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互動儀式鏈理論探析彈幕海報視域下受眾的互動機制

摘要：技術變革下的網絡生態從Web1.0的內容連接逐漸過渡到Web2.0的人與人的連接，再發展至Web3.0的“萬物皆媒”階段，媒體新聞傳播形態也隨之不斷革新。融媒體新聞產品的“出圈”，使受眾間的互動儀式模態發生變化。彈幕海報是一種新形式的新聞傳播方式，參與其互動過程的用戶產生新的表達空間和話語體系。文章采用文獻資料法和案例分析法，選取融媒體場域下經典的彈幕海報案例，旨在基于互動儀式鏈理論，剖析彈幕海報這一新型融媒體傳播方式下受眾的互動邏輯機制。研究發現，不同于柯林斯互動儀式鏈理論所闡述的“身體在場”，受眾以“虛擬在場”的方式構建起“無真實互動卻勝似互動”的新模態，且在可視化強、集多種載體于一身的彈幕海報中共創情感共同體。在此基礎上，文章從微觀、中觀、宏觀三個維度出發，考察彈幕海報下互動儀式的結果，發現最終結果以“個人情感滿足→媒體積極傳播促成群體價值共建→社會道德情感共同體的維系”這一過程升華柯林斯互動儀式鏈理論下的四種互動要素，并分析融媒體時代新聞傳播的新手段帶給用戶的新體驗，從學理性的角度解讀新型媒體形式對受眾的影響，希冀未來媒體平臺能夠更全面、更精準地發揮彈幕海報的強沉浸式、交互性特征，為受眾更好地體驗、理解新聞內容貢獻力量。

關鍵詞：彈幕海報；互動儀式鏈；互動機制；虛擬在場；情感體驗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3）11-0010-04

一、理論概念及問題引入

（一）彈幕海報

彈幕指的是受眾觀看視頻彈出的字幕，是網絡媒體催生的一種具有內容與形式、受眾與媒介之間強烈的互文性的“狂歡廣場”。彈幕海報則是融媒體時代新聞與彈幕兩個異質性文本相互對話的新型載體。對話原本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和溝通，在媒介領域更多體現在文本的補充與延伸、認同與否定、挪用與轉換。麥克盧漢認為，任何時代誕生的新媒介本身與其傳播的信息內容相比都更有價值。一種媒介在與其他媒介碰撞和互動中，能更好地實現自身的價值。彈幕海報將編者與網友對新聞的評論精選、滾動、傳播，雖然評論不是實時在線生成的，但“互動反饋+意義共創”構建了具身化的新型媒介形態，帶給受眾不一樣的沉浸式新聞體驗。

（二）互動儀式鏈理論

互動技術在融媒體直播平臺建設中的應用也會朝縱深方向拓展，為融媒體直播平臺的互動功能優化提供更多的技術支持[1]?？梢?，互動可以被看作由用戶共同建構和創造的雙向傳播行為。泰勒、戈夫曼等學者先從宗教社會學及符號研究視角出發對互動儀式進行了分析，之后，柯林斯在此基礎上建立互動儀式鏈模型，對其進行總結闡釋，認為互動儀式是在人與人的交流和互動中產生情感能量與動力的過程?；觾x式過程基于四個關鍵組成部分展開：共同時空下兩者及以上的參與主體進行在場互動、對局外人的設限、同一關注點以及共同建構的情感共同體。

柯林斯試圖將以個人為研究起點的微觀社會學和以社會結構變遷等宏觀社會學統一起來，探析從個人到社會互動儀式的不斷延伸和建構。他強調，互動儀式和互動儀式鏈理論是以情境動力學為出發點的理論。所有的互動主體、方式、場域等都是流動的，這也是不同時代情境下重塑的媒介產物。

（三）問題引入

目前，學界對互動儀式鏈視域下彈幕相關的研究多集中在彈幕本身的形態所塑造的互動特征、亞文化形態研究、彈幕刷屏等方面。

孫慧[2]采用內容分析法，以《守護解放西第三季》為例，探析彈幕刷屏現象帶來的影響以及新的表達空間和話語體系的建構。她認為，各類彈幕與視頻文本具有極強的關聯性，并強調彈幕本身是一種具有較強的娛樂性的符號。魏來、王偉潔[3]選取B站的10個健康科普視頻作為研究對象，基于情感詞典方法，對食品中的彈幕進行情感分析。他們認為，互動儀式對用戶情感產生的影響可以通過情感分析結果體現，并且可以獲取彈幕中的有效情感信息，從而幫助制作者和網站正確利用、引導用戶情感。張寶生、楊曉婷、王曉紅[4]建立了B站彈幕視頻互動儀式模型，并對驅動互動儀式鏈形成的用戶情緒設計了預警機制。他們認為，EGM-馬爾可夫-Fisher模型的預測精度較高，其在情緒監測預警方面具有良好的適用性。

