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中國經濟高速發展與數字中國的建設,一個嶄新的數字社會建立起來了。歷史地看,我國社會歷經實體階段和媒介階段邁入全面數字化階段,確立了數字秩序。具體來說,數字不平等表現為數字技術接入的機會不平等、數字技術使用過程中的能力不平等及數字技術結果的獲益不平等三個維度?;诖耍谥袊F代化建設的進程中要不斷維護和促進社會公正,解決老年群體的數字不平等問題,立足科技倫理的視角,破除數字技術創新發展與科技倫理之間的二元對立關系,需要以批判性的理論思維為指導,在新的社會實踐中重建和完善數字社會的倫理秩序,進一步提升數字社會的治理水平和治理能力。
關鍵詞:數字鴻溝,數字不平等,科技倫理,治理現代化
進入21世紀,中國經濟社會的高速發展與數字時代的來臨高度重合。也正是因為敏銳抓住了數字時代的發展脈搏,中國現代化正在成為改變世界發展趨勢與格局的力量[1]。只有明確回答“數字社會是一個什么社會”,其存在的形態和演進規律是什么,才能更好地認清數字社會的本質特征和變動趨勢,更好地把握數字中國建設與老齡化社會的相適性。
近年來,老年人運用數字智能技術的難題成為實現積極老齡化的一道障礙,引起廣泛關注?!皵底著櫆稀眴栴}以及先進的技術成果不能為人公平分享,引起廣泛關注。它涉及信息技術及其有關的服務、通信和信息等多方面的失衡關系,在代際之間造成的不平等和不公平問題[2]。基于此,本文將從數字不平等這一現實問題出發,在數字秩序的形成與演進中分析全面數字化的根源,進而探討數字技術的發展為老年人帶來的數字不平等困境。本文將沿著“科技倫理”的理論視角出發,整合科技倫理與老齡社會的需求,探尋在全面數字化背景下構建老年友好型社會路徑,實現“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目標和倫理價值追求。
在我國現代化轉型的進程中,數字秩序的形成經歷了漫長的發展歷程,是理解我國從實體秩序向數字化、現代化轉型的重要渠道。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歷經實體秩序的萌生、媒介秩序的發展直至數字秩序的確立,在不同階段呈現出不同的特點,隱含著不同的社會底蘊。
建國伊始,我國形成了以“實體技術”為基礎,農業和工業相結合的實體秩序發展階段。在這一階段,技術作為物體存在于社會中,并被作為勞動工具依附于人類。在此基礎上,一種建立在“實體技術”基礎上的社會秩序就此形成,它呈現出追求“平等”的價值取向。由于受到了特定社會的時空限制,人與技術之間呈現單向互動的特點,技術的發展和應用一直處于可控狀態和限定范圍內。因此,建立在實體技術基礎上的“平等社會”奠定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歷史底色。
改革開放以后,我國通過發展信息技術賦予“媒介秩序”極大的自主性,提高了信息流動效率,極大的激發了經濟社會發展活力。信息與事物之間既相互分離又通過技術連接,當眾多的信息連結并集合起來,逐漸形成了獨立的社會領域。它的特點是技術開始作為“信息流”介入社會生活,扮演特定的社會角色,且不需依賴于人而獨立存在。在這個意義上,人與信息技術之間開始呈現出“雙向互動”的特征,但是由于媒介信息的獲取和使用不需要“技術門檻”,因此這一階段的技術發展在提高效率的同時亦兼顧了社會群體的公平可及。
進入21世紀以來,我國經濟社會進入高速發展時期,這一時期是以數字技術的迭代為核心并依托于互聯網平臺發展實現的根本性社會變革階段。這一階段,對數字技術的占有突破舊有的政府和企業的壟斷狀態,被更廣泛地用于社會生活和社會運行的過程中,進而形成了“數字秩序”。在此基礎上,數字技術不需依賴人類而獨立存在,具備自主發展特征。它還深入社會肌理重塑社會關系,改變了人與人之間、人與技術之間的互動方式。從更深層次來看,它直接以“技術邏輯”的形式嵌入社會,從根本上改變了人們原有的生活習慣和生活方式。在社會關系變革的同時,社會運行模式也發生了變化。數字技術通過“資本虛擬化”“經濟虛擬化”和“發展主體虛擬化”等全方位的虛擬化提高了全社會的運行效率,呈現出“效率至上”的總體發展格局和效能。由此,“數字秩序”的形成使中國現代化道路呈現出一種由“實體”向“虛擬”,從“平等主義”向“效率至上”的轉換過程,具有中國特色的經濟社會發展模式恰恰由此孕生。
