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父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回憶往事,歷歷在目,縱然感慨萬千,提筆卻無落處。
我出生在山野村落,幼年家境清貧。父親為了養家糊口,自學評書。只有小學文憑的他,為了將評書說得生動有趣,吃盡了苦頭。不分晝夜的苦思、苦練、苦盼,重疊著、累加著,被他吞進嘴里,慢慢咀嚼,終于化成評書里的節奏、情感、技巧……很快,父親成了聞名鄉間的評書人,也成了我心中的傳奇。
進入小學的我性格懦弱,成績不出眾,還患有口吃。我因此自餒,對未來也難有期望。放學后,我常常一個人望著屋外的田地,仿佛那里就是我的歸宿。看出端倪的父親默默架起鼓架,打起快板,傾力教授我評書技巧,告訴我如何吐字、發音。歷經三冬四夏,在父親鍥而不舍地堅持下,我說話漸漸流利,人也慢慢自信起來了。
小學畢業后,我順利步入鎮上的初中,父親則憑借著出色的口才進入鄉鎮米廠工作,家里的情況終于好轉。反倒是我,因為不適應初中的學習節奏,成績一落千丈。我真是讓人操心的孩子,但是父親沒有責備我,依然像我小學時那樣,默默地陪我渡過難關。他托人訂了報紙,又從朋友家借來書籍給我閱讀。在那個書籍匱乏的地方,父親盡可能地為我提供更好的學習條件。此后,在牛背上,在鵝群邊,我都與書籍作伴。書香浸潤了我的心靈,也激發了我對未來的期待。我不相信自己只能做到眼前的程度,在學習方法上愈加主動積極,努力探究尋源,終于在數學上取得了突破。
后來,我如愿考取高中,父親工作的米廠卻倒閉了。家庭主要經濟來源的缺失,讓我既產生了路在何方的困惑,也對前途有了隱隱的擔憂。逃避、恐懼、憂慮,充斥著我的高中生涯。一次,我在朋友的慫恿下逃了晚自習,晚上十點后才和朋友高歌著回到學校。但到校門口時,我突然一驚——父親正站在寒風中,無聲地望著我。那個瞬間,我無地自容,羞愧至極,但父親只是緩緩嘆氣,良久才說:“回家吧。”
那一夜,父親與我促膝長談。他用平靜的語氣向我敘述自己下崗后嘗試經營農副產品的經歷,輕描淡寫地道出生意場的艱辛與浮沉、堅持與收獲。我幾度哽咽,幾乎一夜未眠。從那以后,我徹底改了躊躇不前的懦弱,學習父親的鍥而不舍,最終考取大學。畢業后,我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此后,無論命運把我拋向何方,我都秉承父親“持之以恒”的人生信條,永不言棄。我從初出茅廬的數學教師成長為數學組組長,陪伴了一屆又一屆學生,看著他們從稚嫩走向成熟,開拓屬于自己的世界。有時聽到學生抱怨:“老李這次出的數學考卷也太難了吧!”我會忍不住彎彎嘴角,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也會想起沉默但努力的父親。
唯有堅持,方能致遠。這是父親教會我的人生信條,也是在書本之外,我要傳授給學生的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