可以看出，學界對基于互動儀式鏈理論相關的彈幕研究較為豐富多元，但聚焦彈幕海報視域下受眾的互動儀式研究不足。彈幕海報所具有的強交互性特點創造出短時間內跨越時空的沉浸式傳播空間中存在跨越時空的“類互動”[5]特征，因此，融媒體時代彈幕海報語境下的互動邏輯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本研究采用文獻資料法和案例分析法，圍繞互動儀式鏈的理論內涵，在彈幕海報的融媒體傳播優勢的基礎上，剖析受眾在參與并觀看彈幕海報的過程中呈現出來的互動儀式模態，進而分析其中蘊含的大眾情感聯結與社會能量聚合現象。

二、彈幕海報的融媒體傳播優勢

麥克盧漢認為，任意一種新的媒介都是其他媒介的拓展與延伸。彈幕是一種深度參與，亦是一種表演與觀展[6]，在視覺轉向的語境下，動與靜互融成為新的研究趨勢，亞文化與主流傳播疊置構成新聞文本新范式。彈幕文化本身的網感、拼貼等特征，形塑了個體參與群體文化的新互動體驗，使彈幕海報在國家重大會議報道、國際事務等時間節點嶄露頭角，取得較好的傳播效果。

（一）沉浸式賦能：構建跨越時空的可視化融媒體場域

隨著媒介技術的豐裕度和廣泛性越來越強，彈幕海報賦予傳統彈幕形式再媒介化，凸顯跨媒介之間的間離性互動關系，構建異域時空下陌生人之間的動態型交互。彈幕海報上滾動的新聞條有編者自行輸出的新聞觀點，也包括網友的精選評論，融入彈幕、GIF、動畫等多種媒介形式，實現新舊媒體的深度交互。

珍妮特·默里在《全息甲板上的哈姆雷特：賽博空間中的敘事未來》中認為，“數字環境中的空間可以像現實世界被探索，空間環境的概念可以在想象的故事世界中描繪出來，數字環境實際上可以呈現出導航空間”[7]。在5G技術賦能新聞生產后，形態枯燥且同質的新聞文本早已不再被大范圍用戶接受，用戶的需求趨向對場景化和交互性感官體驗的追求，因此，聲音、動畫乃至增強現實、虛擬現實等技術的融合手段應運而生。在年輕網民依舊居多的新媒體語境下，彈幕海報這種表達多樣的可視化新聞形式更符合以“Z世代”為主的網民對年輕化生存情境的追求。

（二）類互動性：共創情感聯結下密集信息的實時在線互動情境

彈幕海報作為一種“寄生型”媒介，與新聞內容的情境營造及受眾評論之間互惠互利，受眾的新聞參與大多從平面物理性二維空間轉向立體虛擬性三維空間，人們對遠程媒介語境下互動效果的需求也不斷提升。彈幕海報上持續滾動的信息密集且多元，在這種“我者”參與到“他者”的身體擬在場情境下，形塑一種“無真正互動卻勝似互動”的感知錯覺，使群體成員的情感共創過程衍生出意識形態相互耦合的共識之維。

同時，技術賦權帶來的便捷使新聞文本的生產從傳者優先向受者本位過渡，媒介地位開始由具象的身體轉移至抽象的心理場域。例如，2023年山西省兩會中，山西云媒體制作的彈幕海報直觀清晰地展現社會各界廣泛關注的民生話題，受眾情感直抒胸臆，自覺外化，“希望畢業后能不愁就業”“孩子們就業有保障啦”等正能量評論以具象化形式展現出來，實現了個體實時在線互動的意識流露與價值創設。

（三）延伸性拓展：打造深化新聞內涵的新互動傳播鏈

在媒體轉型變革前，傳統媒體以版面為主導，以“記者前線+編輯后方”的流程進行作業[8]。如今，在場景化、開放性的互聯網建設下，新聞不僅要滿足為公眾服務的公共性要求，且具備經濟邏輯下的商業性特征。那么，公共前提、商業走向下的新聞產品如何平衡新聞內涵與經濟效益的關系？

