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羅斯的反射理論與金融實踐

美國金融投資家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1930— ）是當今富有傳奇和爭議的人物。他自稱失敗的哲學家，主要是因為其金融哲學—反射理論—同主流經濟學派相對立，當時能理解其理論的寥寥無幾。有人從道德層面指責索羅斯是個唯利是圖的金融投機分子，索羅斯卻說自己只不過抓住了賺錢機會。某些國家金融市場出現崩潰，是因為其經濟本身出現了問題。索羅斯甚至為避免經濟體受到投機資本的攻擊而獻計獻策。對于中國而言，改革開放以來，索羅斯的著作引入中國，讓國人能一窺西方經濟學派的另一極；在現實層面，作為有影響的國際金融勢力，索羅斯對中國金融領域也產生過重要影響，甚至與中國發生過激烈的交鋒。因而，讓普羅大眾了解索羅斯，進而了解西方金融家的思維方式，對于我們參與國際金融市場博弈、防范金融風險以及普及金融文化具有重要意義。

不平凡的身世

喬治·索羅斯出生于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的一個中產階級猶太家庭，他原名為吉奇·索拉什，后來改為英文名字喬治·索羅斯。索羅斯（Soros）這個名字的字母結構很有意思，正讀倒讀都叫索羅斯。索羅斯的父親提瓦達是一位律師，性格堅強、善于應變，對索羅斯影響很大；母親伊麗莎白是傳統的家庭婦女；索羅斯還有一個大他兩歲的哥哥鮑爾。

據索羅斯自述，父親提瓦達有過一段非凡的經歷。他年輕時曾作為奧匈帝國的士兵參加“一戰”，在戰爭中被俘并押送到俄國的西伯利亞戰俘營。在戰俘營，他組織戰俘逃跑，歷經數月，九死一生，才返回祖國匈牙利。回來后，提瓦達性格大變，認為生存下來才是最重要的，金錢名利都是浮云……

1944年，索羅斯在回家的路上第一次看到了德軍坦克。納粹軍隊開進了布達佩斯，占領了匈牙利。索羅斯一家隨時都有被送進集中營殺害的危險。非常時期，必須做出非常應變，這是父親傳給索羅斯的人生經驗。提瓦達為家人辦了假身份證，找了好多處藏身之地；同時還幫助其他一些猶太人辦理了假身份證，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在納粹占領期間，索羅斯一家到處躲藏，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總算生存下來。這段驚心動魄的經歷給索羅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記，使他學會了不從常態看問題。后來蘇聯軍隊解放了匈牙利，社會和平了，而經歷了驚心動魄的生存考驗的索羅斯卻覺得生活變得沉悶乏味，想到外面闖一闖，比如去蘇聯看看那里的共產主義，去英國看看英國廣播公司BBC。征得父親同意后，17歲的索羅斯孤身一人到了英國倫敦。

英國歲月

那時候，英國經過“二戰”的打擊，已見衰落。索羅斯對倫敦的美好想象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擊碎。來自異國的索羅斯每天都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沒人會正眼看他一眼。為了生存，他在浴池當過服務生，到農場打工，摘蘋果，還干過油漆匠。生活不濟時，也求助過倫敦的親戚。倫敦生活給索羅斯的早期記憶是勞累、貧困和孤獨。索羅斯的人生跌入低谷，他發下誓言：我生來一貧如洗，決不能死時仍舊貧困潦倒。

索羅斯決定通過求學改變命運。1949年的春天，索羅斯第二次參加大學入學考試，以優異的成績被倫敦經濟學院錄取。倫敦經濟學院是英國著名的高等學府，在學術上有容百家之言的傳統，匯集了一批知名學者。索羅斯在這里遇到了對其哲學理論建樹有重大影響的卡爾·波普爾。

