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來韓國學界中國史研究述評

[摘要]近代韓國的中國史研究體系，在日本殖民統治壓迫下萌芽，伴隨“光復”起步發展，并在戰后經濟高速增長階段迎來繁榮期，最終于20世紀90年代步入成熟期。其研究脈絡不僅吸收中國傳統史學寶貴經驗與諸多治史理念，也融合了近現代實證主義史學的研究特色，其研究領域從朝鮮民族本位的“脫殖民史學”端啟，逐漸擴展至中國史研究的各個層面，呈現出全面化、分門化、細節化的趨勢。特別是，“閔斗基學派”編修、出版的《講座中國史》，則成為繁榮時代的代表著作。本文通過考察近代以來韓國學界的中國史研究發展脈絡及不同階段的特征，為新時代中國史學“三大體系”建設帶來啟示。

[關鍵詞]韓國學界；中國史研究；“閔斗基學派”;《講座中國史》

[中圖分類號]K207.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23）04-0057-12

韓國學界作為域外中國史研究的重要陣地，爬梳其學脈發展及重要成果的產出情況，具有重要意義。長期以來，我國學界十分關注韓國學界的中國史研究，相關成果綜述和研究譯介極為豐富①。但是，綜合韓國學界的學術史、學科發展、研究趨向以及不同時代的代表成果等多重維度，開展的評述性研究甚少，針對韓國的中國史學界發展脈絡，缺少宏觀認識和全面把握，尚存不少可以置喙的空間。事實上，近代以來韓國學界的中國史研究有其獨特的發展脈絡，大致可分四個階段：1910-1945年為萌芽期，1946-1989年為起步期，1990-2009年為繁榮期，2010年之后為成熟期。有鑒于此，本文嘗試從長時間段的史學史研究角度切入，圍繞近代以來韓國學界中國史研究進行考察，通過整理各階段的學術特征、代表著作和獨特創見，挖掘其背后研究取向和治史觀念的變遷邏輯，以期為增進兩國學界相互理解、推動構建新時代中國特色“三大體系”，提供參考借鑒。

一、近代韓國中國史研究萌芽

古代朝鮮半島深受中國文化影響，各個朝代的修史工作皆效仿中國1。由此，古代朝鮮史書的特點，在于強調正統性，體現“明天人之分，通古今之變”的史學功能。高麗時代，金富軾仿司馬遷《史記》修《三國史記》，是為朝鮮半島首部正史，該書論證了新羅王朝的正統地位，強調高麗立國的合法性。稍晚成書的《高麗史》《高麗史節要》亦遵循此例，通篇強調高麗王朝統一朝鮮半島的正當性！。另一方面，朝鮮半島各王朝也把修史作為奉行“事大主義”的政治工具，如高麗時代鄭可臣、閔漬撰寫的《千秋金鏡錄》《世代編年節要》，極力贊美元朝統治，作為貢品進獻元廷。李朝史官曾模仿《資治通鑒》《太平要覽》，編成《國朝寶鑒》《東國通鑒》《通鑒綱目》《歷代言事》《歷代紀年》《治平要覽》等史籍，這些史籍以儒家倫理觀為指導思想，吸收中國歷代王朝治國理政的經驗，以供朝鮮統治者鏡鑒?？傊r半島深受中國傳統學術理念的影響，歷朝統治者皆重視之，修史事業興盛不絕。

1910年，李氏朝鮮為日本吞并，日本帝國主義對朝鮮實施嚴酷的文化統治，力圖抹殺朝鮮民眾的民族意識M。為傳播民族獨立思想，對抗日本殖民統治，一部分朝鮮愛國史學家將歷史研究作為喚醒民眾的重要途徑。如申采浩在《朝鮮革命宣言報》連載史評，提出朝鮮經歷過“酋長”“貴族”“專制”三個時代，最終，朝鮮人民將以武力推翻日本的統治，建立起“立憲時代的新朝鮮”。1915年，流亡上海的樸殷植發表《韓國痛史》，揭示朝鮮走向亡國的苦難歷程，強調“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社會進化史觀，號召朝鮮民眾不畏犧牲，以武力斗爭獲取民族自由。值得注意的是，朝鮮愛國史學家的歷史論述拋卻傳統王朝以中國歷史為借鑒的學術理念，力圖構建起以朝鮮民族為主體的敘史新體系。

朝鮮近代愛國史學家的歷史論調，引起日本殖民當局的不安。日本殖民當局采納黑板勝美、內藤湖南等人建議，決定編修官定朝鮮史教科書，將之作為“教化”朝鮮民眾的工具。1915年，在朝鮮總督府的組織下，今西龍、荻山秀雄、杉本正介、瀨野馬熊等日本史學者著手編修《朝鮮半島史》，這部史書積極鼓吹“日鮮同祖論”， 今西龍在書稿中稱：“自太古以來，日本與朝鮮便是生活在同一地區的同一民族?！?然而，《朝鮮半島史》尚未成書，其編修工作即告終止，一方面，因日本殖民當局并未預料到編修工作的繁重，安排的人力、財力不足；另一方面，因編修人員皆為日本學者，故而受到朝鮮各界的強烈反對。

