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讀李玉洋的作品,心中總涌動著一些欽佩,一些感悟,一些共鳴,不吐不快。于是,有了以下的文字。
迄今為止,李玉洋已出版了兩本散文集,一本詩集:分別是2011年出版的《汶河岸邊是我家》(山東畫報出版社)、2019年出版的《那些年 那些事》(泰山出版社)、2020年出版的詩集《故園風情》(現代出版社),三本作品集加起來有近30萬字。乍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作者不是專業作家,卻能有這樣恬淡、安然的心態,“在鍵盤上敲打自己的生活”,已屬難得。
王玉琳(筆名藺時工)是李玉洋多年的摯友,相知甚深。正如他所說,散文創作是李玉洋“錄入、存儲生活的主要方式”。也正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敲敲打打中,李玉洋無意識的“自我表白”建構起的汶河岸邊的回憶空間,已經飛升為具有鮮明地域特質和文學特征的文學空間。它是汶河文化和文明的詩意、唯美的再呈現,也是當代文學版圖的重要組成部分。他用真誠、質樸的文字所書寫的汶河岸邊的“那些年 那些事”,記錄著血脈相連的鄉音、鄉情,在柴米油鹽、春種秋收的平淡生活中,挖掘著超越苦難的生命精神和力量。不僅如此,作者不僅僅是在追憶感懷,更不是在附庸風雅,而是在時空穿梭和歷史回溯中,有著對于故土家園、民族國家更深沉、更深邃的思考。
一、汶河岸邊是我家
——詩意空間的文學建構
法國文學批評家布朗肖認為文學空間并不是一種外在的物質景觀,而是一種內在的精神深度空間,其生成來自于作家對于生存的內心體驗,“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返回到深刻的存在”。在李玉洋的散文書寫里,建構的正是這種文學空間。在那里,人與空間發生著深層的關系,是生存體驗更是心靈感知,是情感抒發,更是現實反思。
“家鄉坐落在汶河之陽的膏腴地方”(《農家花事》),“我的老家是一個坐落在汶河邊上的小村莊”(《鄉情如酒》),“我的老家李家爐,坐落在堽城壩附近的汶河北岸。據家譜記載,明代洪武年間,李氏先祖由青州府益都縣廣耀社棗棣莊遷居于此。六百余年來,一代又一代的李姓子孫吸吮著大汶河的乳汁,枕河而居,在汶陽田上躬耕壟畝,繁衍生息。”(《汶河岸邊是我家》)不知道是不是作者有意為之,不僅兩本散文集里,都是對家鄉風土人情的記述,甚至作者在大部分篇章的開頭,總是有意無意地點出家鄉的地理方位。比如在作者代表性的作品《汶河岸邊是我家》中,汶河無疑是美的,但這樣的美首先是建立在生活層面上的,或者說是有用的。
汶河的美是從泥土里生長出來的
在散文的開篇,作者就描畫了一幅汶河春景。春天的汶河,“歡快而流暢”,但汶河最為作者看中的是它對萬物的滋養浸潤。柳樹發芽,小草鋪滿地,小鳥們活躍起來,鴨子們也呼朋引伴地跑到了小溪里。不僅如此,汶河帶來的還有兒時的歡樂。“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扒骨碌,抓壞蛋”“玩得一塌糊涂”。大汶河還催生了人類的偉大文明,彰顯人類智慧,控制和利用水利的人文勝跡——堽城壩,竟然能和代表所謂封建迷信的禹王廟和諧地并存著。因為它們都和汶河一樣,護佑著百姓的平安吉祥。于是孩子們可以上學,農人們辛勞一年有了收獲,不但麥子等主要農作物收成有保證,而且還會盛產一些經濟作物。人們溫飽有了保障,大人們才會有汶河岸邊楊柳樹下的歇涼,才會有石碾旁女人們的唧唧喳喳的聚會。它是一方滋養萬物的母親河,它是帶來人間一派歡樂祥和的女神。
大汶河的作用還不僅于此。大愛無言。汶河對萬物的滋養和護佑,教會了生活在兩岸的人們什么是愛,什么是善?在汶河岸邊,人們懂得互幫互助,親近和睦。汶河對萬物生靈的關愛,化作一種精神紐帶將人們的情感緊緊相連。人們懂得關愛,更懂得包容、理解和寬容。汶河滋養生命,反過來也教會人們尊重生命。這種建立在和諧共存的生存基礎上的樸素的生命意識,是帶給人們最寶貴的精神財富。此時,汶河已由物質層面的功用,上升為社會層面和精神層面。
