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筆記（組詩）

細雨中的海口

細雨中的海口沒有美人聽蟬

只有一群詩人正在紅塵無法抵達

的地方，與大地對吟以草木為歌

他們把詩一句一句地揣進懷里

遠處的大海正發出骨頭相互撞擊般的聲響

這不是瓦雷里的大海，這里沒有“白鴿蕩漾”

只有金屬般的句子落進海里

只有這豪奢的喜悅讓我可以完成內心的圓滿

今天，我有足夠的時間看一群人

站在礁石上拍照，看他們臉上細微的幸福

看那個不依不饒地追海浪的孩子

看大海把天空映得锃亮

看它大口大口地喝著雨水

坐在松山湖的微光里

大面積的鳥鳴聚在一起

它們灑在水面上、草叢里、樹梢上

一片菖蒲，一叢滴水觀音，一株大葉榕

見證了正午的松山湖那盛大的場景

有人在湖里種下魚苗，有人在垂釣

它們沒有生死之辯。坐在岸邊的中年人

無法揣測復雜的人性，我突然想起

那個孤獨的獵手和羅伯特的湖泊

整個下午我都心事重重，并無更好的

詞語描摹。天色漸暗，漣漪擁擠在遠處的

水域。坐在松山湖的微光里

我和樹木的影子矮了又矮

桃江白鷺

我懷疑這不是一條江，它是天空的

另一種形式的再現。一艘艘小船劃過我的

陶醉與倒影。使每一寸光陰都成了童話

一只白鷺自岸邊的草叢驚起，像一場風暴

它灰色的翅膀扇動著水面的波光

骨骼在空中發出尖細的聲響

也許它早已窺見，當年的韓愈長衫飄飄

在命運的暮色中迎風而立

仿佛此刻他正站在船頭捻須輕吟

“懸流轟轟射水府，一瀉百里翻云濤”

我突然有了眺望塵世盡頭的想法

雖然初冬的桃江最終未能讓我看到古人

即使天水一色，即使它的清澈映出整個江山

我依然無法用手指摁住時間

你看，白鷺的臉上正閃著江水的光澤

在桉樹鎮

我們走在小路深處，滿坡的荔枝樹

挽著另一棵。路邊的小花與我們的

心情多么相似。稻田的鳥兒在細碎的光里

不停地望著我盈眶的淚水

我們嗅著遠處飄來的煙火味道。在這里

你劈下了朽木，我種下了紅豆

一次次地指給我看，那滿園的

龍眼花與枇杷

它們讓甜蜜急急地躥上了枝頭

我們攜手在桉樹鎮的蒼蔥綠水間

在果園里放縱情感，仿佛經過的前世

我們出發又返回，從一個路口到另一個路口

我已觸到了詞語里的無限風景

我們把心安頓在了這里

我們在此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路過黃昏的人

不遠處的村莊呼吸著炊煙的熱氣

坐在秦嶺一塊青石上，此時的情景

顯得如此奢侈。隨光而變的稼穡

隨風而落的葉子。我無須為季節辯護

我理解身下石頭的內部力量

山里的風真大，刮個不停，北方已露出空虛

在交出體溫之前，在我與石頭之間

淚水突然灌滿了我的雙眼

一個路過黃昏的人在匆匆穿過原野

我想喊住那個身影，風，灌滿了我的喉嚨

【作者簡介】三色堇，女，本名鄭萍，現居西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文學院簽約作家。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北京文學》《上海文學》《詩刊》《星星》等刊物，作品入選多種選本。出版詩集《南方的痕跡》《三色堇詩選》《背光而坐》，散文詩詩集《悸動》等。曾獲中國散文詩天馬獎、中國當代詩歌獎詩集獎等多種獎項。

責任編輯" "符支宏

特邀編輯" "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