1919年，“三一運動”爆發，迫使日本殖民當局轉換統治思維，決定采取“柔性的”文化統治策略。于是，朝鮮總督府終止飽受爭議的《朝鮮半島史》編修工程，重組朝鮮史編修委員會，由日本人有吉忠一、下岡忠治任委員長，選用朝鮮人李完用、樸泳孝、權重顯等親日派人士為顧問；在編修委員名單中，日本人占五人、朝鮮人占九人，試圖以此塑造“朝鮮人修朝鮮史”的假象。1925年，日本殖民當局在《朝鮮史編修官制》（敕令218號）中指出：“若欲完成朝鮮史料搜集及朝鮮史編纂之事業，必須依靠歷來經驗上具有相當權威之組織。”I\"由此，朝鮮史編修委員會被改組成由日本政府直接給予財政支持的歷史研究機構——朝鮮史編修會。

1926年，日本殖民當局在漢城設立京城帝國大學，作為日本在朝鮮半島最重要的學術陣地。京城帝大設置“史學科”，其目的十分明確，即配合日本殖民當局的《朝鮮史》編修工作，積極推進對朝鮮民眾的“皇民化”教育。“史學科”設國史（即日本史）、朝鮮史、東洋史（即中國史）三個方向。其中，國史、朝鮮史為必需科目，東洋史是為了配合比較研究而設立的輔助科目。因此，專門從事東洋史學科的研究人員甚少。整個日據時期，京城帝大的朝鮮學生以日語寫成的中國史研究論文，僅有17篇②。1930年，朝鮮史編修會與京城帝大共同發行朝鮮半島第一份史學刊物——《青丘學叢》。《青丘學叢》要求刊載其上的論文必須為日文，故投稿者幾乎都是日本學者。直至1939年，日本殖民當局因財政緊張而解散朝鮮史編修會，《青丘學叢》亦隨之?？?。在此期間，該刊物共刊行32輯，刊載論文215篇，其中與中國史相關者40篇3。

整體上，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中國史研究，多集中于中國封建王朝政治、經濟制度與文獻考據，這些論文選題較為分散，也未產生突破性的研究見解，因而未產生太大影響。在朝鮮的日本學者較為關注中朝關系史，論述大多圍繞朝鮮的“他律性”和“停滯性”問題而展開。所謂“他律性”，即推動朝鮮歷史發展的并非朝鮮民族自身的意志，而是周邊大國勢力（主要指中國）;所謂“停滯性”，則指的是朝鮮歷史停滯不前，自身難以發展進步。在這兩種論斷的基礎上，日本學者進一步衍生出“事大主義論”“殖民地近代化論”等論題，構建出一套日本主導的“殖民史觀”。其中，稻葉巖吉所鼓吹的“滿鮮史觀”，稱朝鮮民族缺乏主體性和創造性，半島文化應被視作從屬于中國東北的文化，半島的發展高度依賴外部勢力的介入叫。

末松保和圍繞“半島性質論”，暗喻日本和朝鮮是“征服者”與“被征服者”的關系，強調歷史上朝鮮半島是以地方政權形態存在的非獨立國家，如漢朝在半島北部設立的四郡、日本在半島南部設立的任那都督府等12]。此外，還有不少日本學者秉持“事大主義論”，強調朝鮮自古即對中國持“事大主義”，隨著近代中國的衰落，日本取代中國成為朝鮮的“事大”對象，亦屬順理成章。顯而易見，日本學者的研究目的，不過是為日本對朝鮮殖民統治的合法性、正當性作注腳，他們通過曲解歷史、對史料斷章取義，意圖抹殺朝鮮民族與歷史的正面意義。他們的中國史研究不過是論證殖民史觀的旁生興趣而已。

1934年，震檀學會成立，該學會是由朝鮮愛國史學家為對抗朝鮮史編修會自發組織的學術團體，學會以“保護朝鮮語學術”以及“倡導對朝鮮及鄰近國家的文化研究”為宗旨，會員全部為朝鮮人。同年，震檀學會創辦以朝鮮語為主要寫作語言的《震檀學報》。該刊物共刊載論文72篇，其中與中國史研究相關者9篇④。雖然，朝鮮學者基于愛國民族情懷而迸發的研究力量，微弱到尚不足以與當時的日本學者相抗衡。但是，這種象征朝鮮民族主體性的意識萌芽，卻招致日本殖民者的極力彈壓。1941年10月，“朝鮮語學會事件”爆發，日本當局頒布《朝鮮思想犯預防拘禁法令》，禁止朝鮮人用本民族語言寫作，取締震檀學會等民間學術研究團體，《震檀學報》隨之?？?。

日本殖民統治時期，朝鮮半島的中國史研究已經萌芽。就成果數量而言，日本學者的成果占絕大多數，而朝鮮學者的成果屈指可數。究其原因，首先是日本學者出于維護殖民統治的目的，有意識地構建并強化殖民史觀，與之相關的中國史研究不過是佐證日本殖民統治朝鮮的話語工具。同時，日本殖民當局與領下的日本學者對“《朝鮮史》編修會”、京城帝大等重要學術機構的利用與控制，對朝鮮學者實施政治和學術上的排斥與壓制，當然不可能催生朝鮮史學界真正意義上的中國史研究隊伍。