由此,中國在技術發展與更新的基礎上逐步形成一個由“數字秩序”構筑的社會格局,具備“全面數字化”特征。在這個格局中,“數字技術”既是數字社會、數字中國建設的起點,還是理解社會分化、區隔的因素,更是透視構建老年友好型社會的基本前提。
“十四五”期間我國老年人口將突破3億人,并邁入超大規模、超快速度、超早階段和超早結構[3]的“超級老齡化”社會。從現實來看,既要加強“數字政府”“數字社會”與“數字中國”建設,又要治理一個“超級老齡化”的基層社會。因此,國家需要一個既能有效促進現代化建設,又能協調不同主體間的利益關系,積極維護并促進社會公正的保障體系。在此,從老年人的視角出發觀察和認識他們在數字技術的接入、使用過程及效果的全過程中存在的差異化現象理解深度老齡化社會所面臨的“數字鴻溝”問題的出發點。
首先,從老年人的主體性特征來看,其自身固有的“異質性”和“脆弱性”特征構成接入數字技術的內生性障礙。一方面,老齡人口基數龐大,他們的物質基礎、健康水平、生活環境、認知程度各不相同,群體內部存在巨大的差異性,表現為“異質性”特征;另一方面,隨著年齡的增長、記憶力和認知水平的衰退,老年人普遍患有各種急慢性病。受患病影響的老年人在經濟收入與日常支出之間更容易出現失衡問題而處于弱勢地位。
其次,從老年人所處的時空條件來看,時空環境的有限性降低了數字接入的主動性和能動性,構成了外部制約性因素。從空間條件來看,老年人身處家庭內,休閑于家庭外。家庭是老年人享受生活的居住性空間,社區是他們進行社會交往和娛樂的社會空間。對于老年人而言,其所累積的社會資本和社交網絡往往始于家庭,終于社區。因此,在有限的社會資本和社交網絡限制下,老年群體的日?;顒泳窒拊诩彝炔亢蜕鐓^空間中。從時間分配的角度來看,身居家庭內的老年群體出于撫育孫輩的現實要求,其日常時間安排囿于繁瑣的家庭事物和照護負擔。在時間分配的有限性和空間活動的局限性雙重作用下,老年群體缺乏接入數字技術的主動意識和能動行為,從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接入數字技術的可能性。
綜上所述,老年群體未能充分享受數字技術平臺發展帶來的社會和經濟效益,這也充分體現了數字技術在發展中重效率而輕公平的本質屬性,進而導致老年群體的困境。老年群體獲益減少背后是其線上話語權的喪失,是面對數字技術平臺自我發聲、自我表達可能性降低的現實。尤其面對突發狀況和應對社會風險時,當線下空間封閉、無法獲取社會支持維護主體利益,老年人又難以在線上空間表達訴求、獲取數字服務,其社會支持網絡被分割,無法應對社會變遷下的外部風險和挑戰。
要著力構建老齡友好型社會不能僅局限于老年群體自身的“數字再造”,而是要沿著“科技倫理”的理論視角出發,破除數字技術發展和科技倫理之間二元對立的關系,充分發揮科技倫理的引領能力和導向性作用,實現從分治走向一體。
1.理論層面:以批判性的理論思維指導實踐
第一,始終秉持對數字技術的理性批判。盧卡奇將物化理論和現代社會的理性化進程結合起來,最早提出對技術理性等異己文化的批判。他強調應該從技術理性對人的主體性發展的負面效應視角揭示現代社會的物化現象[5]。也就是數字技術高速發展下的時代所形成的各種文化力量對人類尤其是弱勢群體的主體性消解。其一,在數字化世界中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困境,人不再被看成人本身,而是被數字智能技術合理化的抽象為“數字符號”,人類失去了主體性和能動性;其二,在數字化進程中數字理性的增長使人類處于被動、消極和邊緣的位置,而數字生產、技術更新和技術應用具備了主動性、積極性并占據了中央的位置。
第二,以理論指導實踐,哲學介入設計,倫理嵌入算法[6]。要把對倫理的批判性反思嵌入到技術研發的階段,通過外在進路嵌入技術研發并對其開展有效的倫理關切,具體來說,應該從三個方面展開。一是根據自身的工作經驗,設計者構思數字技術可能的進路,并對可能存在的倫理風險和倫理挑戰展開充分的預判和評估;二是將所有的利益相關者納入數字技術設計過程中,通過利益相關者共同權衡技術設計中可能出現的倫理風險和挑戰,實現技術設計的倫理嵌入的全面性和準確性。三是通過模擬類情境方法,將數字技術應用端使用者的具體使用情況及其倫理風險反饋至數字技術設計端。應該注意的是,在情境模擬試驗中,應盡可能考慮不同受教育背景、年齡、身體狀況等多元化的數字技術使用主體的情況,唯有此才能將現實情境中不同使用主體出現的問題納入考量。
