務社會功能,營造良好的學校聲譽,還希望通過開展中小學教師培訓增加學校的額外收入。
需要指出的是,除中小學教師外,教育行政部門、中小學校、高校和教育企業本身是一種組織機構,仍需要進一步委托給更小的組織或個人。比如,中小學教師將培訓業務委托給教育行政部門,教育行政部門仍需要再委托給具體的負責部門(縣級一般是縣級教師發展中心)和相應的政府工作人員,再由他們繼續實行委托代理。在實踐中,這種多重代理關系極易導致價值目標的錯位,政府購買公共服務中承包商可能會想方設法地滿足或取悅于政府官員的需求和偏好,結果卻忽視了公共服務終端消費者——公民的需求。
(二)委托方與代理方信息不對稱
首先,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委托代理過程中,委托方和代理方的身份決定了雙方信息不對稱。委托機構為了更好地提升培訓項目質量,會主動向代理方提供關于項目的各種信息。代理方則只愿意提供有關自身優勢的信息,對于自身的不足(尤其是隱形不足)則會保持緘默,從而在信息方面占據優勢地位。其次,委托代理層級會加劇信息不對稱。層級鏈條越長越容易引發執行者(代理方)基于 “信息優勢”的投機行為。現實中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大多涉及到多層級委托代理關系。一種是一個培訓項目在多個主體間多次被委托和代理,層層轉包。還有一種是把培訓項目拆分為現場面授、網絡教學、實踐跟崗等幾個子項目,再分別實施委托代理。最后,代理方為了實現自身效用和利益最大化,主動操縱信息進一步加劇了信息不對稱。
(三)委托方與代理方信任缺失
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實施委托代理的初衷是為了利用代理方的優勢開展培訓,而項目委托方出于維護培訓質量的考慮而處處對項目代理方進行約束和監督,從而產生了巨大的委托成本。委托成本的產生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信任缺失導致的。需要指出的是,信任是分層級的,包括“完全不信任”、“不完全信任”、“不對稱信任”、“完全雙邊對稱信任”等多種形態。信任的層級越低,監督和約束的手段越多,委托成本相應地也越高。具體而言,完全不信任狀態下的委托成本最高,完全雙邊對稱信任狀態下的委托成本最低。從現實來看,我國目前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委托代理中,大部分是以完全不信任作為邏輯起點,相應設計了比較復雜的監督機制和擔保機制,并由此產生了巨大的約束成本。
四 基于新委托代理理論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治理策略
中小學教師培訓以項目制方式進行委托代理在未來仍然將要持續。基于“經濟人+社會人+家庭人”假設的新委托代理理論拓寬了解決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亂象的思路,即不僅僅要完善委托代理制度設計,更重要的是要增強委托方和代理者之間的信任,具體而言,包括構建利益兼容機制、實施聯合申報機制和推行分類治理機制三個方面。
(一)堅持價值引領,構建利益兼容機制
在委托代理關系中,委托方和代理方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過程中的目標函數和利益經常存在不一致,甚至是沖突。但是,這并非不可調和,是可以通過構建利益兼容機制,讓委托方和代理方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中均能獲益,從而激發大家對項目的重視程度和投入,實現優勢互補,并最終提高項目的實際效用。
首先,弘揚中小學教師培訓的本體價值。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過程中不同利益主體不僅僅是追逐自身利益的經濟人,而且是具有正義德性的社會人和家庭人。盡管他們總是十分在意如何盡可能減少自己付出的成本以獲取盡可能大收益的問題,但同時依然要兼顧消費者方面的收益,甚至會在經濟維度上給自己劃出一條定性而非定量的正當底線。因此,要克服因委托代理而產生的利益沖突問題,必須要轉變不同利益主體的價值理念,弘揚中小學教師培訓的本體價值,讓不同的利益主體重新認識和確立中小學教師培訓保障公平而有質量和效益的教育發展價值,提升教學能力的教師專業發展價值和以促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根本目的的政治價值。