二、“光復”后的韓國中國史研究取向

1945年8月15日，朝鮮半島“光復”。韓國學界開始走上獨立自主的研究道路，但仍受到日本殖民史觀史的殘留影響，在研究方法上，繼承蘭克史學和實證主義史學，在研究取向上，高度聚焦國史（韓國史）領域。1946年10月15日，韓國政府頒布《關于國立首爾大學設立之法令》（國立引量大學校設立關法令），由政府全面接管原朝鮮總督府管轄的所有教學和研究機構，朝鮮史編修會被改編為國史編纂委員會，京城帝國大學和漢城12所專門學校被重組為國立首爾大學，而大部分震檀學會的重要會員，如李丙燾、申奭鎬、金庠基、趙義高、金成植、金聲近等，得以進入首爾大學任教。此外，還有部分在日留學的朝鮮學生轉學至首爾大學完成學業，成為韓國歷史學界的新鮮血液。

20世紀60年代，金庠基、宋甲鎬、金俊燁等學者不拘泥于國史（韓國史）研究領域，開始有意識地關注中國史研究領域。雖然，因時局所限，他們的研究成果普遍較少。但重要的是，他們在各大院校開發了大量關于中國史的教學課程，成為韓國高等教育系統教授中國史知識的起點。1965年11月，在首爾大學史學科師生的努力下，“東洋史學會”成立，該學會不僅是韓國成立的首個全國性中國史研究學術組織，也是韓國最具代表性的中國史研究學會。次年，《東洋史學研究》創刊，該刊最初為年刊，隨著刊載論文不斷增多，1984年改為半年刊，1992年又改為季刊，并刊行延續至今。

伴隨研究隊伍和研究規模的不斷壯大，至1960年代末，首爾大學史學科形成國史（韓國史）、東洋史（中國史）、西洋史“三足鼎立”的局面。1969年，首爾大學史學科正式分科之后，閔斗基教授開啟了主持東洋史學科教研的29年工作生涯，首爾大學東洋史學科也開始朝著全面化、分門化的方向發展，逐漸成長為韓國學界的中國史研究重鎮。這一階段，從首爾大學東洋史學科畢業的學者，大多在學術思想和研究方法上深受閔斗基的影響，逐漸形成海內外具有相當知名度的“閔斗基學派”（見導引人量）。

20世紀70-80年代，韓國學界關于中國史研究的學術論文年均發表量較之前有了大幅提高，達到了70余篇I4。除閔斗基外，當時較活躍的中國史研究者還包括高柄翊、全海宗、李龍范、金種圓、吉玄益、黃元九、申探是、崔韶子、曹永祿、曹秉漢、金燁、金翰奎等⑤。

從研究取向來看，這一時期韓國史學者特別關注中韓（朝）關系史，其次是中國近現代史研究領域。冷戰時期，中韓兩國同處時代巨變的洪流之中，了解歷史上兩國關系的變遷，成為韓國學界關心的課題。此外，另一個重要原因，乃韓國學界在1970年代掀起“徹底批判殖民史觀”的思潮。作為重要的參照對象，近代中國飽受列強欺凌，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革命取得最終勝利，通過研究中國史，韓國學者們得以從另一角度論證韓國反抗殖民壓迫道路的正確性與正義性。在當時的研究環境下，除國史研究之外，中國史研究無疑成為韓國學界最具突破性的研究領域。

受此影響，韓國學者開始有意識地探索自主構建新的中國史研究學術話語體系。作為旗手的閔斗基，是第一個將研究視角跳出中韓（朝）關系史領域的學者，他早年研究中國漢朝史、清朝史，20世紀80年代之后，轉向研究中國近現代史，尤其關注中國革命史①。閔斗基認為，中國傳統的王朝更替意識與外來的革命思想共存于國民革命運動的思想脈絡之中，二者之間存在沖突性，最終外來的革命思想取得主導權。因此，他把中國共產革命的開端——“五四運動”視為中國現代史的起點，把近代中國的歷史進程，歸納為中國人民追求“強—富—均”的道路1°。閔斗基在不同場合多次強調，要不帶特殊感情或價值傾向地研究中國歷史，并與研究對象保持一定距離。這一研究宗旨貫穿閔斗基的學術生涯，并對“閔斗基學派”產生深遠影響！?.

