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小江的詩

大雪漫過凌晨的景物

大地藏于暗處，風在鼓動翅膀

枝頭結了去年的疤，我們都在找理由

度過這個冬天。光線從草叢里爬起來

點燃了腳步，它要比飛鳥輕一些

帶著昆蟲的靈敏，紛亂的雪花擁有響亮的名字

砸在地上就是墻，砸在蘋果上

就有了小販。煤塊躲過一劫

燃燒的火焰是奔跑的事物，它和旁邊的孩子

比起了高度，他還背著書包

很多人擁有它，就像擁有了雪

它的名字在高原上出現，也在高原上消失

草賦

大約從春天開始，那時候我們還是一大家子人

一顆接著一顆地發芽，冒出頭來

一棵挨著一棵，一棵又一棵的綠色和雨水

那最小的，也是最單純的

怎么辦呢？我們總是要等它長高一點

再長高一點才告訴它，要去理解四季輪回

物什變遷。哪怕秋天的太陽把最早的一片雪

帶來，你都要滿懷欣喜

哪怕它裝作不認識你，你也要說早安雪

晚舟漁歌

陽光托著湖面，晚景趨向輝煌

低頭覓食的白鷺，和群山形成了對比

一條河流的故事變成了白色、彩光和灰暗

它們在我的腳趾間流過，和我年少時一樣

像一群蝦米舉起鉗子，在偌大的天空下行走

它們是我書包上的紅星，是母親在燈下

挑出來的那段火苗，甩在了斑斕的夏景上

當我從里面冒出頭來，它們喊出了我的名字

像按住了村子的命門

讓我走了進去。打柴聲驚動了漁船

它們用山歌呼應，用一條狗的叫聲

拴住了浪頭，魚避開了所有兇險

舊事

那年阿媽從峭壁上下來，雷聲劈開云層

我在懷里哭，她流淚的臉頰和蠟染的褲子

荒草們也在害怕。她摸著我滾燙的額頭

趕赴醫院，把我當一只逃過梯子巖的山羊崽

那些鑿開的痕跡，就像現在這樣

我們從很遠的地方看見了，像銀魚涌出山洞

在干溝溪，搬走月亮的人

還在搬動石塊，還有馬尾藤和野木槿

流逝

人間總是奔跑，長得很慢又很結實的小柿子

活動的蚯蚓，爬往高處的蛇

云朵稍輕，它也要趕往天邊

它們一刻也沒停過，比如流水、落花

想起飄飛的蒲公英，它們被風送走的時候

有神韻。大地收緊又放開，預示著一天的

來臨與落幕。它們像張開翅膀時的羽翼

蝸牛緩慢的一生，還有趕往江河的魚群

吐一串水泡表示悲喜。它們從水藻中得到信息

也在水藻中得到庇護。它們沒說但我們知道

月光

月光落了下來，她的溫柔曾感動過我

感動過我那年輕的心臟和眼睛

它們散發在院子的周圍，我想起它們來時

以一道光的名義，讓我從原野的這頭跑到那頭

那些草也隨著腳步，一點一點地長高

已經遠遠地高過了我來時的視線

讓我久久凝視不前，拍打著身上的睡意

它們也像這一道道月光一樣，令人揮之不去

糾結在村子周圍，落在那些干凈的蘆葦身上

和藍葉子的莊稼地。同流星照耀過的河流一起

以一幅畫的方式，流逝在我們眼前

【作者簡介】冉小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四十二屆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十月》《中國作家》《民族文學》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