汶河的愛生發出最為質樸和圣潔的人性美,養育出最為真摯和深沉的人性善
《又見榴花照眼明》中,石榴花固然如“耀眼的火苗”一樣“精靈般可愛”,但是“石榴不是報春使者,更不是護春的佳麗,一襲熱烈的紅裝,只是昭示秋天果實的豐碩。”這里對石榴的美的認識,看似是世俗的、功用的,但卻是從生活、生存層面出發的,也是最為質樸的和堅實的。兼顧生活,并不是沒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對美的追求,恰恰正是對生活無比熱愛的體現。《花事常盛》中,誰能想到忙里忙外置辦年貨的娘,竟然帶回來幾束“新鮮絢麗的塑料花”。這花裝點著節日的氣氛,更讓娘滿頭灰白干枯的頭發有了光澤,一雙老花眼也明亮了起來。它點燃了娘心中對美好生活的最樸素的憧憬和向往。《老棗樹的懷戀》中,奶奶對老棗樹的看重和照拂,不僅在于它豐收的果實,棗子的脆香、蜜甜,奶奶的幸福更在于街坊鄰居都能一起嘗嘗鮮,兒孫們都能快樂、滿足。
作者的家鄉以盛產肥桃而有名,在《汶河岸邊是我家》散文集中,作者接連寫了《桃園,又是爛漫時節》《金秋桃香》和《春風繁花滿桃園》。《桃園,又是爛漫時節》中“盛開的桃花與淡淡的晨霧交織在一起,一幅多么撩人心弦的春景。”但桃園的大愛在于“為世人獻上人間天上的甘露瓊漿”。《金秋桃香》中春日的桃鄉的美麗在于它是和豐收的喜悅相連的。《春風繁花滿桃園》中桃花盛開固然美不勝收,但碩果累累、香溢四野的桃園才是真正的詩情畫意。桃園“真正可敬可愛的,往往是那些樸實無華、心靈美麗的,無論是人,還是其他。”
汶河的水更滋養了作者。他對家鄉、對鄉親充滿了感恩和贊美。這種感恩使得作者超越了現實物質的困苦,留下的是汶河的美,汶河人的善良,是人與人之間的親切溫馨。《換杏》中我的滿足不僅在于那一口吃食,更在于大老爺的慈愛;《走親戚》中我的樂此不疲就在于那濃濃的親情“讓我流連忘返”;《麥假·春假》中童年的幸福就在于“大家的天真、樸素與勤勞”;《那年,那個端午》讓作者“時常懷念那些雞蛋帶給我的溫暖,時常想起那青春蓬勃、活力四射的年代。”《師專,我的精神家園》中作者感念師恩,感謝學校,“作為師專的學生,是我永遠的驕傲。”《三代人的畢業證書》,代表著三代人的命運和幸運,“三代人以拳拳之心,感恩祖國,熱愛祖國,建設祖國,祝福祖國!”
是啊,汶河,在作者心中不僅是一種物質存在,還是一種人文象征;既是地理坐標,還是一種精神坐標。汶河文明和文化,不僅是地域的,還是民族的。它代表著古老的道德規范,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流淌在無數中華兒女的血脈之中。
縱觀《汶河岸邊是我家》整本散文集,作者以汶河為中心,架構起充滿生機的、歡樂的生存空間,呈現出友善、祥和的社會道德空間,更彰顯了一種基于對生命尊重的、樸素的人性空間。這是汶河給予的最寶貴的精神財富。它看似是傳統的,但其實,它和現代文明對人的權力和尊嚴的尊重不謀而合。汶河默默無言,但樸素的人道主義從來都靜靜地流淌在其中。
二、從唯美主義到現實主義
第二本散文集《那些年 那些事》繼承了第一本散文集《從汶河岸邊是我家》的題材內容,分為故里人物、故園風物、思親懷人、雜感抒懷、閱讀札記,主題上依然延續著對鄉情、師生情、友情、親情等人情的樸素的書寫與贊頌。但也有很大的不同。總起來說,少了些唯美詩意的抒情,多了些現實主義的書寫。
時代洪流中的底層小人物
第二本散文集的第一部分共寫了17個人物,無一例外都是來自底層,但是作者既寫出了時代大潮面前小人物的命運變遷,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寫出了他們在逆境中閃現的人性光輝。