卡爾·波普爾也是猶太人，“二戰”期間為躲避迫害而輾轉來到英國。他主要研究科學哲學、社會哲學和邏輯學，著有《科學研究的邏輯》《開放社會及其敵人》等。索羅斯讀了卡爾·波普爾的著作后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卡爾·波普爾認為：人的理性無法對事物做出沒有錯誤的認識，經驗性的科學理論不可能是絕對正確的。一個失敗的例子就足以把科學理論證偽，再多的確定性例證也不能把科學理論證實。科學理論在未得到證偽前，可作為假定的真理。聲稱掌握絕對真理的斷言是錯誤的。卡爾·波普爾的科學證偽主義成為索羅斯哲學理論的源頭。此外，卡爾·波普爾還提出了一個理想社會，這個理想社會包容不同政見、不同利益訴求的人，可以讓他們和平共處。開放社會的理念對索羅斯很有吸引力，索羅斯一生進行大規模的捐助，可以說都是出于開放社會的理念。

1952年，索羅斯完成學士學業后打算再學習一年。他寫了一篇《意識的重負》的文稿，就是以卡爾·波普爾的開放社會和封閉社會為架構。他給卡爾·波普爾寫了一封信，請求其做他的導師。最后，索羅斯終于見到了這位心儀已久的大師。當時索羅斯只是一名普通的青年學子，并沒有給這位大師留下深刻印象。不過，卡爾·波普爾鼓勵索羅斯去思考世界的運行方式，提出有助于解釋世界運行方式的哲學。于是，致力于成為一位哲學家成了索羅斯一生的追求。

1953年，索羅斯從倫敦經濟學院畢業，盡管他仍做著成為哲學家的夢，但謀生卻是首要問題。他初涉職場，有過兩次失敗的經歷。他的工作是做推銷—銷售禮品和飾品，這讓他感到數年的工作毫無意義，便嘗試著向倫敦的商業銀行、投資公司投遞求職信，卻都石沉大海。

當時倫敦的金融圈盛行裙帶關系，索羅斯通過表哥介紹進入了匈牙利人開辦的金融公司辛格·弗里蘭德公司，做了一名實習生，從此正式步入金融行業。他起初是做記賬員，后來調到套利部門，學到了不少套利知識和技巧。不久，他就成了一個套利交易員，主要從事黃金和股票的套利—根據不同市場的價差，從一個市場低價買入，然后在另一個市場高價賣出，賺取差價。盡管索羅斯對工作很有興趣，但沒有為公司帶來多大收益。

公司有位叫梅耶的同事非常欣賞索羅斯，將其推薦給他父親在美國華爾街開辦的梅耶公司。索羅斯決定到美國去。

扎根美國

1956年，索羅斯帶著他的全部積蓄5000美元橫渡大西洋，來到美國。梅耶公司是一家小券商，索羅斯進入公司后做了一名套利交易員。他計劃在紐約工作5年，掙到50萬美元，然后就回到倫敦，繼續他的哲學研究。

就在當年7月，蘇伊士運河危機爆發，極大地影響了石油市場，石油股票交易活躍起來。索羅斯利用在歐洲的人脈關系優勢，多方尋找可以在美國市場出售的歐洲石油股票。他幾乎全天都在忙碌，腦子里全是股票行情，連父母來紐約也沒能抽出時間陪伴。數月來，他近乎瘋狂地工作，為梅耶公司賺到很多利潤，取得了公司的信任。

在梅耶公司，索羅斯在同事科恩的幫助下，開發了一種嶄新的交易模式—認股權憑證交易。憑著認股權憑證交易，索羅斯和華爾街的一些大券商建立了業務往來，連大名鼎鼎的摩根士丹利公司都是索羅斯的客戶。索羅斯打進了華爾街核心金融圈，逐漸有了名氣。

工作將近3年后，索羅斯感到梅耶公司的平臺過小，無法施展手腳，老板梅耶也質疑索羅斯建立的股票倉位。感到厭煩的索羅斯離開了梅耶公司。

1959年，索羅斯進入了資金雄厚的威特海姆公司，繼續從事套利交易。那時候，歐洲公司不透明，其真實情況往往靠分析師通過蛛絲馬跡來猜測判斷。索羅斯精通歐洲幾國語言，熟悉歐洲市場，有這方面的優勢。他小試牛刀，陸續發掘了有價值的歐洲股票，為公司贏來了大量投資資金和重要客戶。當時整個華爾街大約只有三位精通歐洲金融市場的套利專家，索羅斯就是其中的一位。