全海宗作為知名的學術大家，對中韓關系史的理解頗具獨到之處。他認為，“雖然近世以來東洋各國的發展狀況日益不同，但仍然保持著深刻的關聯性及頗多的類似性。因此，在比較中正確地認識韓國的傳統，我越發認識到其不言自明的重要性”I?。他強調朝鮮半島的主體性，即朝鮮半島如何在朝貢體制中實現自我意志的伸張，在并不否定古代中國主導朝貢秩序的前提下，有力地回擊了舊日本殖民史觀所鼓吹的“他律性”19]。他還認為，朝鮮半島自國家形成之初便融入朝貢體系之中，中國文化是古代朝鮮國家建構的重要元素，正因中國注重穩定周邊區域的秩序，使得朝鮮逐漸形成基于自身政治利益考量的“事大主義”。全海宗的論斷在所謂“東亞文化圈”的理論框架之外，揭示出古代中國構建對外關系的基本原則及對朝鮮半島的深遠影響。

高柄翊則主張歷史學者應具備“學術創新力”，強調不能簡單復制史料和前人研究成果，而應從歷史的整體性視角中探索歷史研究的突破口。他認為關于東亞各國歷史的研究，要基于中華文化圈的史實展開。1971年，在堪培拉第29屆“國際東方學家大會”（International Ori- entalist of Congress）上，高柄翊提出：16-18世紀東亞各國逐漸邁入“儒教時代”（Age of Confu- cianism），儒家價值觀和倫理觀促使近現代東亞各國在政治、社會、經濟、文化等各方面趨同20。高柄翊“儒教時代”概念的提出，其重要的現實意義不言而喻，相較于日后李光耀主張的“亞洲價值觀”，亨廷頓提出的“儒家文化圈”，高氏的認識顯然具有超前性。

黃元九關注的方向是中國思想史的發展脈絡及其對朝鮮半島的影響。他認為李朝前期大力推行的“禮學”，在精神層面起到積極作用，家禮、鄉約在朝鮮社會的普及和流行，便是具象化的表現。至李朝中后期，由于“黨爭”日趨激烈，禮學逐漸轉變為內向性學問，最終導致儒家復古主義興起2。此后，“清學”也曾一度興起，即清代的經學、考據學、漢譯西學等文物開始傳入朝鮮，金正喜、樸齊家等學者們主張學習清朝的文物典制，形成勢力龐大的“北學派”。相較于李朝早期對清朝影響的抗拒，李朝后期“北學派”則積極推動與清朝的文化交流，形成清代中朝關系的奇特現象2]。

自1945年“光復”至20世紀80年代初，以閔斗基、全海宗、高柄翊、黃元九等為代表的研究者，他們的成果不僅展現出韓國學界對中國古典文獻、古文字較強的解讀能力，也體現出他們對傳統中國政治、經濟、文化脈絡與結構的深刻洞察。這一階段，中國史研究從韓國學界的眾多國別史研究中脫穎而出，成為一門獨立的專業學科，一批代表性成果的問世，則體現出中國史研究在韓國學界的蓬勃生氣。

三、韓國中國史研究繁榮時代的到來

20世紀80年代末，韓國學界的中國史研究整體呈現繁榮態勢，其標志性成果為“閔斗基學派”編寫的具有通史性質的七卷本《講座中國史》。此前，在韓國國內刊行的“中國通史”，大部分以譯著為主，如傅樂成《中國通史》（辛勝夏譯，首爾：宇鐘社，1981）、拉鐵摩爾（Owen Latti- more）《中國通史》（金鎮郁譯，首爾：東亞書苑，1984）、宮崎市定《中國史》（曹秉漢譯，首爾：歷民社，1984）、白壽彝《中國通史綱要》（方元成、金永武譯，漢城：民族出版社，1987）、徐連達《中國通史》（中國史研究會譯，漢城：青年社，1988）等。部分韓國史學者亦嘗試過編纂中國通史類論著，如蔡義順《東洋史概論》（漢城：三英社，1949）、曹佐鎬《東洋史大觀》（漢城：第一文化社，1955）、《東洋史概觀》（漢城：東洋史學會，1981），然而這些論著的影響力都極為有限。

1987年，為紀念首爾大學東洋史學科分科20周年，在閔斗基的精心策劃下，首爾大學東洋史學科計劃出版一套具有完整敘史體系的“中國通史”。作為“閔斗基學派”的集大成之作，“中國通史”完全由東洋史學科出身的學者編寫。1989年，首爾大學東洋史學研究室編《講座中國史》，由知識產業社出版刊行。該著一經出版，即受到韓國學界高度關注，被視為韓國中國史研究的“自立之作”，韓國出版業界的權威期刊《出版雜志》贊之：“《講座中國史》是以韓國人的‘史眼’寫成的首部中國通史，其刊行乃韓國中國史研究接近世界水平的一大壯舉?！?24《講座中國史》以政治史為敘事主線，以社會史和思想史為補充，論述從舊石器時代至1949年新中國成立為止的漫長歷史。概而言之，《講座中國史》體現了當時的韓國學界兩大特點：

其一，重視域外研究成果，特別是中國、歐美、日本等國史學界的研究成果。在時代劃分問題上，《講座中國史》采用宮崎市定的“五分論”，即第一卷（秦漢史）為“古代”，第二卷（魏晉隋唐史）為“中世”，第三卷（宋元史）為“近世”， 第四卷（明和清前中期）為“最近世”，第五卷和第六卷（1840年之后）為“近代”，而第七卷“現代”的時段上限設定在1919年，符合閔斗基一貫認為“五四運動”為中國現代史開端的主張。在論述內容方面，第一卷“春秋戰國時代的國家和社會”采用郭沫若的“戰國封建論”;第二卷“唐前期的統治階層”則圍繞陳寅恪的“關隴集團說”展開；第三卷“論唐宋變革期”顯然采用了內藤湖南的“唐宋變革論”;第四卷“明清時代的國家權力和紳士”則大量融合了海外學術見解，如瞿同祖、西鳩定生、小山正明等人的觀點。

