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依然的詩

江邊

江水有時遼闊

有時狹窄

和人一樣

而我有一顆

孤獨的心

在這江邊茂盛

生長

不需要人們的鼓勵

她歌唱

這里的

野菊、刺果、枯草

綠蕨和漂流而過

的輪船。她們

都有各自的語言

親近又陌生。有時

我翻動手中的一本書

有時折一根

狗尾巴草放在嘴邊

感覺時間

消逝的寂靜

感覺我的存在

和不存在

秋日在西池

云是不可捉摸的事物

一會兒是鑲金邊的雪山

一會兒是水中的浮萍

不屬于我

金黃的稻田種植在

麻灰鴨整日游蕩池塘濺起的

一陣陣

波光之中

不屬于我

地平線是一團白色的霧

樹影斑駁的縫隙

生長的一幢幢房子

沒有一間屬于我

雨水洗亮的葡萄架上

葡萄熟了

久不見主人的聲音出現

在西池的田野里

想念一個還未誕生的少年

舉著一枝沒有郵寄地址的玫瑰

我才知道

孤獨和痛苦原來可以這般明亮

此時，也不屬于我

就連“我也不是屬于我自己的”

幸福

像云那樣不可捉摸

從不會讓我們輕易獲得

在深夜朗誦一首詩

在冬日的

一個深夜

我朗誦一首詩

一首將要消失的詩

我的聲音

像最美妙的句子

鋪展在房子、窗孔、傍晚

松樹、河流……

我的聲音清晰而自在

（在多數人面前時，

另一個我拘束而謹慎）

將我和我連接起來

在所有的聲音中

我能清楚地分辨和

看見

那細細的

像蠶吐絲般光亮的聲音

那來自

我肉體內部的聲音

——孤獨

我取悅了我的孤獨

在黃瓜山

那些白銀

在風和光中綻放

——美妙的光影

填滿了

田野所有的空洞

和孤寂

梨花樹下

婆婆那藍色的面孔

朝著未來凝望

并向我投來深深的一瞥

我想

我應該是那一株閃耀露珠的梨花

沒有任何野心

在田野的無垠中

自由自在地開花、結果

然后凋謝

沒有一個人能認出我

雨中寫一首詩

雨，是一種饋贈

一種奇妙的語言

跋涉無垠的旅程

墜落下來

大聲地敲打著

我緊閉的門窗、銀白色的鋁合金雨棚

敲打著遠處的田野

它的聲音

像童年時父親給我買的

玻璃球在碰撞，滾動，滾動

直至墜入一個巨大的無聲的空洞中

消失，再不可聞

這是否就是命運轉動的歌唱？

房間里，天真的狗趴在茶幾旁玩耍

度過它的下午時光

我從窗邊走回書桌前坐下

繼續寫一首詩

“什么是詩？”

羅伯特·勃萊說

“哦，它是一些記憶”

不，這些還遠遠不夠

它應該是痛苦和孤獨

是生命與希望

是從不獨屬于“我”的時代的回響

寫一首詩

我依賴于情感而非想象

【作者簡介】梅依然，女，四川遂寧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重慶市首批“巴渝新秀”青年文化人才，重慶文學院簽約作家。著有詩集《女人的聲音》《蜜蜂的秘密生活》等。曾獲《詩選刊》“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現代青年》年度最佳青年詩人等獎項。

責任編輯" "符支宏

特邀編輯" "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