面對他熟悉的這些人物,作者從來都不會高高在上地妄加評論和論斷,而是任由筆下的人物在時代洪流中跌宕起伏。但在平實的敘述中,人物命運與時代,必然發生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恰恰是這些底層小人物的生活流,更客觀和真實地折射出歷史的變遷。《運生》中,主人公即使到了鄉下,城里人的運生始終都是那么好命,“被周圍人們寵著、依著,什么好事都有份兒。”《貨郎張二》中,張二的命運注定和貨郎行當分不開。《蓮姑》中女主人公的命運跌宕起伏。沒有娘的孩子日子尤其苦。但是哥哥偶然的機會被煤礦招工,一家人的生活才有了起色。可是,煤礦塌方,哥哥被砸在礦井下,死了。一家人的生計又沒了著落。最終蓮姑接替哥哥的工作,當起了工人。從此,蓮姑的命運徹底改觀。但結尾耐人尋味。當起了工人的蓮姑,說起了普通話,這讓老父親很反感。改變口音與人物之間又有什么關系呢?當人的處境改變,對家鄉的情感、秉持的傳統觀念是不是也會改變呢?作者沒有說,但是似乎深意就在其中。《逮柱》找媳婦是個大難事。兄弟三人只有一個啞巴娘,任是逮柱怎么肯干、人人夸獎,人們一聽他恓惶的家境,也都退避三舍。即使入伍當了裝甲兵,也是如此。當大家都以為逮柱注定一輩子打光棍時,是改革春風讓他生活徹底改善了家庭經濟條件,也讓他最終娶到了媳婦。
在這些小人物中,很多都是身處苦難之中,但是,他們不甘于被現實擺布,他們勇于奮斗,敢于為了理想不懈努力。《大春》是所有人物中寫得最有深度的一位。大春和路遙筆下的高加林命運一樣,都是進城讀書但最終都回到了農村。不同的是,大春并沒有覺得回到農村有什么命運不濟,相反他在農村的日子過得激情四射,農村的廣闊天地等待著他去大有作為。他搭起了宣傳臺,宣傳毛澤東思想,用社會主義文化占領農村陣地。他自費到大寨去學習,去取真經。回鄉后又被抽調為學大寨工作隊骨干,贏得了大家的肯定,個人婚姻也隨之順利解決。雖然大春執拗地未能參加高考,時代洪流中個體泛起的小浪花也十分有限,但是“守住那段年輪,守住那段夢想”的激情,還是彌足珍貴。但人物的悲劇意味卻在篇末凸顯了出來。大春一輩子都在追著時代走,一輩子都想做時代的弄潮兒,但是,世事弄人,歷史的是非曲直又有幾個當局的普通人能夠看透和把握?大春越折騰其悲劇意味越濃郁。更具悲劇效果的是,時代變化了,給了大春又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可大春這一次卻執拗地與時代背向而行,放棄了高考。大春和高加林一樣,命運總是被歷史和時代捉弄。時代歷史與個人命運的關系讓人禁不住唏噓感嘆。同時也為作者平實、平靜敘事中高超的寫作技藝而擊節叫好。《振華》寫出了小人物在苦難中的人性光輝。振華是個農村孩子,爹娘有病,哥哥殘疾。振華身材單薄,弱不禁風。但是,他苦活累活搶著干,一個人獨自支撐起了一個大家。爹娘去世后,更是對殘疾哥哥關愛有加,好吃好喝的都給了兄長。他“知禮道法,謙謙君子”“兄弟揖讓,一絲不茍”“循規蹈矩,從容不迫”。振華沒有什么文化,更談不上什么學問,但是在他的身上,卻有著儒家仁義的道德光輝。或者說,這更是振華骨子里的人性光輝。
當然,在作者筆下,大多數小人物都很有特點,也難免有些小毛病。作者并沒有回避和美化,而是懷揣著善意,靈動地描寫出人物的本色。但也正因為如此,人物愈加真實生動。《老玉森》中的主人公是個話簍子,最愛講故事。可是,講多了難免會有南轅北轍、張冠李戴的時候。但是,老玉森也不臉紅,聽故事的人也不計較。乏味而又艱難的生活中,這樣的時候是難得的快樂時光。《春生》中的主人公和高加林一樣都是民辦教師,但和高家林不同的是,春生本身的文化水平實在太低,他最終回到了農村。如果說,大春有著深刻的悲劇意味,那么春生身上則有著一定的喜劇意味。所幸老百姓并不在意,春生在生產隊開拖拉機更加適合。作者筆下還有讓人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說好還是該說孬的大華;有蹭吃蹭喝,但是有時又很仗義,鬼點子一大筐,治理生產隊很有法子的水成……一個個人物,不加任何粉飾地從作者筆下走出,而作者卻不發一言,有時笑而不語,有時低頭嘆息,任由人物在歷史和現實的舞臺上展演。歲月無聲,卻有著有心人才能發現的、值得回味和思考的深意。