其二，明確以韓國為主體的敘史視角。例如，第二卷所提及的“胡漢體制”，此為樸漢濟對魏晉時期中國民族關系的獨創見解；又如，在第二卷“古代游牧國家的構造”與第三卷“蒙古帝國的形成和展開”中，金浩東關于北方民族的敘述，并未局限于對漢文史料的利用，而是大量引用歐美和中亞的資料，以此勾勒本國立場的中國北方民族觀；同時，思想史主題分為四項：“諸子的學問和思想之理解”“宋代朱子學的成立和發展”“陽明學的成立和展開”“清代的思想”，顯然這是根據中國思想傳入朝鮮半島的重要節點而分；第七卷以“東亞的日本近代化”為最終部分，通過比較研究的方式，力圖揭示以中國和日本為代表的兩種充滿差異卻淵源頗深的近代化路徑，如此設計也是出于思索韓國未來國家進路的結果。

《講座中國史》代表了韓國學界半個多世紀的學術沉淀，也被視為韓國學界中國史研究邁入繁榮時代的標志，其對韓國學界的影響很大，極大推動了韓國學界中國史研究的熱潮。因此，步入1990年代之后，多個以中國史為主題的學術刊物創刊，如東洋史學會主編的《中國古中世史研究》《明清史研究》《中國近現代史研究》， 韓國中國學會主編的《中國學報》、中國史學會主編的《中國史研究》等相繼創刊，形成中國史研究成果發表的重要陣地。中國史研究論文發表量較之前大幅提高，其中，先秦史的學術論文發表量每年約10篇，秦漢史20篇，宋遼金元史40篇，明清史約45篇，近代史約25篇，現代史約50篇，合計每年刊文約190余篇。

總體而言，在繁榮時代，因學術自由氣氛的彌漫以及研究視野的開闊，韓國學界的研究視野從中國政治史、文化史、中韓（朝鮮）關系史等，逐漸擴展至中國民族史、地域史、歷史地理等新領域。正如閔斗基所指出的，90年代韓國的中國史研究基本完成專門化、細分化的使命，不少青年學者進一步成長為學術隊伍的中堅力量，他們培育弟子，將學問開枝散葉，積極投身國際學術交流活動，由此獲得較高的社會知名度20。

四、韓國中國史研究步入成熟階段

20世紀90年代，韓國史學界涌現出一批后起之秀，如李成珪、李成九、樸漢濟、全永燮、金浩東、吳金成、金衡鐘、裴京漢、白永瑞、辛勝夏等，中國史的研究隊伍進一步壯大。這些學者大多出身名門，師承名家，他們的研究取向往往以斷代史為劃分，形成韓國本土化研究梯隊，下面僅對他們的代表性論述做簡單概述，以供參考。

李成珪長期關注中國古代政治體制和國家形成問題，重視解讀與運用簡帛等一手史料。他認為中國的政治思想基礎為“五行始德說”， 以及繼承延續性的“天命觀”，古代中國的知識分子將分裂和王朝更替解釋為“正潤”或“無統”，而只有“正”“義”皆具的統一王朝才被視為“正統”。由于少數民族也能參與到中國大一統王朝的構建之中，使得“中華帝國”的空間從傳統疆界（以漢民族為主的“內境”與以少數民族為主的“外境”）向外膨脹，而當少數民族建立的大一統王朝崩潰時，“中華帝國”又再次萎縮至傳統的疆域。

李成九的研究方向為道家思想史，他以神話、信仰為切入點，認為春秋時期便已形成魂魄二元觀，人死后歸屬于“黃泉”和“仙界”兩種世界。至漢代，大眾對死后世界的認識逐漸兩極化：一方面以“尸解仙”“升仙”塑造仙界的正面形象；一方面將黃泉視為“惡鬼”的據地，逐漸形成黃泉與仙界的對立，最終將黃泉構建成唯一的死后世界28。因此，道教生成祭祀、禮儀、咒術等概念，并匯集為“太一念”，至漢代時這些概念被吸納入儒家體系，經過一系列改造后，“個人的不死仙術”變成具有普遍性“儒家天命觀”1291。

如上所述，樸漢濟對魏晉南北朝的主要研究成果為“胡漢體制”。這一階段他的研究得以進一步延伸，主要探究“南北朝分裂”至“隋唐統一”的制度沿革特征。在對外關系上，北朝對北方民族采取強勢干預的政策，體現游牧民族的傳統，而針對東、西兩邊的異族則采取“藩屏體制”，體現漢族王朝制度的一些特征。最終北朝將胡、漢兩種體制緊密融合，形成隋唐統一王朝的雛形0。