1961年是索羅斯“5年計劃”的結束年，他遠遠超出了當初賺夠50萬美元的目標。這一年肯尼迪當選總統后，修改了稅率，阻止美國投資者購買外國股票。幸運的是，這年12月索羅斯成為美國公民。索羅斯便把主要精力放在美國股票上，也有更多時間做自己的哲學家之夢。兩年后，他把修改后的《意識的重負》寄給了卡爾·波普爾，而卡爾·波普爾此時已經忘記了索羅斯，就沒有過多地深究索羅斯的書稿，只是鼓勵他繼續探討下去。

興許是卡爾·波普爾的不置可否影響了索羅斯，索洛斯沒有回英國繼續從事哲學研究，而是選擇在美國金融業打拼，進入了愛霍德·布雷徹爾德公司。這是一家經營外國證券的公司，索羅斯憑借能力晉升為研究部主管。1967年，索羅斯說服老板，把自己管理的模范賬戶投資模式改為小型投資基金—第一老鷹基金，初始資本300萬美元。索洛斯出任基金經理。索羅斯的父親是原始投資人之一，他把為家族設立的信托基金投入該基金，索羅斯也把自己的收入投進基金。第一老鷹基金在索羅斯的運作下，飛速成長。1969年，索洛斯又創立了雙鷹基金，初始資本400萬美元。雙鷹基金是一支避險基金、對沖基金，采用合伙人制度，可運用多種投資策略。用索羅斯自己的話來說：你可以放空，也可以做多，可以融資，可以盡情發揮。索羅斯創立對沖基金，才真正有了實踐他自己的金融哲學—反射理論的應用平臺。

索羅斯的哲學—反射理論

索羅斯研究的哲學課題主要關涉思維和存在的問題。不過索羅斯研究的是人參與其中的社會現象。他承繼了其師卡爾·波普爾的思想：人的認識是不完美的，是帶有偏見的。參與者以帶有偏見的認識來操縱事物的發展進程，就會影響事物的結果；事物的發展變化又會反向影響參與者對事物的認識。這就是索羅斯所說的反射性。反射（Reflexive）來源于法語，意為主客體同一，也有相互映射的意思。造成參與者的易錯性和事物結果的不確定性的原因，在于參與者既是認知者，又是被認知對象的一部分，正如蘇軾的一句詩所講，“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為了說明反射性是如何影響事物發展運動的，索羅斯又提出了反饋環概念。參與者的認識對事物的發展產生影響，事物的發展變化又影響參與者的認識，形成一個環狀，稱為反饋環。其中，負反饋是參與者的認識同事物真實情況基本符合；正反饋是參與者的認識同事物真實情況背道而馳。負反饋的過程是自我糾錯的過程，如果沒有外部的重大變化，事物趨于均衡，也就是接近事物的真實情況。正反饋是順著事物發展趨勢自我強化的運動過程，但其不可能無止境地發展下去，遠離客觀事實的局面終將改變參與者的看法，從而使事物發展產生逆轉，在相反方向開啟正反饋的運動過程。

在金融市場，參與者和市場之間存在一種反射關系，往往引發市場自我強化的趨勢。諸如市場價格上升會吸引買家，價格下跌會引發賣出行為。樂觀的市場預期引發的自我強化的市場趨勢，最終往往走向非理性的繁榮，到衰退周期后，悲觀的市場預期又會導致市場的崩潰。這就是索羅斯所講的泡沫和泡沫破裂，金融市場暴漲暴跌形成的繁榮—衰退模式。索羅斯認為金融市場的這種模式是相關反射性的典型模式，在其他領域也可以見到。

