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

90后晴兒是廣州市區某私立醫院護士長助理，住在離單位近50千米的郊區。單位原則上八點上班，但作為護士站的負責人之一，晴兒既要了解夜班工作，又要提前安排白班工作，所以每天都比同事早半小時到醫院。她一般早上五點半起床，六點從居住小區騎電瓶車到地鐵站，轉乘兩趟地鐵，出了地鐵再騎便民單車到單位，前后共花費一個半小時……雖然生活并不容易，但在廣州有房有工作，還有個可愛的女兒，晴兒很知足。

一

晴兒做護士的志向，源于外婆。

1990年出生在湖南武岡的晴兒與很多同齡人一樣：小時候父母外出務工，由外婆撫養長大。平時由外婆照顧晴兒衣食起居，晴兒什么開心、難過的事都會和外婆分享，在晴兒幼小的心靈里，對外婆的依戀遠勝爸媽。然而，晴兒十五歲那年，外婆病了，患了癌癥。在縣城醫院，護士用大針筒一針針刺進外婆背部，抽取肺部積液。看著那滿是針眼的背部，晴兒嚇得哭，心疼得哭。哭著哭著，外婆走了。從此，晴兒立志長大以后做護士。

高中畢業后，文科成績相對優秀的晴兒毅然選擇了一所位于湖南長沙的理科衛校，成了一名在讀護士生。由于父母在廣州打工，晴兒渴望畢業后能到廣州醫院當護士，陪在父母身邊。

2010年初，廣州某三甲醫院到晴兒所在的醫學院招護士，專業成績突出、手工操作完美的晴兒卻落選了，原因是她身高只有一米五八，而醫院對身高的要求是一米六。當晚，晴兒極度失落，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想著醫院在學校要連招三天，晴兒還是想為自己爭取一下。于是，待舍友們進入夢鄉后，晴兒在洗手間，以洗水臺為桌面，寫了整整三頁的入職申請。晴兒的申請書抓住重點：膽大心細，有愛心，有追求，并列舉了一些自己熟練掌握的高難度護理知識。

晴兒寫得一手漂亮的楷體字，申請書寫得真誠，技術要點有板有眼，護理主任看了非常滿意。2010年3月，晴兒如愿成為廣州某三甲醫院的實習護士。

為了讓實習護士能全面熟悉、掌握醫院的護理工作，醫院安排每位實習生輪流到各個科室實習，一個科室待一個月。晴兒實習的第三個月，被安排在ICU病房。到ICU的第三天，得知跟自己輪班的同事正值懷孕初期，晴兒主動提出由自己固定上夜班。ICU的工作看似沒其他科室忙，卻比一般科室重要。因為病人的細微變化，都是生死攸關的事情。獨自上夜班，身負重任，膽怯的晴兒每隔一會兒就往ICU跑，給不能動的病人翻身體，跟不能講話的病人講話，伸出手探測病人微弱的氣息。2010年9月，實習期滿，晴兒被該醫院聘為正式護士。

二

在醫院工作，長相清秀、性格溫和、熱忱好助、業務突出的晴兒被好幾個優秀的醫生和護理同事追求，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將初戀變成老公。晴兒的老公是她高中同學，多年來對晴兒很愛慕，可是家庭條件很差。這種天壤之別讓親朋好友很不理解。晴兒說，老公的原生家庭氛圍好，婆婆雖然常年生病，可是公公對婆婆很愛護，一家人很和氣。晴兒喜歡并渴望著和睦的家庭。結婚前，她安慰擔憂的父母：老公是程序員，有技術，是“潛力股”，他們結婚后會過得好好的。對感情，世上沒有拗得過子女的父母。

2018年，結婚三年后，晴兒生下漂亮的女兒筱曉。然而，結婚和戀愛是兩回事，現實和理想更是天壤之別。公公在老家照顧婆婆，身體不好的晴兒媽媽幫晴兒照顧孩子。一對上班才幾年的年輕夫婦，自掏腰包舉辦婚禮，承擔孩子的撫養費用、房租、水電、上下班的交通費、婆婆的醫藥費，還有五花八門的人際交往費等等。作為小姨，我心疼，晴兒卻樂呵呵地說：“筱曉爸白天工作，晚上加班做兼職，賺外快。我多學習、多考試、多充電，提升專業和職稱，爭取上升空間。”