作為唐史學者的全永燮，主要聚焦唐代身份制度和《大唐律》研究，他認為唐代已形成“官人一庶人”“官吏—百姓”的二元身份制結構。唐朝以法律形式確定“官人”與“庶人”的身份，給予“官人”階層某些社會特權，確立其官位優先的政策，以此削弱門閥士族的影響?！肮倮簟焙汀鞍傩铡眲t完全基于統治與被統治的關系，“官吏”被視為皇權對“百姓”進行直接統治的工具叫。全永燮還對《大唐律》進行全面考察，通過將其與高麗的法律條文進行比較，指出中國對高麗良賤制度及相關法律的重要影響I2]。

元史專家金浩東的研究頗具新見。他指出，在蒙古崛起初期，成吉思汗并未有征服世界的長遠規劃，乃至13世紀，歐亞各國發生內亂，窩闊臺方萌生征服諸國的想法。在蒙古急速擴張的過程中，大汗作為烏魯斯諸汗之首，其權威和影響始終存在，例如“大汗”（qaan）的詞源是“勃令”（jarligh）， 而《史集》中的用語對“黃金家族”高度尊崇，14世紀蒙古后裔依然將中國視為“葉克烏魯斯”（yekhe ulus）（即“大烏魯斯”）等等。據此，金浩東強調，大蒙古國始終存在帝國統一性34]。

吳金成在明清社會史方面造詣深厚，共撰成專著10余本9。他認為，宋代以后集約型農業快速發展，人口為此激增，民眾擴大購買需求，市場經濟得以擴展，人口流動和社會分工的精細化推動社會的深刻變化。他以江西為案例，指出明代江西不僅存在作為“政治統治階層”的鄉紳和士人，還有作為“社會實際統治階層”的商人和無賴，這幾類人群皆寄生于社會經濟中，其背后體現“國法”理想和“社會慣行”現實之間的差距，反映出明末南方農業社會蛻變的諸多實態”。

除以上介紹的學者之外，在中國近現代史領域的韓國學者，如金衡鐘、裴京漢、白永瑞、辛勝夏等人，著述頗豐，近年來已為我國史學界所熟悉，本文不再贅述。

20世紀90年代韓國學界的中國史研究取得空前發展，呈現出成熟態勢。但仍存在一些空白領域，在《講座中國史》的刊行辭中，閔斗基就指出：“部分作者必須在開展新的調查和研究之后，才能完成相應的主題?！辈贿^，閔斗基仍信心滿滿地說道：“5年后的增補版、10年后的改訂版出版之時，屆時將會有更多的新生代學者，補完初版缺失的主題?！?38

然而，成熟的碩果，并未開結新花。2010年出版的“改訂版”《講座中國史》，在主題設定上并未有新的增添，論述內容也僅作了文字上的微調，反映出了韓國學界的中國史研究在成熟之后處于停滯的狀態。從論文發表的數量來看，自20世紀90年代達到高峰后，迄今未有進一步的增長19]。若分析其停滯的原因，似可歸納為三點：

首先，“閔斗基學派”在研究領域上步入瓶頸期。學者金希教就曾直率批評“閔斗基學派”存在反客觀主義、自由主義、精英主義等傾向0。在韓國學界，“閔斗基學派”的研究水準被認為已臻頂峰，學者長期耕耘于自身研究的領域，與外界開展學術交流的意愿趨于淡薄，大部分后學在導師既定的甚而自設的研究框架內從事重復性研究，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該學派的創新性與活力。

其次，從韓國史學潮流變遷角度而論，20世紀80年代韓國學界開始接觸到西方史學界的后現代主義（Postmodernism）史觀，許多中、新生代學者拋棄傳統理論框架、研究范式，以對局部細節的精確敘述取代宏大概括的“元敘事”（Meta- narrative）， 隨著研究對象的高度聚焦化和專門化，最終“中國史”被分解至各個學科，其他學科理論兼并吸納入各領域，在研究方法令人目不暇接的同時，研究的碎片化和概念混淆等現象也層出不窮。樸漢濟對此則批評道：“不知其理而妄作之?！盜 白永瑞則指出：“僅僅從形式上超過分科的界限，而不改變陳腐的思考形態，那只會產出‘虛假的知識’?！?2

最后，意識形態主導下的“批判性研究”興起。在2000年之后，中國史研究逐漸成為韓國史研究的補充，一部分學者在研究中刻意規避“殖民史觀”，避免得出“他律性”的結論，甚而放棄對歷史上中韓關系實態進行深入探究。一部分學者過度強調“自律性”，將中國史研究置于韓國的歷史場景之中，甚而將中國歷史上的“愛國主義”“民族主義”現象，錯誤地視為“膨脹主義”“霸權主義”13。顯然，此類研究已超脫學術范疇，將“批判性研究”轉化為為現實政治與意識形態服務的“批評性研究”I?I。

以上諸種原因導致的后果是顯而易見的，使中國史研究“元敘事”的能力受到削弱，一些學者逐漸拋棄多元化的研究視角，主觀能動性和學術創新性受到限制，涉及中國史研究的某些領域[如中韓（朝）關系史]，為了避免被“扣帽子”而不愿深入推進，以致這些領域逐漸出現“荒漠化”現象。

