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開朗基羅·皮斯特萊托：讓藝術與生活在一起

米開朗基羅·皮斯特萊托（MichelangeloPistoletto），是國際公認的最偉大的當代藝術家之一。1933年，皮斯特萊托生于藝術王國意大利，自幼就受到濃厚的藝術熏陶，他的父親是一位當地有名的古畫修復師，所以皮斯特萊托從小跟著父親見過許多繪畫作品。14歲時，他開始在父親工作室里當幫工，和父親一起修復因年代久遠而破損的畫，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了繪畫創作。創作初期，皮斯特萊托主要是畫人物，自畫像是他常畫的主題。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刷過油的畫布上有自己的影子，于是開始嘗試在畫面中畫出這種有趣的倒影效果，“鏡面”也成了他堅持一生的藝術創作主題。

20世紀60年代起，皮斯特萊托開始以職業藝術家的身份出現在大眾視野，他的繪畫作品頻繁出現在世界各大美術館和藝術博覽會上，獲得了許多重要藝術獎項。除了繪畫之外，他還做裝置、雕塑和行為藝術，但不論哪種創作形式，他的藝術理念都充滿哲學性和人文關懷。從藝術史的歸類來講，皮斯特萊托是“貧窮藝術家”，是“貧窮藝術”的先驅。

源于生活的貧窮藝術

貧窮藝術（Artepovera）是20世紀60年代意大利興起的一場盛大的前衛藝術運動，它首先出現在戲劇領域，后來波及了視覺藝術等諸多領域。首個提出此概念并建立起理論的，是意大利藝術評論家杰勒馬諾·切蘭特（GermanoCelant），他將當時一些前衛的青年藝術家們創作的藝術稱為“貧窮藝術”。當時，意大利社會經濟頹靡，政治當局不得民心，一些先鋒知識分子集結在一起尋找變革；為了區別于當時主流的觀念，區別于那些商業的、機械的、無意義的藝術作品，他們提出一種質樸、單純、真實的創作理念，即用最便宜的、日常的、便利的材料進行創作。

貧窮藝術的“貧窮”，不是狹義的窮，而是為了對抗和批判當時藝術創作中過于華麗浮夸的造作手法，以及將藝術資本化、商業化的行為。這種將藝術日常生活化、平凡化的方式，背后的另一層目的是抵抗“藝術一元論”，即抵抗被固化的藝術權威階層，抵抗少數精英階層審美趣味決定論，反對藝術價值由少數人制定，提倡一種價值多元論、創作形式多樣化的包容開放的社會評價體系，這種期盼也一直延續至今。

作為貧窮藝術的杰出代表，皮斯特萊托一直在探索藝術與生活的關系。20世紀60年代中期，他開始嘗試用生活物品創作，一開始是簡單地用現成品在空間中擺設出一個場景，以此來表達一種思想觀念，例如《迷你物品》，被認為是他貧窮藝術創作的開始，其他作品有《衣堆里的維納斯》《鏡子的分割與放大》《地中海的桌子》《和諧的蘋果》《十七減一》等。

《衣堆里的維納斯》由皮斯特萊托在1976年創作，他收集了一堆破舊的衣服和布料，把這些布堆成一座小山，然后把女神雕塑放進去，讓雕塑與布山形成一個場景。維納斯手拎著浴巾，面對著這座“山”，很像一個日常生活場景：一個不喜歡做家務的女性，面對一堆沒有整理的衣服，感覺無從下手，她不想動手整理，最后衣服堆積成了一座小山，這時看上去倒像一處風景。

為什么不能把它當作景觀去欣賞呢？這樣就不用把它們理解為讓人反感的壓力了。當然，這是一種有趣的解讀。從藝術家的觀念來講，皮斯特萊托的目的是將藝術從殿堂拉入日常生活。“維納斯”本身是古典藝術的象征，在美術史中是最高審美的代表，在大眾心中它也是最高藝術的代表。皮斯特萊托把有著這樣歷史地位的雕塑塞進衣服堆里，它們共同形成了一種有趣的敘事關系：古典與當代的并置、生活與藝術的并置、美與非美的并置，藝術家的目的就是要破解將藝術與日常生活完全剝離的想法，藝術在現實生活中生發，它的根就在我們的生活里。

當人們觀看這件作品時，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內部有一股對抗的張力。在材料藝術當中，作品的所有材料是它本身，又不是它本身，它們同時存在著本有的和原本沒有但在這里被賦予的新意義，這種復雜形式打破了傳統的藝術審美評價體系，迫使觀眾尋找新的方式觀看和理解。