2.實踐層面:重塑數字時代的社會倫理秩序
為了消除“只見數據不見人”的現實困境,擺脫數字技術創新可能導致的社會倫理價值危機,要通過重塑“公共價值觀”實現數字技術的創新發展與社會倫理的重建二者間的協調整合,使技術和人類各自承擔適宜的角色,消除老年群體面臨的數字技術困境,讓老年群體更好的數字化生存。
第一,重塑數字時代主體的道德自覺。老年人面臨的數字不平等的問題取決于有關數字技術實踐主體的道德狀況,如數字技術的開發者,數字資本的控制者,數字平臺的使用者和社會大眾。因此,要構建數字社會的“公共價值觀”,首先要重塑實踐主體的道德自覺性,形成全社會良好的道德風尚。主體的道德自覺又依賴于社會制度的引導、約束和規范。因此,要通過健全的制度體系提高主體認知水平,約束主體行為,制裁違反道德規范的行為主體,調整實踐主體的社會心態,提升主體的道德意識。
第二,持續推進“技術適老化”全過程改造。重塑數字時代的社會倫理秩序應該以改善技術創新各環節和技術服務體系為依托堅持“適老化”全過程改造。具體來說,一是技術創新的適老化。從技術設計的角度來看,應該將“全年齡包容”的適老化技術理念嵌入數字技術開發、運行、評估和反饋的各環節和全過程。在技術設計和開發環節,注重融合老年人的現實情況和實際訴求,充分考量老年群體的健康狀況、身體機能、思維特征和行動特點,并納入技術設計和開發的重點領域。以此為出發點設計具有兼容性強、適用面廣和吸納力足的技術產品和技術服務,不斷增進技術創新領域的公平正義。在技術運行環節,通過技術支持確保運行過程中的穩定性和延續性,不斷優化老年群體的使用體驗,提升老年主體的適應能力。在評估和反饋環節,通過納入專業化和專家化隊伍開展技術適老化評估,同時將老年人的使用感受和意見納入反饋機制,及時對技術設計和開發過程中的適老化設計查漏補缺,在開發、運行和反饋各環節中打造技術適老化的“閉環回饋模式”。二是技術使用的適老化。從老年群體的角度來看,一些數字平臺存在操作流程繁瑣,認證過程復雜,技術鏈條過長,平臺界面更新頻繁的問題,導致老年人難以有效使用,應該在充分考慮老年人的思維模式和使用偏好基礎上優化技術設置,降低技術接入和使用門檻,簡化數字技術運行程序,使數字技術在應用中發揮最優效果。三是技術服務的適老化。從公共服務體系角度來看,應該將分散、多元的數字資源進行整合,探索一口進、一網通的服務模式,治理主體要在充分利用數字技術提升基層治理精細化水平,在滿足不同社會主體需求的基礎上,打破線上與線下二元對立的技術壁壘與服務差異,構建一個多元開放、利益共享的數字社會公共服務體系。
在中國全面開啟現代化建設的新征程和加快建設科技強國的背景下,處于社會變遷十字路口的億萬老年群體何去何從,積極老齡化何以構建,社會公正何以實現,這些事關老年人命運的時代命題依然需要從現實的社會經驗事實和數字中國建設的實踐中不斷探索。筆者關于老年群體“數字不平等”問題及納入科技倫理的理論探索,希望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揭開老年人數字化生存樣態的真實面紗,能夠更加深入地理解數字技術、數字社會與中國老年群體生活的內在關聯、轉型遭遇和時代命運,進而為實現“有效率的公平”和積極老齡化貢獻綿薄之力。 PR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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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文洋,職務:寧夏醫科大學講師,學歷:寧夏大學民族與歷史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社會治理與社會建設;俞世偉,職務:寧夏大學民族與歷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社會治理與社會建設)
(責任編輯:李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