其次,兼顧各方的利益訴求。參與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的委托方和代理方具有不同的利益訴求。尤其是在多層級委托代理關系中,這種利益訴求格局會變得愈加復雜。但是,至關重要的是要兼顧各方的利益訴求,尤其是要識別和照顧利益受損者的利益。比如,一些高校在開展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中,具體職能部門和工作人員很難通過增加培訓項目數量和提升培訓項目質量獲得應有利益,而又不能采取對抗性沖突,只能通過敷衍的方式減少工作投入。因此,應該改革目前的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績效分配辦法,按照“多勞多得,優勞優酬”的原則,滿足相關參與者的利益訴求,建立利益兼容格局,讓不同的委托者和代理者能夠各得其所,各盡所能。
(二)減少委托層級,實行聯合申報機制
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多層級委托代理,易使信息在傳遞過程中產生較強的噪聲干擾,增加信息遺漏和失真的可能性,從而使初始委托方難以獲得項目運行的真實信息。此外,由于不同的項目代理方對項目的理解能力和項目信息表述、傳遞能力不同,很容易導致項目最終代理方在項目實際運行過程中偏離項目委托方的初衷。因此,減少委托層級,禁止項目整體轉包,削減不必要的委托代理,一方面可以確保項目委托方的需求信息準確傳達到代理方,另一方面也可以確保委托方及時了解項目實際運行信息。
構建項目聯合體是削減委托層級的有效替代方案。項目聯合體是不同項目主體根據各自優勢,打破組織邊界,通過強強聯合形成聯合體,共同完成培訓項目的申報和運行的一種組織模式。在中小學教師培訓領域,一個完整的培訓項目一般包括集中理論培訓、跟崗培訓、網絡培訓三個子項目。因此,與以往由單一主體申報整體項目后再按照子項目繼續委托的做法不同,項目聯合體模式由一個項目主體協同其他有資質、有實力的主體共同申報,并且在培訓方案和項目合同中厘清項目代理主體之間的責任和義務。項目聯合體可以有效減少委托層級,將以往復雜的多層級委托代理關系轉變為比較簡單的委托代理+合作關系。
(三)劃分信任等級,推行分類治理機制
信任是人們共享誠實和互惠標準而因此能夠與他人合作的產物,可以在一個行為規范、誠實而合作的群體中產生,依賴于人們共同遵守的規則和群體成員的素質。在目前中小學教師培訓中,國家對于承擔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的主體資格已經作了比較明確規定,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一些資質不良的代理方,也基本上形成了比較固定的“熟人社會”。在此基礎上,可以嘗試構建以信任等級作為劃分標準,針對不同信任等級的代理方實行分類管理方案,從而夯實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運行的信任機制。具體而言,委托方可以綜合考慮代理方以往的培訓質量和培訓聲譽,將代理方劃分為“完全不信任”、“不完全信任”、“不對稱信任”、“完全雙邊對稱信任”等多個等級并采取不同的治理策略。譬如,中小學教師培訓項目委托方對于初次合作、完全不信任的代理方可以采取相對嚴苛的約束制度,最大限度地減少代理方的弄虛作假空間。同理,對于經常合作,且處于完全雙邊對稱信任的代理方,則可以采取比較寬松的約束條件,以激發項目代理方的能動性并降低代理成本。
“國培計劃”項目免評備案本質上就屬于基于信任基礎上的分類管理。“國培計劃”項目免評省市的培訓項目規劃方案、培訓機構和項目縣遴選等工作只需報送教育部項目辦備案,無須再經過教育部和財政部的評審過程。今后,中小學教師培訓應該一方面加大基于信任的分級管理覆蓋面,另一方面也要推進深度實施。對于信任度高的代理方,不僅不用通過評審就可以連續承擔同類培訓項目,而且還可以在項目運行中和項目結束后盡可能減少監督和干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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