晴兒在工作之余自學考上在職本科，拿到了本科文憑，又積極參加各類醫科學習，取得了護理技師職稱，成了科室的護理講師，經常給新護士授課，還代表醫院到其他醫院做護理交流。

2020年5月，眼看著女兒要上幼兒園了，租房不能上公立學校，于是晴兒先通過人才引進申請了廣州戶口，咬牙貸款買了套位于郊區的二手房。所購房的小區有公立幼兒園和小學，但離單位遠，晴兒上班得先坐三站公交車再轉乘兩趟長線地鐵，下了地鐵再坐兩站公交車。公交車有時堵車，時間沒保障，晴兒便買了一輛二手電瓶車，早上從小區騎電瓶車到地鐵站，到了市區再騎共享單車到單位，這樣上下班的時間可以固定在一個半小時左右。

晴兒原本細嫩的臉上，因為騎電瓶車日漸爬上細紋。我很心疼，晴兒卻說，自己辛苦點沒關系，孩子讀書有保障，值得。

三

一切朝著陽光的方向奔跑。

2020年9月，在人人看好晴兒的時候，她居然從大醫院辭職，轉到市區另一家私立骨科醫院就職。晴兒說，留在三甲醫院工作是她一直以來的愿望，但婆婆生病不能帶孩子，也不能讓身體不好的媽媽整日因她操勞，做程序員的老公動不動加班到半夜，她如果不換單位，一周得輪流上兩至三個夜班，家怎么辦？年幼的女兒怎么辦？

“父母對孩子的陪伴最重要。”留守長大的晴兒深有體會，“新的私立醫院有合同承諾，我可以長期上白班，工資不會比現在少。至于工作保障，我有技術，只要夠努力，肯吃苦，表現好一點，對醫院有貢獻，領導不會隨便開除我的。”晴兒說，只要對孩子好，她的工作無論怎么變動都不怕，她肚子里有知識，骨子里有精神，對未來她有準備，也無所畏懼。

一切準備就緒，晴兒的女兒順利就讀小區內的公立幼兒園。可是，連續三年疫情，私立醫院經營困難，護士一天比一天少，晴兒的工作任務愈發加重，上班時間也提早了。2022年11月，冬天的早晨灰蒙蒙的，小雨滴答，五點二十分，晴兒習慣性醒來，女兒的雙手還纏在晴兒脖子上。晴兒將肉肉的小手慢慢從肩部挪開，又在女兒柔軟的小臉上親了下，才摸黑起床洗涮。五點四十分準時出門，到達地鐵站，才知道平時乘坐的地鐵站被封控了，晴兒又冒著細雨騎著電瓶車駛向前一個站。停車鎖車，一路奔跑，終于準時坐上地鐵。晴兒坐在長椅上大喘氣，雙手一抹臉，擦干臉上的雨水，眼一瞇，不知不覺就到了中轉站。再一番奔跑，趕上地鐵，待到達目的地時，晴兒一看手機，已是七點四十分：“麻煩，要遲到了！”她箭一般沖出地鐵。

“救命啊，救命！”這時，從地鐵站另一頭傳來叫喊聲。晴兒停住腳步，扭頭一看，只見一個男孩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一位保安在男孩身旁發起求助。晴兒嘴一抿，又掉頭沖向倒地的男孩：“我來，我是護士。”晴兒拿出護士證給眾人看，然后俯身，低頭，給男孩做心肺復蘇，示意群眾撥打急救電話……

沒一會兒，男孩脫離了危險。渾身是汗的晴兒又急忙走出地鐵口，朝醫院跑。她一邊小跑，一邊在心里嘟囔著：“我不能遲到，不能遲到！”

此時，雨也停了，天也亮了，雨后的異木棉花開得格外熱烈。在晴兒匆匆的腳步聲里，我們聽到了她對未來的憧憬與希冀，也看到了像晴兒一樣的、奔赴美好生活的那個自己！

編輯|饒春垚