五、結語

縱觀近代以來韓國學界中國史研究的歷程，可見其學術體系在日本殖民統治壓迫下萌芽，伴隨“光復”而起步發展，乃至在經濟高速增長階段迎來繁榮，最終于20世紀90年代步入成熟。其研究脈絡不僅吸收傳統中國學術的寶貴經驗與諸多治史理念，也融合了近現代實證主義史學的研究特色，其研究取向從最初本民族反殖民史領域出發，逐漸擴展至中國政治史、經濟史、社會實踐、文化史、區域史、中韓（朝）關系史等方面，呈現出全面化、分門化、細節化的趨勢。

總體來看，韓國學者具備較強的漢學功底，勇于吸收和學習外來史學概念與理論方法，積極參與國際學術交流活動，在有限的學術資源條件下，以“閔斗基學派”發揮引領作用，以首爾大學東洋史學科、東洋史學會等學術機構為陣地，通過辦刊提升學術影響力，形成獨具特色的學術體系。以“閔斗基學派”通過團結一批史學工作者編修、出版《講座中國史》，致力于為韓國社會大眾普及基本的中國史知識，促進民眾將中國浩瀚的歷史置于東亞歷史的總體脈絡中去理解，不僅培育了國民的大歷史觀，也增強了韓國民眾對本國文化的自信心。韓國歷史學者的努力，從本質上說，仍在于發揮歷史學“以史為鑒”的基本職能，而他們在中國史研究領域的努力進取，則體現出東亞學術內在的深刻聯系，以及東亞文明同中有異、存異求同的深邃博大。值得注意的是，通過考察近代以來韓國學界的中國史研究的發展脈絡及不同階段的特征，或許也能帶給我國史學界一些啟示：

第一，以“閔斗基學派”為代表的一批學者們通過編修《講座中國史》，嘗試著打通學界與大眾的知識屏障，充分展示出歷史學的社會價值，這是良好范例。反之，將研究視野禁錮于學術本位，而不去面對社會變化所產生的新時代要求，一心專注于閉門造車，對于學術整體發展造成桎梏。

第二，中、韓兩國史學界皆在近代列強侵略和壓迫下曲折成長，在發展過程中唯有不斷強調主體性和民族性，才能使其學術系統得以延續，這本就是無可厚非之舉。反觀在反殖民史觀、反殖民近代論、反歷史修正主義等方面，兩國學界擁有大量值得共同探討和研究的學術資源，學術的對話更有利于增進相互理解，以達到兩國社會的求同存異。

第三，從韓國學界的當代發展經驗來看，對于新概念須力求領會通透，不可一味追求沒有徹底消化的外來概念或外來方法，以“削足適履”方式的迎合外來學術觀點，對于本國學術的發展并無益處。對此，學界之間應站在“文明交流互鑒”的學術立場，積極開展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學術對話，才能共同克服學術發展遇到的困難。

[注釋]

①國內學界相關成果綜述和研究譯介有：裴京漢《韓國的中國現代史研究現狀與前景》（《近代史研究》1996年第4期），謝俊美《韓國中國學和閔斗基的中國史研究》（《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年第5期），謝保成《韓國近年來的中國史研究概況》（《中國史研究動態》1997年第2期），李潤和《近五十年來韓國的中國史學史研究述評》（《史學史研究》2006年第1期），白永瑞《韓國的中國認識與中國現代史研究》（《近代史研究》2011年第2期），趙阮《本世紀以來韓國蒙元史研究綜述》（《中國史研究動態》2012年第5期），具隆會《近10年來韓國的中國先秦、秦漢史研究綜述》（《中國史研究動態》2011年第3期），樸敬石《1949年前后連續性的“內在關聯性”——兼論韓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動向》（《史林》2018年第6期）等。

②1931-1937年京城帝大朝鮮學生以日語寫作的中國史相關畢業論文有：嚴武鉱《東洋史上に於ける匈奴民族の興亡盛衰に就いて》，金鍾武《古代支那於ける戒狄特に周皮春秋時代》，李源鶴《史記に現れた司馬遷の史觀に就いて》蔡奎鋼《後魏朝の田制特に均田法に就いて》，金聲均《清太宗時代に於ける朝鮮との關係》，吳震泳《柔然民族の北魏との關係》，李興鍾《唐の節度使論》《唐律成立に關する史的考察》，蔡義順《北宋の鄉兵に就いて》，徐廷徳《唐代の遭運に就い》《唐代の教育制度），李昌業《明初の滿洲經略》，李明遠《前漢末の時代思想より見たる王の篡奪と其の政治》，尹英求《唐代の榖倉》， 崔炳武《宋初武人抑壓政策》，辛兌鉱《金代土地問題の一考察》，鄭在覺《明代初期の兵制研究》。