故園風物里的歷史與哲理
《那些年 那些事》中的故園風物是作者寫來最為酣暢淋漓的部分。一個個的故鄉風物聯系著往昔一段段的回憶,勾勒出了作者對故鄉的懷念。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作者并沒有僅僅沉浸在個人思鄉的情緒中,而是站在歷史轉折處回眸,在民族和國家行進中考量、思考。感性中多了一些理性,平凡風物中挖掘出了很多哲理意蘊。
《石板橋》記憶著在橋邊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婦的歡笑與打鬧,以及鄉親們為了生計奔波的匆忙;《泉河》滋養了青青的蔬菜、活潑潑的大魚,也滋潤了村民們的生活;曾幾何時,《燒渣蛋》是歷史手工業興盛遺留的產物,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富庶,可是在歷史變遷中逐漸式微,無人問津。可近幾年又成了值錢的搶手貨。如果這些從明代就已經有的燒渣蛋能夠說話的話,不知道會作何感慨?原來聲色犬馬、人聲鼎沸的《響場》,作者孩提時已成了亂墳崗子,如今卻成了肥沃的莊稼地;《大椿樹》無言,但卻如此慈愛、溫和地注視著推碾拉磨、拉呱做活的人們;《戲臺》是文革產物,雖然戲臺不懂什么政治,但是讓她很欣慰的是全村人最隆重的慶典、最歡樂的節日就在此上演。
更為有意思的是,《絕活》中不僅有歡樂,還是生計,更有生活的智慧。掐草帽鞭兒,搓火線繩,編核桃疙瘩、蒲團,糊袼褙、打麻線、納鞋底揣草褥子、拾柴火、打轱轆推磨,現在確實都已經成為“絕唱”,成為回憶,但在當時卻是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必須具有的技能。也正是這些絕活,代表著一個時代和歷史,凝結著幾代人的記憶,它更是作者“對老家、對親人們最深切、最鐘情的掛牽系念”。但是作者也清醒地意識到,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明天注定會更新更好。與此同時,絕活中的濃濃鄉情永遠留存心底。
困苦生活中的歡樂更是作者所挖掘出的汶河人最有韌性和智慧的生命態度。農村孩子在那些生活艱難的歲月里,從小都要為家里分擔勞作。河灘割草、看甜瓜地、積綠肥、甚至搬磚都是一般孩子必須做的。偶爾吃碗涼面、吃個甜瓜就是犒賞。但是,對孩子們來說,這些都不是什么苦事,下河游泳、粘知了,甚至是勞作之余聽大人們講點故事,成了孩子最為快樂的事情。不僅是《往年夏天那些事兒》里孩子們如此,大人們也同樣。生命的歡樂其實要求的條件并不高。回蕩在汶河兩岸的都是歡樂,這是汶河人對待生活的態度,這是健康生命與生俱來的本能。
故園風物不僅串起的是歷史,更有著超越具象的抽象哲理暗藏。《村里的那些樹》作者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什么樹種在哪里,誰家的,最能結果的是哪棵,最好看的是哪棵,作者如數家珍。但是,作者并沒有任由思緒馳騁,而是在結尾話鋒一轉,道出了樹木生命的意義所在:“樹木是村莊的精靈,有了樹木,才會有村莊的興起、子孫的繁衍。一棵大樹,往往承載著幾代人、十幾代人的生命信息和文化寄托。”
《老娘土》是最富哲理意味的一篇。種子什么時候丟下的,無從知道。但是生命勃發的力量是巨大的,眼看著種子發芽,野孩子一樣粗粗拉拉生長著。春天到了,還真的綻開了花蕾。這引起了孩子們的注意,幻想著很快結出甜桃酸杏。但是在地頭溝堰多不方便,于是動議遷到家里小院。沒成想,遷來后小樹苗卻沒有了往日的生機。作者此時才恍然大悟,小樹苗根上的老娘土在搬運過程中掉落了。“所謂老娘土,無關山青,無關水秀,無關貧瘠,就是一方生命的誕育繁衍之地。只有在老娘土里,種子才能得以孕育萌發,得以生根發芽,得以茁壯成長,得以頂天立地,得以碩果累累。”