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地標是一座城市的名片,對塑造城市形象和大眾的城市記憶起著重要作用。文章旨在探索城市地標的城市記憶屬性在新媒體技術賦能的網絡環境中的現狀和功能,以解決媒介空間中城市記憶所面臨的“城市失憶”“文化短視癥”等問題。文章采用文獻分析的方法,分析媒介空間視域下城市地標的現狀和城市地標的城市記憶功能。亨利·列斐伏爾的社會空間理論由空間實踐、空間表征和表征的空間構成,三者間具有辯證組合的聯系,類似于符號學的能指、所指和意指的組合。文章同時利用該理論對城市地標的現狀進行深入分析,研究發現在空間實踐方面社交媒體上的城市地標消費構成了社會空間的第一層“所指”,空間表征方面城市影像中的城市地標塑造構成了社會空間的第二層“能指”,表征的空間方面資本控制下的城市地標生產構成了社會空間的第三層“意指”,同時體現為媒介空間視域下城市地標現狀的三個方面。研究結果表明,媒介空間承載著城市記憶,現代媒介通過對城市主體、客體及其互動行為的記錄與傳播,為城市記憶提供了支撐。媒介空間建構著城市記憶,媒介對城市進行全方位的展示,使其成為當代人生活的重要圖示。媒介空間強化著城市記憶,城市中的客體通過媒介完成了符號化,形成了統一的媒介話語風格的記憶體系,把原本碎片化、流動的記憶構建成一個完整的、系統的記憶場域。
關鍵詞:空間;媒介空間;城市記憶;城市地標;社會空間理論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3)20-0040-03
課題項目:本論文為2023年度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研究生教育創新計劃項目“長沙城市影像的城市記憶建構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XJ2023G068
城市是文化的“容器”,也是創造人們記憶的“器官”[1]。城市地標是城市空間中的象征性建筑媒介,承載著城市的文化與內涵,是大眾記憶的物質載體,在文化符號系統中充當著重要角色。揚·阿斯曼的“文化記憶”理論認為在文化符號系統的作用下,可以將非共時的記憶再現于當下的社會,確保記憶的延續[2]。城市地標在凱文·林奇的城市意象理論中還被認為是構成城市形象的五要素之一[3]。在林奇看來,城市意象的建構取決于人在直接或間接情況下與城市的互動過程。新媒體環境下,眾多城市希望借助短視頻的巨大流量,通過原有的地標或是構建新的地標來傳播城市形象,促進城市的發展。
(一)媒介空間
20世紀70年代出現在社會科學領域的“空間轉向”為媒介研究帶來了新的視角,政治經濟學家哈羅德·英尼斯率先開啟了對媒介時空特性的探討,他將媒介分類為時間偏向的媒介、空間偏向的媒介,并將媒介的空間屬性與社會發展緊密聯系在一起。麥克盧漢認為“每一件物體或一套物體憑借它與其他物體間的關系而產生自己獨特的空間”[4]。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約書亞·梅羅維茨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媒介情境論,認為“新的傳播媒介的引進和廣泛使用,可以重建大范圍的場景,并需要有新的社會場景的行為”[5]。他所述的場景指由媒介信息環境所構成的有關行為和心理的環境氛圍,以此表明媒介技術可以憑借虛擬的空間形式對社會生活產生影響。即“媒介與空間在社會關系框架內達成了一致,即空間具有媒介性質,媒介也具有空間屬性”[6]。互聯網的蓬勃發展使得其伴生的虛擬空間清晰地勾勒出了媒介空間的邊界,隨著媒介空間的不斷生產,人們的空間觀念也不再局限于可感可知的現實空間[7]。亨利·列斐伏爾同樣認為空間是社會的產物,他受馬克思的影響創造性地提出了社會空間的三元辯證法,即空間實踐、空間表征和表征的空間,從空間的維度重新思考社會的發展。
(二)城市記憶