1987年，索羅斯在其著作《金融煉金術》中闡釋了自己看待金融市場的哲學基礎。當時，社會上能理解反射理論的寥寥無幾，更不為主流經濟學派認可。主流經濟學派圍繞一個核心問題—價格，指出市場價格偏離內在價值是非常態現象，最終會趨向均衡。其理論基礎是完全競爭理論，假定市場的參與者都能充分了解市場的信息，市場被無形的手操縱并且十分有效，能夠自動調整一切。主張自由放任的市場經濟，反對國家對市場的干預。這和索羅斯的金融哲學理論截然相反：市場參與者不能充分了解市場信息，市場價格以扭曲的形式反映其內在基本面。市場是無效的，不會自動達到均衡。尤其是周期性出現的市場泡沫，最終結局有可能會導致崩塌毀滅。他主張進行必要的市場干預，抑制過度投機，發揮政府的調節作用。索羅斯還贊揚中國政府的經濟調控政策。

盡管索羅斯在金融市場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但索羅斯的理論并未受到重視。直到2007—2008年，美國次級貸引起的金融危機大爆發，自由放任的市場理論被糾正，索羅斯的理論才引起關注。

交易生涯中的兩位重要伙伴

愛霍德·布雷徹爾德公司可謂是索羅斯事業起飛的起點，在這里索羅斯還遇到了他的最佳搭檔羅杰斯。

羅杰斯1942年出生于美國亞拉巴馬州的農村，家族數代找不出從事金融行業的人。羅杰斯在投資生涯中經受過嚴酷的金融市場洗禮，曾虧光家里所有的錢。

索羅斯和羅杰斯相識于1968年，兩人一見如故，都自譽為哲學家，可謂是一路人。1970年，索羅斯把羅杰斯引進愛霍德·布雷徹爾德公司，共同管理雙鷹基金。羅杰斯是能夠理解索羅斯反射理論—金融市場繁榮—衰退模式—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在索羅斯的投資生涯中，抓住過很多符合其繁榮—衰退模式的投資機會。1970年，索洛斯看到了不動產投資信托公司的機會，寫了研究報告，認為這一行業也難逃其繁榮—衰退模式。索羅斯把這一過程分為四幕場景，預測將在未來3年或者更長的時間依次出現。第一幕，美國房地產市場需求上升，凡是得到融資的企業都能有較好的回報。投資者開始接受抵押投資的概念，自我強化的趨勢開啟，催生了一大批不動產抵押信托企業，還促使現有的不動產抵押信托企業實現迅速擴張。第二幕，銀行以很高的風險發放信貸，不動產抵押信托企業的股票溢價增高，刺激其大力擴大業務，新成立的不動產抵押信托企業越來越多，泡沫開始出現。第三幕，行業競爭加劇，壞賬越來越多，房地產過剩，行業的美好前景預期消失。第四幕，投資者對房地產的評級降低，幾乎沒有新企業再進入這個行業。行業開啟反方向的自我強化，越來越多的企業破產。

事態果然順著索羅斯的預測發展，在市場繁榮形成初期，索羅斯買入大量的倉位，后來在市場過熱時賣出。幾年后，索羅斯又審視自己的研究報告，在市場下跌時一路做空，最終在多、空兩個方向都獲利頗豐。

索羅斯為公司賺取了巨額利潤，可新的經濟條例的實施又限制索羅斯從中獲利，索羅斯不愿再為他人做嫁衣。1973年，他和羅杰斯離開了愛霍德·布雷徹爾德公司，改組了雙鷹基金，創辦了索羅斯基金公司。公司設在遠離華爾街的地方，只有兩間辦公室，三個人，羅杰斯負責市場分析，索羅斯負責決策，還有一個秘書。他們訂了30多種商業刊物和1000多份國內外公司的金融財務記錄材料，兩人滿世界尋找投資機會。1979年，為紀念海森堡量子力學測不準定律，索羅斯把基金公司改為量子基金。1980年這一年，基金業績增長了102.6%，基金也從成立時的1000多萬美元上升到3億多美元，索羅斯成為一位億萬富翁。遺憾的是，兩人在工作中也產生了分歧，羅杰斯決定離開。羅杰斯與索羅斯合作的10年，投資回報率超過3000%（標準普爾指數在這期間漲幅才40%多），可謂華爾街金融界的奇跡。