癡迷鏡面的活動家

“鏡面無法離開觀眾而存在，它根據觀察對象的動作和介入而不斷地創造、再創造。我所有作品都與鏡子有關，因為鏡子總是完全客觀地反映出社會現實，作為旁觀者一樣去關注著。如果藝術是生活的鏡子，我就是制作鏡子的人。”皮斯特萊托言。

“鏡子”系列是皮斯特萊托非常有名的裝置作品，代表作有《十七減一》《鏡子的分割與放大》《地中海的桌子》《和諧的蘋果》等，這一系列作品是鏡面繪畫的延伸。鏡面吸引藝術家的地方，正是其因為反射作用拓展了物體本身的空間與意義，畫面當中無聲地融進了許多原本沒有的東西。

“鏡面”系列繪畫中，皮斯特萊托通過制造鏡面效果聯通起畫面內與外兩個空間。因為反射作用，畫面不再是不可入的，封閉在畫面里的主體不再孤單，畫外的人和空間，通過鏡面進入到了畫面當中，也成為了作品的一部分，畫外的藝術家從隱匿者變成了在場者（自畫像系列）。與畫面內容原本無關的人，因為鏡面反射，與作品發生了關系，因此又產生了新的敘事鏈。

皮斯特萊托一直到現在還在使用鏡子材質創作，當然，其作品所承托的內涵也越來越豐富。《和諧的蘋果》是他于2007年創作的一件鏡面裝置作品。這件作品是鋁制材質，表面呈現鏡面，畫面中間是成比例收縮的多層嵌套式蘋果切面圖形，像樹木的年輪。“蘋果”在西方文化中的寓意，總是與《圣經》中的亞當與夏娃聯系在一起，它是人類誕生的象征，是人類原罪的源頭，如果把一個蘋果看作人生的一個輪回或一個生命世界，那這么多個蘋果套在一起，則是想提示人們生命不止今生，還有前世和來生；世界不只有我們人類世界，還有許多其他類型的世界。

《十七減一》是皮斯特萊托在2009年第十一屆威尼斯雙年展上完成的作品。參加這次世界級藝術展覽時，皮斯特萊托已經76歲，他早已聲名遠赫，獲得過許多頂級大獎（如威尼斯雙年展“終生成就金獅獎”），所以不再需要通過一個展覽來證明自己的藝術水平。

參加這一屆雙年展時，皮斯特萊托的參展作品依然是“鏡子”，對于大眾和了解他的人來講，鏡子已經成為他藝術作品的代名詞。但是，任何東西見多了，都會讓人感覺缺乏新意。起初，皮斯特萊托在展廳的四面墻上掛滿了鏡子，這些鏡子與我們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鏡子完全一樣，因此有些觀眾懷疑皮斯特萊托是不是太老了，做不出新作品了。不過，皮斯特萊托從不讓人失望。在展覽開幕式當天，他拿了一把錘子走進自己的展廳，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梆！梆！梆……”砸碎了所有的鏡子，這一行為引得眾人圍觀，也在社會上引發熱議。他用“砸”這一破壞行為，破壞自己的經典作品，說明他想要打破他以往的創作慣性和人們對他的慣性認知，也表明他與自己的過去進行了一場告別，他的創作和思想進入到了下一階段。他的行為還有另外一層內涵，就是對眼睛所看見和鏡子所顯現的事實的否定?！把垡姙閷崱背蔀槲覀儠r代的謊言，每天海量的信息被制造出來，為了娛樂性和獲利性目的，事實被各種花哨的形式所掩蓋或扭曲，讓人們分不清虛假和真相。

除了對鏡子的癡迷，皮斯特萊托還是一個社會性藝術家，他關注社會問題，熱衷組織開展社會活動，影響了許多青年藝術家。1968年，他建立了一個藝術小組——動物園小組（ZooGroup），許多青年藝術家或參與到他的小組當中，或聚集在他工作室周圍，在他的影響下，發起了一系列社會性行為藝術活動。1994年，皮斯特萊托又發起了一項公共藝術計劃，他聯合各類藝術家與社會各界代表，一起發表宣言、舉行公共集會、舉辦藝術展覽等，讓大眾看到藝術與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藝術可以為社會做出許多貢獻。如他所言：“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應存在藝術，我的藝術觀念仍延續‘貧窮藝術’的思想，讓藝術和日常生活在一起。藝術是人們創造力的表現，人類需要有創造力，所以要讓藝術在日常生活中有一席之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