生活在特定時空中的群體,他們在記憶的內容與方式上存在著共通性,這種共通性體現在社會群體對城市歷史的或現在的重要事件、人物和空間上,這種共通的記憶促成了城市集體記憶的產生。城市記憶依靠城市主體和客體在時空交互中產生作用,它的形成和演化不斷被創造、修正和重構[8]。在城市的發展過程中,城市群體對具有紀念意義的重大事件、城市地標以及文化遺產的記憶程度更深,體現出明顯的傾向性與選擇性。城市記憶在實體空間、虛擬空間與人們的空間實踐中形成,并且由于現代人與網絡的密切關系,催生出新的社會實踐,進一步促進了大眾與城市記憶的接觸與對話[9]。人們對于城市的獨特記憶就來自其異質性空間,包含“從文化景觀到歷史街區,從文物古跡到地方民居,從傳統技能到社會習俗等,眾多物質的與非物質的文化遺產”[10]。通過這些獨特的城市記憶,城市的精神財產在不同時空中得到延續。城市記憶一方面能夠憑借其歷時性增強城市居民的認同感,另一方面可以利用其共時性塑造城市形象。
在數字媒介尚未成熟前,城市地標成為城市的標簽,城市居民、游客等認知主體在與城市地標的時空交互中形成自己的記憶。從視覺分析的角度來研究城市地標,“可以讓我們在探究其空間修辭特征的同時,也了解其背后的城市文化生產與城市主體建構”[11]。隨著新技術的使用與推廣,媒介的沉浸式觀感得到大幅度提升,城市地標通過互聯網以影像的方式與大眾互動,記憶功能的實現也從現實空間向虛擬空間進行擴展。
(一)空間實踐:社交媒體上的城市地標消費
賽博空間的出現使得以往單向的傳播模式不再流行,能夠及時互動、快速交流的傳播模式更能滿足大眾的媒介使用需求。社交媒體的廣泛出現、使用和平臺化,都倒轉過來推動了大眾日常生活習慣的轉型,“打卡”、自拍等具身的影像實踐活動使大眾在朋友圈和短視頻平臺中完成了對城市地標的炫耀型、分享型消費。“作為一種具身化媒介實踐,它匯聚大眾的個人印跡塑造了公共的城市形象:我們打卡故城市在”[12]。長沙的橘子洲頭在偉人毛澤東的筆下就借由一首《沁園春·長沙》而廣泛傳播,人們對其形象有了初步的認知,如今借由移動媒介,游客們通過打卡、自拍等具身的影像實踐,使自己得以與橘子洲頭的青年毛澤東像合影,通過關系網絡讓身處異時空的他者仍然能與橘子洲頭產生互動,大眾對橘子洲頭的記憶最終也會融入對長沙的城市記憶之中。在社交網絡上,網民的點贊、評論等儀式化的參與行為進一步加速了記憶的擴散。但社交平臺的巨大流量是一把雙刃劍,在滿足用戶使用需求、傳播城市記憶的同時,無良媒體和營銷號等也開始利用流量獲取利益,將視角聚焦于城市地標的奇觀特性,以此形成網紅打卡點,使原本豐富的城市標簽被“網紅城市”取代。網紅打卡點作為消費主義時代的典型場域,將城市地標獨特的空間屬性與功能過渡成了社交媒體中的消費符號,忽視了城市地標所承載的城市記憶,所蘊含的文化內涵也在消費中被解構。
(二)空間表征:城市影像中的城市地標塑造
城市影像是以城市為空間背景的影像記錄,影像記錄的過程中,創作者往往會特別展露出城市空間中的標志性景觀和標志性建筑,以期在觀眾的意識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在官方生產的城市形象宣傳片、紀錄片等城市影像中,對城市地標的塑造多集中在呈現其宏偉表象上,同時為了營造出期望的視覺效果與風格,過度使用濾鏡和刻意構圖美化。一些城市的形象宣傳片中運用了大量溢美之詞,配合城市地標的影像畫面,看似輸出了城市的特色文化,實則落入窠臼。因為不少城市在宣傳城市形象時,都習慣以城市地標和廣告詞的搭配來制作城市形象宣傳片,并不能在觀眾心中留下獨特的城市記憶。但短視頻的火爆帶動了城市地標的新一輪媒介奇觀塑造,為城市地標增加了更多的展示方面,通過普通人的拍攝視角,短視頻用戶們更能到達城市主體與城市地標間的生活日常,對二者的互動有更細致的了解。并且短視頻的社交屬性也能進一步推動地標建筑的符號消費,完成對城市記憶的建構。
(三)表征的空間:資本控制下的城市地標生產