羅杰斯離開后，索羅斯數年都沒有遇到理想的合作伙伴，沒有物色到出色的基金經理。直到1988年，德魯肯米勒加入了索羅斯的量子基金。德魯肯米勒是費城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在進入索羅斯量子基金前已是出色的基金經理。他讀過索羅斯的《金融煉金術》，十分認同索羅斯的投資哲學；而且他非常勤奮，深入系統地研究了索羅斯的操作，對索羅斯殺伐果斷的投資風格由衷敬佩，兩人形成師生關系。索羅斯很少在多、空錯誤上批評德魯肯米勒，而最讓德魯肯米勒受益的是索羅斯的教導—“操作方向的錯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向正確時賺了多少，方向錯誤時賠了多少。”德魯肯米勒認定索羅斯就是世界上偉大的投資家。索羅斯慧眼識人，將量子基金交與德魯肯米勒打理，還將量子基金的一半收益分與管理層。德魯肯米勒不負所望，前5年收益率超過40%。在索羅斯的支持下，德魯肯米勒沖鋒在前，指揮量子基金在世界金融市場攻城略地，短短10年內掀起的金融海嘯，幾乎震動了整個世界。其中最經典的是對英鎊的狙擊。

走向金融交易的頂峰

提起索羅斯狙擊英鎊，要從1990年說起。這一年，英國加入了西歐國家創立的歐洲匯率機制，這個匯率機制采用讓成員國的貨幣相互盯住的機制，每種貨幣允許在一定范圍內浮動，一旦超出這個浮動范圍，貨幣所在成員國央行有責任采取買賣本國貨幣的措施進行干預，使之回到正常范圍。這個相互盯住的匯率機制又以德國馬克為核心，因為德國是當時最強大的經濟體，其他國家尤其是英國經濟已經衰退。大洋彼岸的索羅斯密切關注著這一切，認為歐洲貨幣匯率機制遠離了均衡，長期看英鎊必然要貶值。

德國統一后，出現了經濟過熱，為壓制通貨膨脹，采取加息政策。這對英鎊無疑是雪上加霜。利用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以索羅斯為首的國際投機資本擴大了頭寸，為做空英鎊做準備。如同隱藏在草叢中的捕獵者，他們都盯住了英國決策者的態度。

最終，英國做出維護英鎊地位、留在歐洲匯率機制的決策。索羅斯認為英鎊不可能繼續留在歐洲貨幣匯率機制，市場已形成了英鎊下跌的預期。到了8月底，英鎊從年初的1英鎊匯兌2.95馬克，跌到1英鎊匯兌2.80馬克，距離歐洲匯率機制規定的最低幅度（1英鎊匯兌2.778馬克）僅一步之遙。1992年8月28日，為防止國際投機者繼續做空英鎊，英國財政大臣萊蒙發表了措辭嚴厲的聲明：“為了明確英國的立場，我認為英鎊不可能貶值，英國不會退出匯率機制，我們對匯率機制負有絕對的責任……”英國央行蘇格蘭銀行當天買進33億英鎊，顯示對維護英鎊的決心。以索羅斯為首的投機資金并沒有被這33億英鎊嚇退，他們在試探英國究竟會有多少底牌，德國會不會幫助英國。這時索羅斯捕捉到一個重要消息，就在這一天的歐盟財長會議后，萊蒙稱：歐洲匯率機制內各國將不會采取一致行動。這等于宣布英鎊已失去外援，即將成為群狼撕咬的獵物。9月10日，英國首相梅杰再次發表聲明：“軟弱的選擇，貶值論的選擇，助長通貨膨脹的選擇，在我看來，是在此刻背叛英國的未來。我可以十分明白地告訴你們，那不是政府的政策。”這一宣言，確實嚇走了一批膽小的投機資金，但卻嚇唬不住老到的索羅斯。就在同一天，《華爾街日報》刊載了對德國財長施萊辛格的訪談，他表示：“歐洲部分國家的貨幣不穩定問題，只能通過這些國家的貨幣貶值來解決。”“部分國家”指的就是英國和意大利。索羅斯斷定德國已經徹底拋棄了英國和意大利，而此時正是他猛力進攻的最好時刻。當初德魯肯米勒提出狙擊英鎊的計劃，準備動用二三十億美元的資金，索羅斯說，既然看好了，就要扼住對方的咽喉，拿出100億美元豪賭一次……