③根據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所收《青丘論叢》整理與統計，1930-1939年《青丘論叢》刊載中國史相關論文有：末松保和《太平御覧に引かれた倭國に關する魏志の文に就て》《百濟の故地に置かれた唐の州縣について一一池內博士の近業を讀む》《魏志倭人傳解釋の變遷一一投馬國を中心として》《梁書新羅傳の啄評について》》，名越那珂次郎《碧蹄館役と豐太閤の感狀》，中村榮孝《滿鮮關係の新史料——清太宗朝鮮征伐に關する古文書》小田省吾《平壤出土永和九年玄菟太守在銘博に關する一考察》，內藤售輔《高麗兵制管見一一主として麗末蒙古の影響を受けたる兵制に就いて》，稲葉巖吉《朝鮮孝宗朝に於ける兩次の滿洲出兵に就いて（滿露關係初期の史料）》《古逸本杜工部詩史補遺に就て》《吾妻鏡女直字の新研究》《塗改本清太祖實録殘卷及び其年代《半島現存の皇明實録に就て（纂史餘録一）》《近獲蒙古人の撰述二種（上）》《北青城串山城女員字摩座考釋》《滿洲開國説話の歷史的考察（上）》《滿洲開國説話の歷史的考察（下）》《滿鮮史體系の再認識（上）》《滿鮮史體系の再認識（中）》《滿鮮史體系の再認識（中の二）》《滿鮮史體系の再認識（下）》《鐵嶺衛の位置を疑ふ（和田教授の明初の滿洲經略）》《滿洲史研究の現狀《申忠一書啓及び圖記》丸龜金作《元·高麗關係の一齣—一潘王に就いて》，黑田省三《義順館迎詔圖に就て》，鳥山喜一《渤海國に關する二つの新著を手にして》，島田好《東夫餘の位置と高句麗の閉國傳説》，今西春秋《高句麗の南北道と南蘇·木底》，田保橋潔《清同治朝外國公使の七見》大谷勝員《唐僖宗車駕還京師大赦文に就て》《敦煌遺文所見録（二）敦煌出土散領刑部格殘卷に就いて》《敦煌遺文所見録（一）唐代國忌諸令式職官表に就いて》，日野開三郎《唐·河陽三城鎖遏使考》，河村道器《義天藏演義板の日本將來に就て》，秋葉隆《蒙古人と漢文化——文化傳播の一統計》，鳥山喜一《金の上京址の出土品に就いて》，辛免鉱《契丹文哀冊に就いて》，百瀨弘《明代の銀産と外國銀に就いて》，玉井是博《敦煌文書中の經濟史料》。

④根據韓國國會圖書館所收《震檀學報》整理與統計，1934-1941年《震檀學報》刊載中國史相關論文有：金庠基《古代貿易形態斗羅末海上發展就計卟》（1-2）《麗宋貿易小考》，李仁榮《鮮初女其貿易考》《申忠一建州紀程圖記對計》《廢四郡問題觀見》，孫晉泰《支那民族9雄鷄信仰斗工傳説》《中華民族習魂叫關並信仰斗學説》（1-2），都宥浩《支那社會思想旦三縣孔子斗老子》《中國都市文化起源》（1-3）。

⑤代表著作有：全海宗《韓中關係史研究》（一潮閣，1970旦）、《韓國斗東洋》（一潮閣，1972旦）、《東亞文化引比較史的研究》（一潮閣，1976旦）《歷史斗文化：韓國斗中國，日本》（一潮閣 ，1981せ），李龍范《古代滿州關係》（韓國日報社，1975せ）、《中世東北亞細亞史研究》（亞細亞文化社， 19764）、《中世滿洲蒙古史研究》（岳斗童恐吾外，1988），高柄翊《東亞史傳統》（一潮閣，1970望）、《東洋交涉史研究》（引量大學教出版部，1970旦）、《岳卟傅統斗近代史》（咎習望，1977旦）、《清夫改革派五種基月刊目次綜纂》（善大學教出版部，1984旦）、《往五天竺國傳解題》（部圣，1987日），崔韶子《東西文化交流史研究：明清時代西學受容》（三英社，1987旦），申延澈《東洋史辭典》（望望月斗，1989旦）、《孫文斗國共合作》（甘遷斗明斗衛意そ早，1989旦），黃鍾東《梁啓超研究》（文教部，1982旦），曹永祿《中國近代政治史研究：明代科道官言官的機能》（知識産業社，1988旦），申探濕《宋代官僚制研究：宋史列傅分析量號計》（三英社，1981旦），黃元九《中國文化史略》（延世大學校出版部，1968旦）、《中國思想源流》（延世大學校出版部，1972旦）、《近世韓中引學術斗倫理"" |關諸問題》（延世大學校大學院，1983旦），閔斗基《中國近代史論》（知識産業社，1976旦）、《中國近代史論：傳統斗二展開》（知識産業社，1980せ）、《現代中國斗中國近代史》（知識産業社，1981世）等。

⑥閔斗基的代表論述有《梁啓超思想|構造的理解》（《歷史學報》1965旦對29豆）《清末紳士9|危機意識：戊戌變法前夜9湖南省9境遇》（《召對型到召小昌號是召》1969旦）、《戊戌變法運動背景明計：特司清流派蚪洋務派量中心之三》（《東洋史學研究》1971旦列5豆）、《十九世紀末中國改革運動斗上海9商人子暑》（《束洋史學研究》1977世引11立）、《中體西用論考》（《束方學志》1978旦劉18豆）、《戊戌變法運動引國際的背景：聯英日論量中心口己》（《東洋史學研究》1983旦劉18豆）、《清末康有焉改革運動：民權平等量中心Q 三》（《東方學志》1984旦對41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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