列斐伏爾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引領下,將其關于生產的思想運用到了對社會空間的生產分析之中,他認為“人文是創造作品,生產產品,兩者都需要勞動,但在于作品,創意第一位,勞動居于次位;在于產品,勞動就是第一位的了”[13]。資本控制下的城市地標的生產無疑從過去的“作品”成為“產品”,創意不再被視為城市地標生產的第一要素,而是用來服務勞動,生產“產品”。城市地標原是社會空間中的顯要標示物,而在資本的逐利性面前,逐漸成為不斷被復制的工業產品,長沙、成都、重慶等城市近些年在打造新城市地標上不遺余力,長沙的國金中心IFS的SEEING/ WATCHING雕塑、超級文和友等新城市地標的出現,促進了城市群體的打卡消費與影像塑造。城市地標的消費、塑造和生產是一個相互影響的閉環,資本是其背后的驅動力量。資本的主導導致了城市地標的產品化,其作為記憶承載物的功能被削弱了,獨具地方特色的記憶脈絡在生產控制下逐漸匱乏。同時也導致城市的同質化現象愈加嚴重,即使是地理位置差異巨大的城市,相似的建筑群比比皆是,仿佛高樓大廈、中心商務區、大型商超和高端住宅區間的排列組合成為城市現代化的標志。
(一)承載城市記憶
揚·阿斯曼通過對涂爾干等人記憶理論的梳理和對古埃及、以色列和希臘的研究,提出文化記憶理論,用以討論記憶與社會、文化之間的關系。他認為無論是個人記憶還是集體記憶都屬于交往記憶,而交往記憶會隨著記憶主體的消逝而消失。最典型的是家庭中的代際記憶,隨著家庭成員的離世,這些記憶也逐漸消失。而作為城市記憶的文化記憶,其記憶的客體為無生命的實體或符號,憑借影像、文獻資料或歷史古跡等能極大程度上避免時間的侵蝕,最終成為地方人民的思想根基。城市地標承載的城市記憶通過現代媒介的傳播彌補了其傳播范圍有限的劣勢,才有機會被社會成員普遍認知。
(二)建構城市記憶
在媒介被不斷賦權的時代,現代媒介成為大眾日常生活中不可被忽視的重要圖示,影響人們記憶的生成。大衛·格羅斯提出社會記憶是被塑形的,圖示規劃如同框架一般塑造著社會記憶的形成,影響人們獲取記憶的方式[14]。媒介所攜帶的信息可以輕易地觸達大眾并介入大眾的日常生活當中,媒介空間與人們近在咫尺,成為一個個重要的記憶圖示,決定著城市記憶的內容、呈現維度和表達方式。城市地標是城市空間中的重要標志,承載著城市主體的記憶。在媒介空間中,城市地標作為互動客體不斷地與人們互動,從而建構出新的城市記憶,這些新的城市記憶基于城市地標原有的實體空間或其媒介空間中的符號組成。
(三)強化城市記憶
哈布瓦赫將記憶的研究視角放置在整個社會環境當中,認為集體記憶是由社會建構的成果,既不是個人記憶的機械組合,又不是某種神秘的群體思想,“盡管集體記憶是在一個由人們構成的聚合體中存續著,并且從其基礎上汲取力量,但也只是作為群體成員的個體才進行記憶”[15]。由此可以認為記憶實際是在不斷交流的過程中產生與延續的,可能得到保存也可能轉瞬即逝。但借由媒介空間和城市地標,城市記憶得以不斷被喚醒、強化,甚至被賦予新的意義。并用以整合碎片化的記憶資源,形成統一的城市記憶語境和話語風格。在媒介空間中,城市地標的象征性進一步得到強化,被打造成具有奇觀性質的媒介景觀。而大眾總會對獨特的事物印象深刻,因此這些城市地標成為產生記憶點的重要元素。
城市是人類生活的重要場所,城市記憶關乎著城市主體對自己所生活城市的認同感與歸屬感,缺少城市記憶會導致社會群體的迷失,造成社會的不穩定。與此同時,城市地標應該是歷史與現代的有機結合,彰顯城市的風采,從而傳遞、建構起獨具地方特色的城市記憶。雖然在資本的影響下,城市地標的這種功能有所凋零,但在媒介空間中,城市地標仍然在承載、建構和強化城市記憶的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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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琴琴,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信息傳播與少數民族地區社會發展、廣告學。 湯帥宇,研究方向:傳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