從用戶參與角度來看，彈幕海報的新聞表達不再局限于記者與編輯的說教式解讀或單向式灌輸，而是重塑了媒介生態。例如，在重大時政新聞報道中使用彈幕海報，迅速拉近了受眾與原本主題宏大略顯晦澀難懂的內容之間的距離，打破了思想互通壁壘，從以人為本的視角促進了受眾對新聞內涵的理解，媒體以短小精悍的媒介融合工具講好中國故事，打造出有深度、有品質的新聞產品，有效促進了主流輿論傳播的正循環。從經濟效益角度看，互聯網衍生出的新型媒介方式更受大眾青睞，使媒體在“上行與下行”的創新產業鏈中實現流量轉化。

三、基于互動儀式鏈理論框架的彈幕海報建構邏輯

柯林斯認為，“社會中的大部分現象，都是由人們的相互交流，通過各種互動儀式形成和維持的”[9]。彈幕海報所構建的互動儀式邏輯在此基礎上略有延伸與拓展，新型互動過程在受眾突破時空限制的情況下實現新聞與彈幕的協調與互通，進而實現參與者之間行動與情感的連接。下文從互動儀式鏈理論四要素出發，分析彈幕海報的互動儀式建構邏輯及互動結果。

（一）虛擬在場：共創完整傳播鏈

柯林斯所提出的互動儀式鏈理論以“身體在場”為前提，即面對面的現實在場，彈幕海報中的“在場”跨越身體層面的互動，利用互聯網融媒體技術將受眾間的認知表征連接起來，使其獲得虛擬視域下的身份互動。在彈幕海報視域下，受眾之間的交互更能反映出受眾與媒體、參與者與新聞環境之間的關聯性，并共同構建以三維“視覺—心理”為主空間所搭建的互動儀式效果。制作者輸出新聞海報→用戶熱烈討論→沉浸式觀看→互動景觀，這種虛擬互動的完整傳播鏈給用戶帶來“類真實”的感官沖擊，使肉身經驗與知覺體驗共存。

（二）設置排外屏障：把關人合力維護場域搭建

柯林斯的互動儀式鏈中構成要素之一是對局外人設限，即把異質性強的內容或主體排除在外。任何互動儀式中，為了實現身體共識與一致性的意識共鳴，傳播者或參與者均會設置一定的選擇篩選機制。在彈幕海報的儀式場域中，新聞發布平臺與海報編者是最主要的設限把關人，由于“草根”文化與圈層傳播的盛行，當下網絡媒體傳播門檻低，新聞語境中充斥著與社群共通意義不符且價值外溢的內容，以此，在平臺和編者的協力過濾與自發維護下，互動儀式中的群體成員價值共同體的建構朝著愈加穩固的方向發展。

（三）共同關注的焦點：促成群體情感共同體形成

共同的情感體驗既是儀式運行的必備條件，也是產生儀式結果的重要中介[10]。在互動儀式過程中，柯林斯強調群體中的參與者要關注同樣的內容焦點，從而達成一致的情感共識。彈幕海報的運用目前多用在重大時政類新聞報道中，參與者關注的焦點中一類為新聞主體，另一類為“他者的互動行為”。

筆者發現，在彈幕海報互動儀式下共同營造的價值情境和認知基礎中，會催生出“橫向拓展型”與“縱向疊加型”兩類內容交互景觀?！皺M向拓展型”大多基于媒體對大眾提出的某個問題來收集反饋，進而搭建集體興奮背后的“觀點廣場”。例如，贛州市第六次黨代會的彈幕海報滿屏充滿多樣化的針對“網友新期待”的評論詞條，推進基于群體情感共同體生動的實踐轉化?！翱v向疊加式”普遍聚焦某個新聞話題中公眾情感的助燃，例如，華龍網曾發布建軍節彈幕海報“致敬最可愛的人”，集中突出中國軍人的偉大與勇敢，形成聚合統一的情感共識，受眾同一類行為符號被反復灌輸、強調，當符號被賦予特定的情境化的感知力時，便有效實現了共同表達空間中特定文化意義的放大和交融。

（四）共創情感體驗：在互動中深入解讀新聞內核

互動儀式鏈中貫穿始終并驅動互動行為的是參與者的情感體驗，“情感能量”之于互動儀式的意義，還在于其更深一層的隱蔽效能——發動行為，從而實現對群體成員間社會關系的定向[11]。因此，與互動過程開始前的聚合情感相比，更應該關注的是互動儀式后群體所形成的情感效果。彈幕海報具有可嚴肅、可活潑的特點，用可視化內容激發受眾的情感脈絡，從最初少數參與者的發聲到越來越多受眾加入情感聯結，達成厚積薄發式的正向情感收集效果。隨著參與者關注的焦點持續聚焦于新聞核心，彈幕海報并非僅滿足用戶的感官體驗與短時治愈，而是真正延伸拓展了新聞本體內容，引導受眾開闊視野，多方位解讀新聞內核。特定化場景適配下的彈幕內容，使整個融媒體新聞產品極具收藏價值，也于關鍵處落子，親切、生動地講好中國故事，促進中華民族繁榮昌盛。