9月15日索羅斯放出消息，宣布做空英鎊。英鎊一路下跌，跌破了歐洲匯率機制的下限。英國朝野慌作一團，萊蒙求助德國降低馬克利率，緩解英鎊貶值壓力，卻遭拒絕。一天內，英國政府兩次上調利率，利率高達15%，但無濟于事。英鎊兌馬克匯率未能站上2.778的下限。為挽救英鎊匯率，英國動用了265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卻還是抵擋不了索羅斯量子基金及其投機跟風者組成的龐大投機資本。9月16日被稱為金融史上的黑色星期三，萊蒙沮喪地宣布退出歐洲匯率機制，英鎊實行自由浮動。

索羅斯憑借一己之力，撼動了英國央行蘇格蘭銀行，僅僅從做空英鎊就獲利達10億美元。狙擊英鎊一役，索羅斯名揚世界，具有了真正的世界影響力。

狙擊英鎊后，索羅斯和德魯肯米勒又陸續掀起了數次震驚世界的金融風暴。1994年，他們對墨西哥比索發起攻擊，讓墨西哥比索和股市崩潰，重創了墨西哥經濟。1997年，兩人策劃了震驚全球的東南亞金融危機，東南亞各國遭受經濟重創，陷入衰退，索洛斯量子基金從中賺取了數十億美元的財富。這些新興的經濟體都有著一個共同點：經濟過熱，形成泡沫；過早地開放了金融市場。這給索羅斯為首的國際投機者提供了機會，教訓是深刻的。

1998年，索羅斯錯誤地分析了形勢，低估了中國政府支持香港地區金融穩定的決心，攻擊香港金融市場，結果以失利告終。2000年，美國網絡股泡沫破裂，量子基金損失嚴重，元氣大傷。索羅斯關閉了量子基金，基金經理德魯肯米勒下課。索羅斯將資金轉入新成立的量子捐助基金，投資策略改為低風險、低回報的套利交易。

盡管索羅斯宣稱退休，但仍關注著國際政治經濟形勢的風云變幻。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索羅斯早就預測到這場危機，他宣稱：“我不能坐看我一生積累的財富化為烏有。”他再次出山。2008年，美國華爾街五大投行崩塌，他斷定，全球將經歷60年來最嚴重的金融危機。他預言的大泡沫破滅的這一天終于到來，這將證實市場原教旨主義的失敗和索羅斯模式的勝利。2008年在全球對沖基金都虧損的情況下，索羅斯旗下的基金收益近10%。2011年，索羅斯再次宣布退休，其旗下255億美元（只有10億美元外部委托資金）的基金關閉一切投資委托，改組為家族企業。

結語

索羅斯未死，但也基本上可以蓋棺論定了。索羅斯是資本主義國家的金融代表人物，他依照資本的倫理、規則謀取利益，體現了殘酷無情的資本天性。對于狙擊英鎊飽受指責，索羅斯這樣說：“如果出于道德良心而退縮，我就不是一名成功的投機商了。”對于被控訴是引爆1990年代亞洲金融風暴的罪魁禍首，索羅斯不認賬，他聲稱自己在金融市場投機，是按通行的規則合法交易，只不過看到了市場的扭曲，抓住了機會，無所謂道德不道德；要說責任，只能說這些國家的政府沒有管理好。

索羅斯雖自稱是一個失敗的哲學家，卻是西方罕見的知行合一哲學的探究者。他回顧自己的一生說：“無論是一名能賺錢的基金經理，還是一個能花錢的慈善家，我都是在這個概念框架的指引下前行，它已與我本人融為一體。”

索羅斯對當代學術思想的積極反饋是其批判性思維。

索羅斯在《超越金融：索羅斯的哲學》一書中評價其理論說：“與牛頓物理學相比，相關反射論不是給出確定的結論，而是找出參與者認知不全面情形中的不確定因素。”

索羅斯奉勸世人，他的言論是以批判性的思維提出的，希望人們也同樣以批判性的思維來對待，不要把它當成教條。

從這一點來看，索羅斯是一位真正的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