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而眠

夏夜，囿在蔭涼的空調房里，空調的噪音煩得人難以入睡。于是，不禁回憶起兒時露天而眠的美妙時光。

四十多年前，我還是鄉下一個懵懂的小孩子。那時候農民生活比較艱苦，大多數農家住的是小磚房，還有住茅草房的。由于房屋低矮，窗戶小、不透風，因此每到炎夏，屋里像個熱蒸籠，即使到了夜晚，也悶熱難當。所以夏天日頭一落，幾乎家家戶戶都要把自家房門前的院子打掃干凈，然后將桌椅板凳搬到門外，留著吃飯、乘涼、睡覺。

我家院子是用竹籬笆扎的，每到夏天，夜幕降臨，我幫母親把堂屋里的八仙桌抬到院中央，擺上碗筷，等父親回家吃飯。母親還會在飯桌旁用麥殼做蚊香，驅趕蚊蟲。吃完飯，母親把八仙桌擦洗干凈，我和幾個姐姐就躺在上面乘涼。父親拎著個大板凳去大槐樹下找人閑聊；母親則坐在我們身旁，一邊用蒲扇為我們扇風，一邊給我們講故事。母親講的都是她小時候從外公那里聽來的民間故事。聽著聽著，我們就酣然入睡了。有時候，母親太疲勞了，和我們聊了幾句就躺在長凳上睡著了，我和姐姐便嘰嘰喳喳地說著白天的見聞，不知不覺也進入夢鄉。

不光是自家院子里，樹陰下、空地上或是河堤邊，都是露天睡覺的好去處。每到夜晚，村民們就搖著蒲扇，拎著板凳，扛著門板，夾著涼席，去找陰涼的地方歇息。他們有的睡在門板上，有的睡在草席上，還有的睡在磨盤上……一開始，人們天南海北地閑扯調侃。漸漸地，月亮升起來了，蟬鳴慢慢停憩。這時候，不知是誰先打起了呼嚕，接著，四處傳來時續時斷的鼾聲，不多久，有人便鼾聲如雷了。風帶著一絲余溫，帶著田間的青草味，像一縷縷雨絲，徐徐地鉆進人的鼻孔，浸潤著人的五臟六腑。夏天在此刻顯得很溫情。

條件好一些的人家，就買一張竹床。竹床輕巧靈活，易于挪動，可以放在屋內，也可搬到院里，罩上蚊帳，睡在里面沒有蚊蟲叮咬，既涼爽又舒適。還有些人家，干脆將大床放在外面，三面圍上塑料布，空一面留人進出。

露天而眠雖然愜意，但也有煩惱的時候。尤其是那38℃以上的酷熱天氣，哪怕到了深夜依然燥熱難耐。天熱睡不著，我就仰著臉看浩瀚的夜空，數天上閃爍的星星。子夜人靜，遠處稻田里蛙聲漸息，附近草叢中蟲鳴啾啾，襯托出鄉村夏夜的靜謐祥和。在蟋蟀彈奏的催眠曲中，我也悠然進入夢境。

露天而眠，有皎潔的月光當被，有綿軟的夜風拂散身上的燥熱，更有小露珠洗去疲憊和勞累，這是在室內床上所享受不到的愜意。想古人“天為衾、地為席”，是多么的豪邁浪漫?！熬菩阎辉诨ㄇ白坪筮€來花下眠?！备屓烁惺艿教撇⒒ㄏ旅叩娜崦篮吞耢o。聽說有些國家的豪華酒店把個別臥室做成“露臺”，讓住客與日月星辰同眠，使身心與大自然融為一體，這該是多么的醉美和富有詩意啊。

結束了一天的勞作，辛勞的人們在大自然中安心入睡，有星星做伴，有月亮為侶，這也許是世界上最低碳、最環保的睡覺方式吧！可惜露天而眠只能留在美好記憶中了，而今農家都有了電扇、空調，誰也不會再去戶外露宿了。露天而眠，親近自然，健康養生，是我生命中夏夜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編輯|廖旖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