四、互動儀式結果

柯林斯的互動儀式鏈理論中主要有以下四種結果導向：群體達成共識，個體收獲情感體驗，群體場域下的符號共建，道德感的維系。在彈幕海報視域下，以上四種互動結果均可融入“個人情感滿足→媒體積極傳播促成群體價值共建→社會道德情感共同體的維系”的互動儀式結果過程中。下文從以上涵蓋的微觀、中觀、宏觀三個維度闡述“彈幕海報”場域中的結果態勢。

（一）微觀：個體情感的沉浸式滿足

柯林斯認為，在互動儀式過程中，參與者能夠得到情感力量，其被看作互動儀式結果中最具驅動性的一環，是一種能夠對群體理解互動過程的完整性、聯動性起到助推作用的力量。通過與彈幕海報的互動實踐，個體在沉浸式看新聞過程中獲得時政新聞、社會新聞及娛樂新聞中所形成的高聚合性的群體興奮，同時在親身在線參與過程中激發自身的情感共振，體驗符號意義的共同內化，在實時在線互動的“類互動”中形成一種補償性滿足感。

（二）中觀：媒體積極推動預期傳播效果

彈幕海報作為以傳遞新聞觀點來更好地服務社會的新型創新表達方式，在融媒體技術賦能的基礎上，積極推動群體意識形態實現一致化發展，并達到新聞媒體預期的傳播效果。融媒體時代的到來，不僅改變了媒介技術的形態與方式，更影響了新聞業的生產模式。

貝爾納·斯蒂格勒在《技術與時間》一書中提及愛比米修斯的遺忘，“人類僅僅因為一個遺忘而誕生，由于上帝在創造人類之時，忘記了給人類一個屬性，人類為彌補缺陷而創造了技術。技術是義肢性的，所以人類又利用技術發明了外部義肢與其他動物的各種性能作為應對”[12]。數字化時代，受眾對場景化、沉浸式元素融合更強的技術需求提升?；诖?，傳統媒體想要在新媒體環境下長遠發展，應一以貫之地與技術接軌，使新聞生產向用戶本位思維轉移。彈幕是一個公共交流、公平對話的虛擬空間，具有很強的公共性[13]，彈幕海報則在狂歡式的互動景觀中構建哈貝馬斯所說的“公共領域”，進而促使受眾在新聞環境、身體、他者三方相融合的狀態中實現情感的輸出。

（三）宏觀：社會道德情感共同體的維系

從社會層面看，彈幕海報使個人與群體之間建立情感橋梁，維系個體、群體乃至社會的情感共同體，并增強社會群體共同塑造的道德榮譽感。哈布瓦赫集體記憶理論的重點在于強調社會環境—記憶的結構性關系[14]，而彈幕海報的情感場景還原，將參與者代入特殊節點下社會乃至國家的情感具象化場域。例如，2021年紫牛新聞客戶端在中秋節這一特殊節點發布了彈幕海報《千里共明月 千秋家國情》，畫面呈現白居易等人在月下抒情的場景，引發了網友共鳴，實現了對互動儀式與群體符號的維護[15]，使他們的思鄉之情在這場借助遠程媒介開展的情感交流中廣為流傳，描繪出“跨越時空來相聚”的宏偉景象，切實增強了社會成員在網絡生態環境中的凝聚力和共情力。

五、結語

在互動儀式鏈理論中，柯林斯強調互動儀式是在人與人的交流和互動中產生情感能量與動力的過程。本文以彈幕海報這一新型融媒體新聞生產方式為例，分析其中蘊含的受眾之間的互動儀式模態與結果。受眾在參與或觀看彈幕海報的過程中，以“虛擬在場”的方式構建完整的傳播鏈，在“無真實互動卻勝似互動”中實現情感的交互與傳遞，最終互動儀式結果以“個人情感滿足→媒體積極傳播促成群體價值共建→社會道德情感共同體的維系”這一過程升華柯林斯互動儀式鏈理論下的四種互動結果。

隨著AR、VR、元宇宙技術的發展與滲透，原本需要建立在面對面基礎上完成的互動過程在線上便可有效連接，這為新聞服務和內容傳播提供了更為便捷和多元的創新平臺。今后如何將AR等技術以及沉浸式程度更高的離身性技術運用到新聞生產中，能否將彈幕海報再次升級拓展，使受眾的參與互動更具真實性與具象化，是新聞業及學界值得思考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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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蔣佳瑜，研究方向：新媒體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