這是作者對小樹苗不幸夭折的愧疚,但是,卻道出了人與故鄉、與文化血脈之間的關聯。小樹苗離開老娘土無法存活,而人何嘗不是這樣?老娘土就是汶河人的文化根,也是中華民族的根,只要有著老娘土的滋養和護佑,我們的民族和國家才能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正是帶著這彌足珍貴的老娘土,作者幾十年游離故土,但是卻從未遠離。他和故鄉的文化血脈緊緊相連。不管時間如何改變,不管社會地位如何改變,但不曾改變的是汶河老娘土給予的精神傳承。作者在散文集的思親懷人、雜感抒懷、閱讀札記等部分中,所秉持和踐行的正是這樣的文化信仰,流淌和弘揚的就是這樣的文化血脈。樸實堅韌、寬厚包容,重情重義,勇于創新,既有著傳統積淀,又前瞻未來。
思親懷人、雜感抒懷中的大情大愛
散文集《那些年 那些事》記錄著作者對親人、摯友的思念,對歷史與現實的一些思考。這些情感和思緒無疑是深沉而又真摯的。但是,作者并沒有僅僅停留在個人層面的多愁善感,而是總是能夠上升到民族國家的高度,營造出闊大的情感空間。這就使得個人的小情小愛具有了民族國家大情大愛的視野和緯度;個人的低徊淺吟、唏噓短嘆有了時代強音的回聲,有了歷史主流澎湃激昂的共鳴。
可憐父母天下心。泰山學院湯貴仁教授,在談到李玉洋在兒子出國留學時寫的詩句“不愿功名利祿光門楣,不愿高堂華屋染俗塵,只愿為國增磚添瓦有所為,頻傳捷報慰眾人!”時,評論道:“一聲‘噫吁戲’長嘆,將父子之情帶進國家民族的大空間,突然間將父子之情深化,將父子之情升華。通常說可憐天下父母心,讀李玉洋的詩應改成可憐父母天下心!”
李玉洋的散文又何嘗不是?《滿地月光》托物言志、言情,“皎潔的月光高掛中天,爛銀碎玉,一地光芒。真美。”美的是月亮,美的還是艱難歲月中親人之間的相互寬慰、扶持、理解的真情。中秋之夜親人的推杯換盞、促膝談話,成了我心中最美的記憶。《無父何祜》《思念無盡》都是直接寫成了對父母親人的思念、懷念之情。感情深沉、真摯但并不傷感。中秋佳節,本是萬家團圓的時節。月圓人不圓,讓人無限傷感。但是作者很快超越了這個悲慟的情緒,而是轉而敘述父親如何頑強地與病魔斗爭,如何始終保持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如何在病床上編輯自己的文稿,總結寶貴的農村中學教育經驗;思念隨時光與日俱增,但是追憶更多的是父親留給自己的精神滋養和人生教誨。這些散文,以及沒有收錄在散文集的《父親遺墨》,都是在真摯情感抒發中著重精神品質的挖掘與傳承,既有情感溫度,又有精神力量。超越了一般懷人文章的感時傷懷,情感追憶層次,上升到思想和精神層面。
不僅如此,作者還由父母親情關系生發開去,將家庭關系上升到民族國家、乃至人類自身發展的層面來認識。父慈子孝不僅是人倫,還是美德,關系到社會的長治久安、和諧穩定,對當今社會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而在《一個值得永遠記住的人》中,通過大伯父在抗日戰爭中的一段抗日斗爭經歷的追述,盛贊了大伯父為民族和國家貢獻青春熱血乃至生命的崇高精神,共和國正是由千千萬萬的這些無數無名英雄所締造的。此時,家與國在兩代人,兩個時空同時合二為一。個人親情與對民族國家的大愛交匯融合,合二為一。由溫度到高度,既是升華,又是超越。顯示了作者闊達的境界和胸懷。
從古至今,書寫家鄉的作家作品很多,大家用各自不同的手法表達著對故鄉的熱愛。李玉洋的汶河書寫,以詩意世界的營造,人情美和人性美的禮贊抒發了對家鄉的一片癡情。同時,他并沒有糾結在傳統與現代之間的憂慮,也沒有鄉村文明與城市文明難以調和的負累。對作者來說,做農村人,還是當窮學生,抑或是進城做了“公家人”,在精神層面上,都沒有什么大的改變。因為,無論走到哪里,懷揣在心窩里的永遠是那捧老娘土。正是這捧老娘土,讓作者的人生之路行穩致遠,但又恬淡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